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唐繼光就離開了,毛文龍派了尚學禮帶路兼護送,自然還有一些糧秣輜重補給了。
走在官道上,速度快了不少,走了約莫三天,唐繼光便來動廣寧。也見到了日後這名被人所不恥的王化貞。
雖然王化貞日後的名聲不好,但現在王化貞卻被認爲東林黨年輕一代中的傑出領軍人物。不過王化貞卻和唐繼光兩人都不怎麼看對方順眼,王化貞是認爲唐繼光是東林黨的敵人,而唐繼光自然是因爲知道王化貞的所作所爲。
唐繼光和王化貞虛僞的客套幾句後,就在王化貞引見下,見到了天啓帝派來尋他的錦衣衛指揮使。
因爲皇帝有請,唐繼光連見熊延弼都來不及了。讓吳十畝代爲領軍,自己則帶着十多名親兵,快馬加鞭趕往京城。中間包括了唐繼光剛剛招收的親兵,尚可喜。
聽說去京城,尚可喜的小臉立刻激動得漲紅。聽說唐繼光居然去面見聖上,更是高興得一天一夜沒有睡覺。
唐繼光見了,心中禁不住感覺好笑。漢人當中滅明急先鋒之一的尚可喜,現在居然對朝廷如此尊敬和崇拜,日後卻是他毀了這個朝代,真是叫人諷刺啊!
時隔約莫一個月,北京城還是那座城,唐繼光還是唐繼光。只是再次看着這座六朝古都,唐繼光的心情已經不同了。往日有的是讚歎,還有就是對這個時代的北京的好奇。今天唐繼光有的只是嘆息!
遼東一敗再敗,袁應泰雖然算是個有骨氣的文人。但於國有利嗎?遼東好不容易恢復的幾分元氣,再次被消耗在戰場上。現在大明還保留到的,只是遼西走廊而已。熊延弼這個遼東經略使,嚴格的來說。其實就是遼西經略使罷了!
而現在呢?熊延弼擺明就是齊楚浙黨的人了,朝廷卻派一個當巡撫的東林黨骨幹擔任遼東巡撫。就算熊延弼顧大局,但王化貞會嗎?唐繼光實在看不出明顯是鷹派的王化貞,會有可能會顧大局的跡象。
正所謂攘外必先安內,內部都還矛盾重重,如何能夠出兵對付後金呢?
也許有人說,當初熊延弼當經略使,遼東巡撫袁應泰不也是東林黨的人?但這可就不同了。一來這次熊延弼被貶,威望遭到打擊了。
二來袁應泰和王化貞這個閣老親傳弟子比較,東林黨對誰的支持力度更加強啊?
三來,熊延弼還沒有到遼東。王化貞已經在廣寧前線收攏敗兵,有屬於自己的一支人馬。熊延弼的舊部不是被打散了,就是被俘虜斬殺,根基幾近於無。
嚴格的來說,熊延弼現在指揮得動的兵力非但還沒有王化貞指揮得了的多。反而可能不過是王化貞的一半都沒有。
在這樣的情況下,熊延弼就算是天縱之才,也難以在如此內憂外患的情況下收復失土。唐繼光實在懷疑,熊延弼能夠扛得住後金幾年進攻都成問題。
想到這裡。唐繼光禁不住再次長長嘆了口氣。黨爭啊!黨爭誤國,但東林黨還是一意孤行。明朝如何不亡呢?
“唐大人!”剛剛來到城門口。唐繼光就聽到一聲尖細的聲音。
擡頭看過去,唐繼光心中微微一暖。正是上次客氏派來接自己的太監。都算得上是熟人了。
“還是你來啊!看來你挺得夫人器重啊!”唐繼光微微一笑,說道。
“都是託大人的福氣而已!大人,請跟灑家來。”太監不敢驕傲,非常低調。
有了這太監在,那守門的士兵也不敢攔了。一行人順順利利的入城,城中百姓見了,登時讓開一條路來。對着唐繼光他們指指點點,目光帶着不屑。
唐繼光仔細一聽,心中卻禁不住苦笑。京城的百姓都把唐繼光一行人當是從遼東下來的敗兵,還有人說這些敗兵最喜歡殺良冒功的。
當然了,這也和唐繼光他們一行人的形象有關係。唐繼光還好說,好歹也換了一身衣甲,但親兵在渾河撤下來的時候是怎麼樣,現在還是怎麼樣。再加上一路來風塵僕僕,那形象還真叫人生不出好感。
再說,唐繼光也不知道該怎麼反駁,自己無論怎麼說,也的確是敗了。
想到這是自己有生以來第一次打敗仗,哪怕不是自己指揮,唐繼光也心情不佳。
慢慢唐繼光等人到了客氏的府邸,客氏不在家,被天啓帝叫了到宮中。唐繼光好好梳洗一番,客氏也回來了。
一見到唐繼光,客氏就禁不住眼圈一紅,眼淚彷彿缺堤的河水,止不住的順着臉頰落下。“冤家!你沒有事情吧?嗚嗚!奴家當初不應該讓你去遼東的……嗚嗚!你怪奴家嗎?”
“有什麼好怪的?你也是爲了我好!”唐繼光伸手抱住客氏軟軟的嬌軀,安慰道。
“嗚嗚!”聽到唐繼光這樣說,客氏心中更加內疚。
唐繼光說了好一番甜言蜜語,這才讓客氏高興來。
躺在唐繼光懷中,客氏只感覺無比安心,忽然心頭一動,討好似的說道:“冤家,王安那傢伙死了!嘻嘻!你高興吧?”
“王安?病死的嗎?”唐繼光怔了怔,有些詫異的說道。王安便是三朝元老太監,一向和東林黨親近,對於唐繼光也多有打擊。不過嚴格的來說,王安爲人也算正直,朝野上下聲譽都很好。
“那裡可能是病死那麼好!是活生生餓死的!這纔對得起冤家你!”客氏笑嘻嘻的說道。
“餓死?他可是司禮秉筆太監?”唐繼光更加詫異了,這司禮秉筆太監權勢可不是一般的大,有個別稱。內相!那些閣老閣臣則被稱之爲外相,可見其權勢了。
“他那裡還是什麼司禮秉筆太監呢!奴家聯通魏忠賢在聖上面前告發他的罪行,讓聖上在王安這老傢伙按照慣例推辭擔任司禮秉筆太監的時候,順水推舟讓他去守皇陵。奴家再給那守皇陵的太監一點錢銀。這王安沒有吃的,據說最後只能夠吃草根,即使是如此,過不了幾天還不是餓死了!”客氏笑嘻嘻的說道,彷彿是在說一件普通事情。
唐繼光心中卻有些冰冷,難道客氏還是會成爲歷史那個蛇蠍婦人嗎?只是客氏所做的一切,雖然談不上都是爲了唐繼光,但唐繼光絕對是在其中佔據主要因素。
唐繼光也不知道對此應該說什麼好了。責怪客氏嗎?這話說不出口來。不責怪嗎?唐繼光又害怕客氏變成自己不想見到的樣子。那個時候唐繼光更不知道應該怎麼去面對客氏。
“怎麼了?”客氏也是一個玲瓏剔透的人,再加上心思都掛在唐繼光身上。很快就感覺到唐繼光有點不妥,似乎是不喜歡她,這讓客氏有些惶恐。
想了想。唐繼光還是覺得坦白說好了。“憐兒,你不覺得這樣做太過狠毒了嗎?就算是想殺王安,也讓我來!我不想你日後成爲了一個不擇手段的婦人。”
“冤家,奴家不能夠不這樣做!你不明白的,宮廷的殘酷。就算是比之戰場還要甚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沒有其他路走的!奴家如果不殺王安,睡覺都不安穩!你道奴家心中真的安穩嗎?”客氏哀怨的看着唐繼光。
“唉!你到底是女子,這樣的事情不太適合你!這些應該由我來做。大丈夫就應該站在前面!”唐繼光依舊堅持己見,不過語氣中已經體諒了客氏。
“嗯!好吧!只是你爲什麼總是不能夠待在我身邊呢?”客氏哀怨道。
唐繼光一時之間有些啞口無言。現在的問題,不僅僅是唐繼光需要在北京有一個可以信賴的盟友。更是因爲天啓帝有戀母闢。對於客氏非常依戀,經常讓客氏入宮。之前更是讓客氏居住在宮中,但因爲好幾個御史上表勸諫,就連劉一燝也爲此在廷議上說事。客氏也唯恐唐繼光吃醋,也半推半就的勸說了天啓帝幾句,客氏這才搬出皇宮,到外面居住。
不過天啓帝的退步也僅此而已,有御史讓客氏回到家鄉的奏摺,一律都被天啓帝留中不發。留中不發就是將奏摺放在宮中,不交給內閣議論,也不作出批答。實際上這已經是相當於天啓帝拒絕了御史的勸諫。
而站在唐繼光的角度上說,現在齊楚浙黨雖然還憑藉着方從哲在位的時候留下的底蘊支持着,但時機上任誰都看得出齊楚浙黨的衰敗已經無法抵抗了。
現在內閣爲東林黨所掌控,再過兩年就是京察了。不出意外,京察將由東林黨所掌控。而京察則是每六年一次的大洗牌,考察在京城中的官員,考察方法就不多說。
簡單一點來說,考察結果好的,自然是升官發財門前了。考察結果不好,革職、告老還鄉、貶官、調用。
前面三個就不用說了,這個調用是用的比較多的。咋一看好像沒有什麼,調到其他地方嘛!又不是貶官。實際上不然,別的不說,明朝因爲歷史原因,在南京還有一套六部的。不過那裡是養老的地方,有着六部尚書的名頭,但權力比之北京的不知道少了多少。
調到那裡,可是足夠讓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變爲暮氣沉沉的頹廢青年。
這還不算呢!萬一把你調到遼東靠近前線的地方,哭都沒有地方!再一個,調到南方那些瘴氣濃厚的,當真是客死異鄉。
總而言之,這裡面的黑暗,數都數不過來。這裡每次都是黨爭的重點,當年東林黨就因爲萬曆四十五年的京察,而遭到重挫,上百名東林黨官員或是革職,或是被逼告老還鄉,或是調到一些鳥不生蛋的地方熬日子。
而現在則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了,明顯論到齊楚浙黨倒黴了。有關係的,能夠擺脫齊楚浙黨的,一個個都在花心思了。
唐繼光自然不會繼續吊在齊楚浙黨這顆快要倒塌的大樹上了,這就使得客氏留在京城中的重要性更加必要了。
明白其中問題,唐繼光心中禁不住抑鬱,長長嘆了口氣。
客氏安慰道:“冤家,你就別愁了,在這大明朝廷上,誰都是身不由己的。而且你在東江,距離京城也比較近!你我二人平時見面也比較方便!”
唐繼光嘆了口氣,道:“現在也唯有如此了!對了,現在朝中是什麼情況啊?”
“還能夠是怎麼情況?哦!是了,現在朝廷設立登萊巡撫一職,專門負責支援東江鎮!”客氏說道。
“這登萊巡撫管轄的地方不大,不過是登州和萊州兩地,但朝廷對他很重視。第一任巡撫由袁可立那老傢伙擔任!東林黨這些書生看來也不想讓你安穩,依奴家看,如果不是東江鎮孤懸於海外,有資格去的不敢去,敢去的沒有資格。東林黨都像在遼東那樣,給你一個東林黨人的巡撫了!”說到後面,客氏嬌滴滴的聲音中充滿說不出的諷刺。
唐繼光聳了聳肩,道:“袁可立這老傢伙欠了我人情,一年半載只內,不好意思削我權。再則,他也算是一個識大體的人!不比劉國縉、姚宗文那等小人!”
客氏說道:“希望這老傢伙知情識趣了。哦!對了冤家!今天聖上可是說起你那兵車木雕呢!看來你是摸準了聖上的心思,過不了幾天,聖上定然會讓你入宮見他的,現在你可是得準備好禮物!”
唐繼光真的感覺到宮廷內有個可以信賴的人真的很重要,如果等太監知會自己的時候,恐怕準備禮物可就遲了。這可就失去了一個討好天啓帝的機會,這可不是日後求見天啓帝再送禮可以彌補的。
想想,你召見一個人,他立刻帶來你喜歡的禮物。這麼短的時間他怎麼準備啊?而現在準備好了,豈不是說他把你放在心裡面很重要的位置,無時無刻都想着你?這裡面的意義可就不同了!
唐繼光都顧不上和客氏溫存,告罪一聲,慌忙出去尋找高明的工匠。
氣的客氏跺了跺腳,心中有些後悔說了這事情,自己可是守了一個多月的活寡呢?想到這裡,客氏看向唐繼光背影的目光越發幽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