楊波之所以肯放下身段,主動接洽遼鎮派過來的信使是因爲他接到一個非常讓人不安的消息,後金方面切斷了朝鮮的商貿渠道,緊接着壞消息陸續到來,所有在後金的商鋪、資金、貨物、甚至人員都被扣押,皇太極的反應很快,這一招釜底抽薪對旅順的經濟造成了嚴重打擊……
根據商貿部的統計,對後金傾銷的高度酒和各種奢侈品佔據旅順總商貿的四成份額,還沒有包括從後金收購藥材、皮毛等轉手貿易的收入,好比旅順目前的拳頭產品高度酒和菸草,這兩款產品因爲自身的特點決定了它們只能在特定的區域銷售,儘管楊波堅持向那些掌櫃們灌輸“一個賣鞋的掌櫃來到一個沒有穿鞋習慣的島上應該感到興奮而不是沮喪”等銷售理念,但斂財利器高度酒一直沒能在南方打開局面,加上旅順的菸葉種植還沒有上規模,現在掙的銀子都是通過收購,轉手這種模式盈利,楊波當然考慮過後金的對策,但他沒想到皇太極行事這樣的果決和毫不猶豫,甚至連他收買八旗貴族共同對抗的計策都失敗了。不過封閉起來的後金只能延緩經濟崩潰的時間,楊波也不在乎那些被充公的物資和朝鮮掌櫃,當務之急是需要重新尋找貿易對象,同時還要切斷山西,張家口一帶的商人對後金的貿易渠道,在這期間,最關鍵要把朝鮮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絕不能讓一粒米流進後金……
楊波站在敵樓上,一邊用千里鏡觀察如火如荼的戰場。心思卻飛到了其他地方,兩年多時間,他從一個掙扎在死亡邊緣的流民變成了三品武官,手下軍官數百。戰兵數萬,割據遼南雄霸一方,所倚靠的無非是軍、政、商三足鼎立支撐,目前軍事方面實力有目共睹。政治方面也是獨樹一幟,頭痛的還是商業問題,戰爭時期的經濟壓力依然很大,三條腿支撐變成了兩條腿走路,商貿網絡的擴張,銷售人才的培養,計劃中的各種商品都無限期的延後,旅順私錢貿易的代理商天津伍家表現中歸中舉,但作爲旅順商貿的代理商姚家卻對拓展南方渠道並不上心。朝廷糧餉時斷時續。更別提什麼層層盤剝。所以旅順的經濟嚴重依賴海貿,楊波覺得恐怕有機會要自己親自跑一趟江南,花大力氣拓寬國內商業網絡才行。
想到這裡。楊波對小五道:“派人通知姚家,請姚文昭過來一趟”
小五嚇了一跳。指着城外問道:“這個時候?”
楊波點頭,道:“另外請商貿司派一個能說會道的掌櫃過來,我要派他們去遼鎮公幹”
小五趕緊轉身去找高元祥要船去了。
在夾道內,全身鐵甲,揹着燧發槍的士兵正在整隊,接替原鎮撫張世雄職位的是樑必行,他帶着幾個軍紀官不斷在城頭巡視,各連排主官在向士兵交代自己分區防禦的位置,還有節約彈藥,等敵人進入射程後再開火等其他注意事項,除了重裝營,覆面式盔甲已經開始陸續裝備其他營頭,而復州繳獲的幾千副多餘鐵甲也讓磐石旅換裝完畢,換下來的皮甲都給了預備營,雷霆師的防禦能力再上一個臺階。
城頭的弗朗機小炮還在不停的轟擊,無數鐵子覆蓋了毫無掩護的包衣陣線,後金方面完全沒有任何反擊的辦法,花費了高昂的代價甚至連護城河都沒有接近,掩護的炮隊已經完全沉寂了下來,有一門大將跑由於過熱炸膛,後金方面向來重視操炮手,但這些火炮多是各地繳獲而來,質量參差不齊,後面督戰的擺牙勒殺死了一羣從盾車下跑回來的包衣,又驅趕了另一羣包衣去推,那盾車在堆滿屍體和木板的戰場上走了幾步,車底的包衣再次被雙方共同消滅,三十多個包衣的性命換來的只是盾車往前移動了十多步而已……
儘管前方殺喊聲震天,後金押陣的八旗依然森嚴齊整,儘管戰場上慘叫不斷,他們連眼皮子都沒有眨一下,皇太極一聲戍裝,威風凜凜的觀察着盾車陣線的推進情況,身邊其他人也在憂心忡忡的打量着,那些包衣雖然鼓起勇氣朝磨盤城涌去,但在火炮的打擊下又如潮水般的退回來,再蠢的人都知道這樣進攻完全沒有意義,沒有給明軍造成任何威脅,相反損失無數青壯包衣,還有對軍心士氣也是沉重的打擊。
皇太極繃着臉緩緩道:“下令收兵!今日試探已然達到目的,就到此爲止!”
衆人心裡都如釋重負,儘管損失的是最低賤的包衣奴才,但遼東地廣人稀,包衣可比牛值錢多了,而且這些都是各牛錄自己的包衣,死光了難道讓旗丁自己去種地和作戰?
皇太極又冷冷道:“傳朕諭令,各旗整修兩日,加緊打造器械,給包衣都發放武器,兩日後再對磨盤城發起猛攻,磨盤城乃我必攻之地,旅順楊波乃我八旗必殺之人,無論包衣旗丁,只要能攻上城頭,包衣即擡旗賞白銀一百,莊子一間,其他土地人丁若干,旗丁則連升三級,若是登城戰斬殺明軍首級一顆,除了上述升賞外另加白銀一百兩,包衣一名或牛三頭,你們回去要讓所有包衣都知道朕的心思,激勵他們努力殺敵立功,說完賞賜再告訴他們,凡畏縮不前者,無論包衣旗丁,也不管現身處何職,一律處死,全族爲奴,等會兒把今天逃跑的包衣都殺了,把首級吊在大營外示衆立威!”
聽到退兵的號角,所有飽受煎熬的包衣都鬆了口氣,伏在地上躲避鐵子的于學忠猛的推開身上一具死狀猙獰的屍體跳了起來,朝一輛在明軍火炮轟擊下毫髮無傷的盾車跑去,于學忠知道本牛錄許多包衣躲在盾車下,還有他的自家包衣範建。他一直盯着範建的舉動,可不能讓自己的財產白白損失掉
“還不走,躲在這裡等死啊?趕緊走!”于學忠對着那些蹲在盾車下瑟瑟發抖的包衣們破口大罵。
範建手腳麻利的鑽出盾車想跑,被于學忠眼疾手快一棍子打翻在地上:“把盾車推回去!”
包衣們都被于學忠堵在盾車下。一個老包衣哀求到:“主子,都吹號了,咱們還管盾車幹嘛,趕緊跑回去。要不明軍又要開炮了。”
咣噹!
于學忠緩緩抽出鋒刀,一字一頓的道:“狗奴才,誰不推老子現在就宰了他!”
就在這時,一枚鐵子重重打在於學忠身邊,剷出一大片的泥土後,鐵子高高彈起,狠狠朝那些慌亂的人羣裡砸去,在於學忠的逼迫下,包衣心急如焚卻沒辦法。只能伏在自己的推杆上。死命的推動着沉重的盾車。于學忠生怕自己在戰場上的舉動被有心人發現,能把盾車推回去也是大功一件,因爲明軍焚燬了附近山頭的所有樹木。要打造攻城器械需要到三裡之外的山頭去砍伐,看到盾車速度太慢。于學忠也不顧身份的擼起袖子,加入了推車的行列中。
衆人爆發出強烈的求生*,雖然少了了十多個人,但還是把盾車推得飛快,等這輛落在最後的盾車越過督戰隊,那些擺牙勒也紛紛轉身朝後面退去,後金在撤退時也有嚴格的紀律,各牛錄的包衣陣型大致整齊,在少量督戰隊的指揮下陸續退出了明軍火炮覆蓋範圍,城頭明軍來了一次齊射送行,又帶走幾十條性命後才安靜下來。
于學忠望着範建瘦弱的背影,心裡有些欣慰,然而無論他怎麼尋找,始終沒有找到另外一個牛錄裡,他屋子下另兩名包衣的身影……
夾道中那些燧發營士兵還在等待上城作戰的命令,突然城頭一片萬勝的歡呼聲,那些連排主官氣急敗壞的跑出去,城外後金包衣如同潮水一般退了回去,只留下戰場中一地的狼藉。
“韃子怎麼這麼不經打?”這些主官莫名其妙的問
一直關注戰場的楊波也鬆了口氣,今天的攻防強度都不大,後金損失了兩三百的包衣,還有許多攻城器械,但自家也消耗了大量的火藥和炮彈,這種消耗讓他有些心痛,尤其是得知傾銷後金的商貿線路被切斷以後。
“參謀司做一份關於長期堅守的計劃出來,在今晚的總結上提出來討論,包括防守,對峙,反擊等三個時期,還有各種物資的分配,也要讓後勤部的列出清單,在三個階段中可能會遭遇到多大強度的戰鬥,每個階段預計需要消耗多少物資等,都要讓大家心裡有個具體數目”楊波對身後一個文書吩咐道,那個文書記下後見楊波沒有其他命令,便趕緊去通知有關人等。
楊波轉身對亦步亦趨的鐵牛道:“明日我要回旅順一趟,這裡的防禦就交給你了。”
周圍人臉上都有些色變,鐵牛望了楊波一眼,甕聲道:“哥哥可有什麼急事要辦?眼下奴酋在外虎視眈眈,哥哥一走,只怕軍心動搖”
楊波有些不悅的道:“怕什麼?怕皇太極?笑話,皇太極很可怕嗎?他長着三頭六臂?還是青面獠牙刀槍不入?”
看到一聲不吭的鐵牛,楊波嘆了口拍拍他壯實的肩膀又道:“我要去登州要些物資回來,別人恐怕壓不住楊文嶽,你們日後總要獨當一面的,除了韃子,咱們以後可能還要打流寇,很有可能還要和鄭一官幹一架,難不成都要我親自坐鎮才行?”
楊波眼光掃過何九,李大力,黃二滿,張權等人,突然問鐵牛道:“若是皇太極連夜攻城,如何應付?”
鐵牛想了想,道:“俺把各營士兵分成兩半,一隊作爲預備隊,節約火炮,集中力量消耗登城的敵人”
楊波不置可否,又問道:“皇太極如果大舉築城,如何應對?”
鐵牛低頭不答,周圍幾個人臉色有些焦急,想要搶答卻不敢開口。
“我知道你在擔憂,比人力咱們可比不上韃子,所以皇太極想要填土築城,搶建一道與磨盤城持平的土坡是可能的,不過你擔心什麼?就算土坡堆成難道對射咱們還會吃虧?皇太極的目的是要拿下磨盤城,總歸還是要靠性命來填的,你既然明白咱們旅順的戰鬥力,就沒有任何猶豫的,要堅定自己的目標,堅守自己的目標然後才能談其他,皇太極想要堆出三丈二的土坡要多少人命?我看這些包衣遠遠不夠,更何況咱們還有五丈高的甕城呢?只要土坡高不過甕城,優勢始終在咱們這邊,就算皇太極最後堆出了五丈的土坡,優勢還在咱們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