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文龍笑呵呵的介紹道:“唐監軍,這是末將的義子,廣寧左衛千戶毛承祿。”
“末將見過唐監軍!”毛承祿的撲克臉努力擠出一絲微笑,雙手舉杯,一口氣喝光。
唐繼光露出一個公式微笑,舉杯迴應,輕輕抿了一口。
“這是西平堡守備尚學禮,唐監軍都見過了!末將就不多廢話了!”毛文龍笑呵呵道。
唐繼光也具備迴應了尚學禮。
接着毛文龍又介紹了其他幾人,分別是守備尤景和、副千戶毛永來、王輔。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但唐繼光發現這桌人上,除了毛文龍外,還有毛承祿、毛永來二個姓毛的。也就是酒宴上六個陪他的將領裡面,只有三個是外姓。
唐繼光微笑不語,但心中已經對毛文龍有些警惕了。毛文龍這傢伙後來被說擁兵自重,恐怕也並非毫無道理的。這陪酒的將領,明顯就是西平堡中站在金字塔巔峰的六個人,但如今裡面卻是有三個姓毛的,餘下三人還說不定有幾個是毛文龍的親信。
毛文龍對於軍隊的掌控力,從這裡已經可見一斑。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話題也從客套轉入正題了。
毛文龍抿了抿一口烈酒,說道:“唐家軍,現在末將還可以在這裡如此稱呼你,等唐家軍到京城轉一圈後,末將就得稱呼唐家軍爲唐軍門了!”
聽到這話,在座的人。除了毛承祿還一副撲克臉外,其他人都或多或少流露出一抹驚訝之色。
“毛都司這是什麼話呢?敗軍之將,不被處罰就好了,那裡還會升官呢!”唐繼光笑着擺了擺手。大有不以爲然的味道。
毛文龍整了整臉色,說道:“末將那裡敢在這裡調侃唐監軍呢?”
說到這裡,毛文龍壓低聲音,一副神神秘秘的說道:“這消息可是末將從巡撫大人那裡偶然聽到的。朝廷那裡上至聖上、閣老,下至文武百官,對此都沒有太大意見。只是唐監軍一直沒有出現,這事情才擱置下來!而且唐監軍的情況,聖上都很關心。專門派了錦衣衛來搜查!”
“哦?居然有這樣的事情?”唐繼光還真是有些意想不到。
“這自然是珍珠都沒有怎麼真了!”毛文龍笑着說道,眼睛禁不住流露出一抹妒忌和羨慕。別看都司是正二品,總兵官也是正二品,那裡面的差距可就大了!
特別是遼東這裡。都司多如狗,光是袁應泰的時候,已經有十二三名總兵官了。下面的都司可想而知了!少說也有三十個以上,毛文龍這都司都不怎麼值錢的。不比總兵官,好歹牧守一方。錢、兵、權完全是一隻手掌控的。
唐繼光喝了杯酒,用寬大的衣袖掩飾了自己有些激動的臉色,當酒杯放下的時候,唐繼光已經調整好心情。唐繼光彷彿漫不經心的說道:“毛都司真是消息靈動。這謠言不知道說我到那裡認總兵官呢?”
雖然唐繼光說是謠言,但在座的人包括毛文龍在內都不着惱。因爲這是官場文化。儒家講究謙虛,不能夠上面說任命你做什麼。你就立刻應諾下來,要上表推遲,就算是皇帝登基也是這樣。
現在八字都還沒有一撇,唐繼光可不敢認了,這事情傳到朝廷那裡,可是很損聲譽的。
毛文龍說道:“這個末將也不太清楚,不過估計是讓唐監軍回到東江吧!東江那總兵官劉國縉,聽聞遼陽失陷,建奴騎兵達東江後,連家僕都顧不上,坐船離開了!”
唐繼光聞言,眼中閃過一抹快意。劉國縉這個人唐繼光自然認識了,原本是遼東御史,因爲是遼東人,所以被朝廷所重用。但他招募的士兵卻不堪一擊,和熊延弼關係非常惡劣,當初就是他和楊淵、姚宗文等人彈劾熊延弼的。
這傢伙完全就是一個只會空談的人,膽子居然那麼小!
毛文龍見唐繼光高興,心頭一動,趁機說道:“唐監軍,這東江現在局勢不大好啊!之前好歹也有遼東可以策應一二,那建奴在遼東一帶勢力滲透的也不算強,現在可就不同了!真正孤懸於海外。遼東半島也落在敵人那裡,恐怕山東對於東江的支持,要艱難很多啊!”
“嗯!”唐繼光不置可否的應了一聲,有些奇怪的看了毛文龍一眼,不知道他這是怎麼了?
毛文龍有些訕訕然的說道:“唐監軍看這部下如何?”
唐繼光說道:“不錯!堪稱精銳!”
這話雖然有三分虛僞,但毛文龍麾下的士兵的確算是精銳,帶着殺氣。唯一不好的就是紀律一般,明顯帶着老兵油子的作風。另外裝備也不算太好,不過相對而言,唐繼光最不喜歡這老兵油子的氣息。
“末將一心殺賊報國!不過現在遼陽失陷,恐怕數年內遼東都不會有進攻,如果唐監軍不嫌棄,末將願意追隨唐監軍到東江!”毛文龍一臉正氣凜然的說道。
唐繼光怔了怔,有些不明白毛文龍這是怎麼了?忽然要求追隨自己的?不過毛文龍的士兵雖然老兵油子氣息濃厚,不過也可堪一用。畢竟這個世界上沒有盡善盡美的,就好比戚繼光這樣的名將,都有吃兵血,拿來賄賂張居正等掌權人的事情。
但反過來,如果戚繼光沒有這樣做,恐怕他的下場就和與他齊名的俞大猷差不多,落了個‘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場了!
唐繼光很快就想通了,微笑道:“這是好事情!只要毛都司同意,我進京的時候,可以向陛下敘說一二!”
毛文龍卻是臉色一變,一臉懊惱的一拍大腿。道:“唉!這事情末將可沒有和手下弟兄說,這……唉!實在是失策啊!”
“都司大人!你這事情真是太過沖動了,雖然爲國效命的想法是好的!但兒郎恐怕不願意到東江這孤懸於海外之地,說不定會鬧兵變!”毛永來插口道。
唐繼光開始還有些詫異。但慢慢他看出一點點端倪了。毛文龍這傢伙是想要官!到一個其他人都不願意去的地方,在不能夠強迫的情況下,有什麼辦法呢?自然就是利誘了,古語都有云,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如果毛文龍沒有這一出,唐繼光給毛文龍一個副總兵官也並非不可。但現在可就不同了,唐繼光有些惱了,唐繼光最不喜歡別人要挾。
再想到毛文龍對軍隊的控制。唐繼光心中就不太舒服了。不過毛文龍的確算是一個能人,唐繼光認真的想了想,不得不承認,他手下人當中。還真沒有一個比得上毛文龍的,不少人連守成都不能夠做到。
想雖然如此,但唐繼光很快就有了計較。“既然手下兒郎不願意就別勉強了!現在遼陽失陷,遼東一帶到處都是流民,何愁募不了兵?”
毛文龍臉色不改。不過心中卻禁不住咯噔一聲!唐繼光此舉可是有奪他根基的味道在那裡,只是唐繼光爲什麼會這樣做的?就算不答應給自己封官就是了,何必做下這等惡人之事呢?
毛文龍想不透其中的味道,宴上登時有些冷場了。
尤景和哈哈一笑。和稀泥道:“唐監軍,來我們喝一杯!”
“好!”唐繼光似乎並不在乎。咪咪一笑,朝尤景和舉杯。
毛文龍雖然反應過來。但裂痕已經形成了,哪怕合上了,也有一道彌補不了的縫在上面。
酒宴沒有多長時間就散了,毛文龍率先告辭,毛承祿和毛永來緊隨其後。尤景和和王輔有些尷尬的告退了,留下尚學禮一個人在那裡。
唐繼光也不在乎,站起來準備回房間休息。只是讓唐繼光想不到的是,這遼東的酒不僅僅喝起來烈,後勁也不少,坐着的時候還沒有什麼,感覺尚算能夠接受,但站起來後,唐繼光卻感覺有些頭暈了,走了幾步,身形都搖搖晃晃的。
尚學禮慌忙扶住唐繼光,道:“唐監軍,末將送你回房間吧!”
唐繼光也沒有逞強,紅着臉,點了點頭,道:“好!那就麻煩尚守備了!”
“不麻煩!”尚學禮客氣道。
剛剛開始尚學禮還沒有什麼感覺,但慢慢他就有些吃力了,唐繼光經過一段時間的滋補,現在可是一米八五,體重足足一百二十斤。尚學禮平常情況下,自然不會那麼差勁了,好歹他也是軍中將領,但今天他也喝了不少酒,情況也就是比唐繼光好上幾分而已。
好不容易出了門檻,剛好一人走來。相貌相當稚嫩,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不過似乎很是早熟,嘴脣上已經有些許隱約可見的嫩須。身上穿着一件鴛鴦戰袍,大踏步走來,很是英姿勃勃。
“爹!”那少年看到尚學禮,連忙喊道。
“尚守備生了個好兒郎啊!”唐繼光吐了口酒氣,讚了句。
尚學禮慌忙給那少年打了個眼色,少年慌忙過來另外一邊,幫忙扶住唐繼光。
唐繼光也看得出尚學禮有些不支了,也趁機改讓少年郎扶。“辛苦你了,叫什麼呢?”
尚學禮在一邊代爲答道:“唐監軍客氣了,犬子名可喜。”
“可喜!尚可喜……”唐繼光登時酒意散了三分了!就算沒有看過歷史,看過鹿鼎記也看過尚可喜這個人了!唐繼光想不到自己和日後滅明三大功臣之一的尚可喜居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見面的。
尚學禮見唐繼光不說話,心中雖然疑惑,但他官職低微,也不敢多說。特別是他今天可是聽到,唐繼光非但沒有因爲兵敗的事情而被怪罪,反而升官了。這樣的人物,他尚學禮就算是得罪,也恐怕沒有這個資格。那裡敢在摸不清的情況下開口呢?
走了一段路,唐繼光纔回過神來,側頭看着跟在身邊的尚學禮,笑問道:“尚可喜這個名字起的好啊!聞之就喜人,不知道多大了呢?可靠了武舉?”
“犬子不過十八!家中窮苦,實在供不起上學!”尚學禮苦笑一聲。
十八自然是虛齡了,估計尚可喜現在實際年齡也就十六七左右。唐繼光心頭一動,笑道:“這孩子我不知道怎麼一看就感覺高興,尚守備可肯願意,讓其到我麾下爲親兵呢?”
尚學禮怔了怔,想不到唐繼光這是怎麼了?這等好事情落在自己身上?唐繼光親自要,顯然是看重尚可喜了!而親兵是什麼?親兵就是親近人,平日接觸的也是高官,一旦外放,那可就了不得了。不提日後了,如果沒有意外,唐繼光重新當上了總兵官這個官職,尚可喜作爲他的親兵外放出去,少說是百戶銜。
要不然唐繼光臉上都無光!
看毛文龍就知道了,擔任李成樑的親兵,才當了三年的時間而已,外放出去已經是千總。雖然說有毛文龍武舉人的身份,但沒有李成樑,怎麼可能有這等官職呢?
再過去一年不夠,又升爲守備。現在才四十五六就已經是正二品大員了!以毛文龍現在這個情況,努力努力,再加上一些機緣,日後爲總兵官也未必是可望不可即的事情。
尚學禮也不祈求尚可喜有這等機緣,當上個參將也足夠尚學禮高興了。
特別是現在唐繼光是什麼情況?才二十四而已!那個前途可謂是光明之極點,就算踏上武人之巔峰,封侯拜相也並非是可望不可即的事情!如此巨大的靠山,足夠作爲自己的兒子尚可喜靠一輩子了!
“尚守備,怎麼了?可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啊?”唐繼光皺了皺眉頭,語氣中帶着絲絲掩飾不住的不滿。
尚學禮登時回過神來,如果不答應那可就是不識擡舉了,平白得罪人了。再對上兒子尚可喜那一雙充滿希冀的目光,顯然他也看得出唐繼光是一個大人物了,誰不想有一座靠山的?
尚學禮忙不迭的賠笑道:“剛纔末將是受寵若驚了,現在纔回過神來,讓唐監軍見笑了。唐監軍的提議如此好,末將那裡有拒絕的理由呢?日後就麻煩唐監軍管教犬子了。”
唐繼光滿意一笑,看了尚學禮一眼,別有深意的說道:“也不一定完全由我管教!”
尚學禮怔了怔,有些不明白。
但唐繼光已經進入毛文龍安排他住的房間了,尚學禮總不能追到裡面去追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