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的一聲,就在南陽營衝進營地之前數丈之內,一直沉默的孫家大營猛地開火了。
全部是散彈,幾乎是一場鋼鐵風暴一樣,一下子將南陽營士卒給打懵了。
衝在最前的一個哨,幾乎一瞬間被撕碎了,無數人倒地哀嚎。
張軒軍中的配甲率始終是問題所在,張軒現在有三四萬之衆,但是將全軍上下所有的盔甲集中在一起,也沒有五千領,所以士卒們很多都是穿着普通衣服衝陣的。
冬天還好一些,外面還有一層棉襖。
不過,話有說出來,縱然是衝陣的士卒滿身鎧甲,也未必能抵擋得住這火炮的急襲。
南陽營就是南陽營,如果張軒別的營頭,這一通火炮,就能將整個營頭給打倒,不得不退下來,但是南陽營作爲曹宗瑜的根本部隊,實力還是有的。縱然鮮血滿地,縱然一下打死好幾百人,依然有少數軍官大聲呼喝道:“官軍就這一輪火炮,他們現在開不了炮了。”
“快衝。快衝,趁着這個空檔,否則那些兄弟都白死了。”
“殺啊。有種打死老子。”
喊什麼的都有,幾乎火炮停息的那一瞬間,所有人都撲了上去。
但是這個時候,噼裡啪啦的炒豆之聲,聲音並不是很大,以至於在張軒這個位置,只能努力在戰場的嘈雜的聲音之中,尋覓這個聲音才能聽得見。
不過,即便張軒聽不見,單單是千里鏡看到的畫面,就足以讓他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一隊隊士卒百打翻,千餘支火槍在這個段發揮出來的威力,讓南陽營也爲之卻步。
“轟。”的一聲,無數小炮再次打響了。
還是散彈。
火銃與這些虎蹲炮互相交鳴,僅僅隔着一道簡陋的柵欄,就好像是一道天險一樣。
張軒心中雖然有些觸動,但是現在前方的指揮權,他已經下放到曹宗瑜手中。他不好插手,而且他也知道,曹宗瑜知道該怎麼做。而且他也見慣死人,他忽略那些戰死的士卒,將注意力放在他不曾注意到地方。
“虎蹲炮。”張軒暗道:“明軍習慣重炮輕銃,對很多士卒來說,比起火銃來說,他們更喜歡用虎蹲炮。在這樣的防守做戰的時候,虎蹲炮所發揮出來的威力,並不比火銃差。”
隨即張軒又想到了一箇中國化的火器,就是擡槍。在太平天國戰爭之中,清廷曾經大量的裝備擡槍。應該不是偶然。
張軒默默的想到。想中冒出很多想法,將火銃,擡槍,虎蹲炮,這三樣火器,一一記下來。他越發有一種直覺,這種直覺就是,如歐洲戰場之中一樣的排隊槍斃,在中國戰場之上,大抵不會發生。
張軒並不知道,他這個想法從什麼地方生出來。僅僅是一種直覺。
一會功夫,曹宗瑜對孫家大營這邊,也有了決斷,數門虎蹲炮被擡了上來,南陽營士卒在孫家大營之前,裹足不前。
但是他們在孫家大營之前,裹足不前,並不意味着,他們面對其他大營也啃不下來,恰恰相反,其他大營,有的還在營寨之上前反覆爭奪,而有的就已經搖搖欲墜了。
張軒一揮手說道:“放信號。”
“是。”賀虎頭說道。
隨即一根火箭沖天而起。在天空之中爆炸開來,天空之中就好像開出一朵白色的花朵。
只是戰場之上聲音混雜之極,張軒唯恐命令傳遞不出去,早已安排好人手了。
在戰場東邊不遠處,有人看道這一道信號之後,立即也將手中的信號箭射了出去,就這樣好像烽火一樣,一段接着一段,消息傳遞到了楊繩祖的眼中。
楊繩祖大喝一聲,說道:“出擊。”
會稽山在東南也算得上大山,山高林密,但是對楊繩祖來說,這路還不足以讓他裹足不前,他跟着羅汝才,什麼樣的山沒有爬過來,唯一讓他感覺有些麻煩的,是馬匹有些多,隱秘的山間小道,有的地方勉強能讓一匹馬通行,如此一來,隊伍綿延得很長,故而大隊人馬還在山中沒有出來。
此刻楊繩祖身邊只有千騎左右。
不過,對於楊繩祖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衝。”楊繩祖一馬當先,繞過兩個小山,猛地出現在官軍大營東北方向,也就是側後方向。
數千騎兵急速奔馳的動靜,即便是在戰場之上,也不能完全的遮擋。
只是,東南的士卒還是缺少對付大隊騎兵的經驗,到楊繩祖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之中的時候,才發現了。但是此刻已經無法應對了。
張軒已經將手中的籌謀全部砸上了,只留臨潁營在身邊,汝寧軍兩個營,再加上義烏營,三個營一起壓上,除卻孫家大營之外,所有大營都承受着巨大的壓力。
而孫嘉績又不敢支援其他營寨。
無他,因爲他發現對面也出現了數千騎兵,只要孫家大營之中的士卒敢出營一步,立即面對着是數千騎兵的衝擊。
這又體現出官軍紮營的缺陷了,很多想要長期堅守的營地,彼此之間都有甬道相連,即便是沒有甬道,各營與中軍之間,也有隱蔽着,敵人無法切斷的調兵通道。
但是孫嘉績佈置的大營之中沒有這東西。
於是乎,孫家大營幾乎被孤立起來,除非從陣後調兵,這樣來花費的時間就長了,更不要說敵人已經從側後方向攻過來。
就在孫嘉績憂心忡忡的時候,終於壓倒駱駝最後一根稻草出現了。
最東側的黃家世忠營崩潰了。
其實也怪不得黃家,也怪不得黃宗羲。
畢竟新兵都是一個樣,能打順風仗,打不來逆風戰,越處於下風,他們就越慌,越慌就亂,越亂就越容易出錯。而戰場之上,就是比得誰的錯少。無數錯誤累積在一起,崩潰就是理所當然了。
這理所當然的崩潰,自然引發理所當然的鏈鎖反應。
除卻孫家大營之外,各方面的大崩潰開始了。
無數士卒什麼也不敢,轉頭就跑,各家也只能控制住自己家的老人,至於其他人根本無法控制了。而各營的崩潰,更是激發了義軍的士氣,一時間大軍羣情激奮,奮勇上前。
一個兩個三個,各營幾乎是應聲而落。
“大人,快走。”章欽臣說道:“事不可爲,大人應留着有爲之身。我爲大人斷後。”
孫嘉績帶這幾分失魂落魄,幾乎被人硬才攙扶在馬上,章欽臣帶着他的火銃隊,也只有千人左右,剛剛調撥過來的士卒,還沒有怎麼訓練。根本派不上什麼用處。
只是他們一行人剛剛出了營地,就見大隊潰兵被楊繩祖的騎兵追殺。
章欽臣掃過整個戰場,忽然眼前一亮,簇擁着孫嘉績往西走去。
西邊不是別的,正是浦陽江。
浦陽江本就不是什麼大河,而且江上的船隻也不少,以孫家在本地的威望,立刻就能得救,當然最好能找到船隻。有了船隻就能擺脫賊人的追擊了。
剛剛來到岸邊,就聽見背後馬蹄之聲凌亂。章欽臣回頭一看大吃一驚。
因爲所有人都不傻子,很快他們也都知道了,逃到船上,或者乾脆遊過江去,纔是一條生路,反正江南水鄉的人,大多都會水。而楊繩祖跟在後面驅逐着大隊人馬向這裡衝來。
“列陣。”章欽臣將千餘火銃手在河岸上排開。“發。”
“砰。”一聲硝煙四起,無數潰卒倒在地面之上,一時間場面混亂無比,慘叫之聲連綿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