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軒在養病的時候,其實反覆覆盤過,他覆盤最多的就是大洪山之戰。已經之後的伏擊戰。
無他,在襄陽之戰中,不過兩鼠鬥於穴,狹路相逢勇者勝而已。要得是敢拼命,能拼命的勇氣。
張軒一仗仗打下來,這股敢拼命的架勢,倒是養出來了,襄陽之戰中,玩不出什麼花樣。只是針尖對麥芒,白刃交接。這樣的仗,能玩的不過是小花樣,比拼的軍隊的整體素質與勇氣。
這樣的仗,很適合張軒打。
張軒打仗固然呆板,但也有一股狠勁。這是這股狠勁讓張軒堅持到最後,逼退清軍。
但是大洪山之戰,與之後的交戰,迴旋的餘地就多了。
張軒細細回想,不管是許都的決然進攻,還是曹宗瑜的拖刀計。與他們對陣,張軒不敢說自己一定敗,但卻不敢言勝。
張軒自己麾下,就這兩個名將苗子,讓張軒不得不長嘆,千里馬常有伯樂不常有。曹宗瑜與張軒一路走來,亦師亦友,曹宗瑜有此能,張軒早就知道了,而許都不愧爲江南將種,卻是出乎張軒的預料之外。
那麼除卻兩人之外,大夏百萬大軍之中,難道沒有一二在領兵之上,勝過或者,與他張軒難分高下的將領。
張軒想來,定然是有的。
那麼張軒對自己定位,再次出現了動搖。
張軒捫心自問,他最大的價值,是領一旅之師征戰於外,克敵制勝嗎?
在襄陽之戰之前,張軒是這樣認爲的,但是在襄陽之戰之後,張軒不是這樣認爲了。
無他,襄陽之戰中,承受着天下興亡的壓力。現在張軒每每想起來,都有一種夜不能寐的感覺。張軒想不想承認都不行,他在軍法之上,未必比得上多鐸,阿濟格這些滿清名將。
不是,張軒不敢承擔責任,也不是張軒不能承受壓力。
而是張軒深知兵者,國之大事,不要看現在天下局面似乎穩定下來,但是這個穩定的局面,很可能毀於一戰之間。一戰興邦,一戰亡國之事,歷史上有太多了太多了。
從歷史能數次來的大會戰,那一戰不是這樣。
大夏承受不住一場幾十萬人,或者上百萬人會戰的失敗。
但是張軒也不過是庸碌之才,不敢說天資多好,最少連清華北大都沒有考上。甚至清華北大的畢業生,放在歷史長河之中,大部分人也不敢說是天資聰穎之輩。
所以張軒所想的辦法,就是在制度上來彌補。
建立一套先進的軍事體系,用來對抗清軍戰力,將領上的優勢。
而今有望於登上掌管大夏軍政的位置之上,張軒自然很是興奮,襄陽之戰之後的一些事情,也就不放在心上了,而是全心放在對樞密院章程的修訂之中,他還將他麾下的一些人也參與進來。
比如姚啓聖,胡澹,曹宗瑜,許都等人。
有這些人的加入,張軒很多不合時宜的想法,也慢慢變得接地氣起來。
此刻羅玉龍問起來,張軒自然將自己所想的那一套體系合盤托出。
“臣借鑑前明經驗,將大夏士卒分爲三部,一部乃是京營,或許說是禁軍,常駐京師。乃是各地駐軍所選之精銳。臣暫且擬一百二十營。一營三千人。共三十六萬。”
“營級編制及以下編制不變。”
“這一百二十營,沿江駐紮,分駐南京。西京,九江。百營陸軍,二十營水師,掌控長江一線。”
“百營陸師,將以駐紮地,或者軍事所需,數營駐紮一地,這設將軍總領之,而京師所駐紮各營直屬樞密院。”
羅玉龍自然看得出來,張軒的佈置。
如今大夏的根基之地,就是長江一線,再加上浙江一省,除卻這裡之外,其餘的地方都是邊邊角角而已。三十萬大軍沿江駐紮,在加上水師勾連,可以利用便捷水道,很容易支援各處戰場,比如南贛戰場,長沙戰場,那是淮安戰場。
這個想法到是不錯。但是羅玉龍直接問出自己最關心的問題,說道:“這三十萬禁軍,歸屬何處。”
羅玉龍如今也很有長進了,問出了關鍵問題。
任何事情都需要講制衡的。三十萬禁軍又在京師附近,如果沒有足夠的制衡,今後誰掌控了這三十萬禁軍,就掌控大夏政權,如何處置這三十萬大軍,纔是張軒這個樞密院體系的重要之處。
既要發揮出戰鬥力,也不能有失控的可能。
對皇帝來說,兵權失控甚至是比軍隊不能打仗更加恐怖的事情。
張軒說道:“請恕臣先放下此節,等一會兒,會細細給陛下解釋。”
“好。”羅玉龍點點頭,說道:“繼續。”
張軒說道:“除卻禁軍之外,還有邊軍,即淮安鎮,淮西鎮,襄陽鎮,福建鎮,南昌鎮,五鎮人馬。每鎮將領掛將軍銜,下轄數營。看情況而定。”
“除卻邊軍之外,還有廂軍。”張軒繼續說道:“臣觀戰事一起,百姓有三苦,一苦於兵亂,大兵過境,常有亂兵爲亂,國朝軍法森嚴,如此之事,已經很少了。二苦於征斂。兵事一起,日耗千金,這千金從何而來,乃從民間而來。戰事曠日持久,民間自然苦不堪言。”
說到這裡,張軒微微一嘆。有些事情,張軒看的清楚,但是卻無法更改,就如同襄陽一戰,將襄陽附近幾乎毀於一旦,將白旺數年之經營,付之戰火。張軒即便心疼又能怎麼樣?
什麼也做不了。
“然百姓最苦,卻不是此兩者,而是重役民夫。”張軒說道:“十五從軍行,八十始得歸。那是唐時,而非今日,今日局面是,一徵民壯,則生死無期,卻不知道何地白骨,猶是春閨夢裡人。”
這是張軒最大的感受。
任何戰事死的最多的都不是戰鬥雙方的戰兵,而是輔兵民夫。
可以說除非是就地駐守時,徵召的民夫,負責轉運糧食物資的民夫,最容易一出不回,很多是死在往來交鋒之中,也有很多是被俘虜了,甚至還有一部分是被軍隊強制徵召爲兵了。說不定思在什麼地方了。
而且明朝制度之下,其實稅不恐怖,恐怖的是役。因爲基層財政幾乎沒有是餘錢,而很多事情必須要辦,就制定百姓負責此事,比如運輸物資到某處。指定某個百姓擔當,以這個時候的路況,很容易一去不回。在大兵過境,建立營寨工事,更是需要大量的民夫。
這些民夫大量的參與戰場,否則很多工事都不會那麼容易修建好。
但是民夫的死傷卻從來不計入雙方戰損之中。因爲他們不是正規軍,張軒甚至查過了,很多人連撫卹都沒有。
張軒專門提出廂軍。
在張軒看來,所謂的廂軍,就是戰時的工兵部隊,運輸部隊。非戰時的工程兵部隊,這樣的部隊即便是大明其實也有,那就是漕兵。專門用來維護運河的軍隊,宋代更不要說了。
宋代甚至有專門的廂軍經濟。相當普遍,這裡就不多說了。
張軒不求別的,只求戰爭能離老百姓遠一點。專業的事情,讓專業的人來辦。
羅玉龍對廂兵並不是太在乎,或者說,他對不能直接打仗的軍隊都不大在乎,他在乎的重點,始終是戰兵之上,於是乎問道:“邊軍與禁軍有何不同?”張軒說道:“以臣所想,應該沒有什麼不同。大夏所有軍隊自然是一體的,軍中不管是邊軍還是禁軍,不應有所不同。不過是駐紮地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