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趕至鎮邊城所外的信使阿林保,一臉焦躁地在城外來回踱步。
那牽着馬匹站立的四名隨從,同樣臉上滿是不耐煩之色。
阿林保不時望望城頭肅然站立的守城軍兵,又下意識地看了看猶然緊閉的鎮邊城所東門,心中的煩悶無可言說。
他來到鎮邊城所東門外,已近半小時過去了,前去裡面傳遞消息的軍士,猶然沒有半點回音。
“他孃的,譚泰這廝,搞的什麼名堂,竟會把自已在城門外晾個半天,哼,等我回到揚古利大人那邊,定要讓他這位哥哥,好好地來收拾一下譚泰這個恣意妄爲的傢伙!”
阿林保對着那遲遲不開的城門,心中不停暗罵。
在又等了近二十分鐘後,阿林保已是極度煩躁之際,這鎮邊城所東門處的吊橋,終於轟地放下,城門也吱呀地打開了。
“哎喲,原來是阿林保兄弟來了啊,哎呀呀,兄弟一路辛苦,我等有失接待,還望恕罪。”
城門處,喀喇木一臉笑容稀爛地從城門處出來,一邊連連向阿林保拱手致歉:“都是通報的小卒誤了事,才讓阿林保兄弟在城外呆了這般許久,要不,我去把他叫來,讓阿林保兄弟揍他一頓出出氣?”
阿林保的三角眼中滿是恨意,臉色緊繃的他,冷哼一聲:“那可不敢當,誰知道真是這小卒辦事不謹細,還是譚泰主子存了個看不起在下的心思呢?”
喀喇木臉上一顫,忙陪笑道:“阿林保兄弟啊,你這就見外了不是!誰不知道老兄你,是揚古利大人身邊的紅人啊,譚泰主子縱是揚古利大人的親弟弟,也斷不敢給阿林保兄弟臉色看呢。還是這看門小卒辦事出錯,表奏太遲,才讓阿林保兄弟在城外多呆了會嘛。來來來,快隨愚弟入城歇息。”
阿林保臉色稍緩,便隨着喀喇木入城而去。
喀喇木帶着阿林保一行人,穿街過巷,來到一間寬敞的房中,推開門而入後,只見裡面已擺好了一桌盛大的酒席,有肥嫩的烤全羊,香氣濃郁的黃米酒,以及各色精美菜式,擺了滿滿一桌,讓阿林保一行人不覺口舌生津食指大動。
“喀喇木,還是先去見過譚泰主子吧,我等奉揚古利大人之令,有緊急事情要向譚泰主子彙報呢。“
阿林保嚥了口唾沫,言不由衷地說道。
“咳!你們這麼大老遠跑來,這軍情再急,也不差這一頓飯的時間。來來來,各位兄弟都請坐,咱兄弟先不談公事,好好喝一盅,”喀喇木打斷了阿林保的惺惺作態,向各人作了熱情的邀請。
阿林保等人也再不客氣,立刻圍桌而坐,大吃起來。喀喇木向各人頻頻勸酒,衆人吃得十分盡興。
不多時,各人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喀喇木見到阿林保已頗有醉意,便以一種不經意地語氣對阿林保說道:“阿林保,實話跟你說吧,你來得甚不是時候,譚泰主子,自大前天攻佔這鎮邊城所後,便身體不適,一直臥病在牀,卻不方便見你。你這道軍令,就由我代爲轉達吧。”
阿林保此時雖是酒醉,但聽了喀喇木的話後,臉上頓現吃驚的表情:“哦,譚泰主子竟生病了?揚古利大人還指望他帶兵回援,去進攻良鄉縣城呢。”
喀喇木一聽,忙問道:“揚古利大人不是還有近2萬兵馬麼,攻下良鄉縣城當不在話下啊,如何還要從譚泰主子這邊調遣兵將?”
阿林保見此時話已說出,本以酒醉的他,一時也沒想太多,便乾脆對喀喇木直說道:“喀喇木,既譚泰主子生病不便相見,我便對你直說了吧。本次揚古利大人派我前來,實是事出有因,因爲揚古利大人的兵馬,在攻克房山縣後,正欲繼續攻打良鄉縣城時,忽收到統帥阿濟格大人急令,說是爲掐斷明軍南援兵馬之入京要道,特令揚古利大人分出大半兵馬,配合阿巴泰大人的兵馬南下,前去攻打霸州與雄縣等地。這樣一來,揚古利大人手下的兵馬只有七千餘人,頗爲不足,故揚古利大人決定,暫調譚泰主子部的軍兵,先行攻打良鄉、涿州等地,以儘快結束京畿南面的縣城攻伐,才能再統軍兵,前去懷來衛、保安州等地進行擄掠啊。”
喀喇木哦了一聲,心下終於明白,揚古利的緊急軍情是怎麼回事了。
他在心中暗歎,那李嘯李大人,頭腦倒是敏銳的得很,他竟猜到了,可能會是揚古利要來鎮邊地所調兵,此人實不簡單哪。
只不過,這樣一來,自已正好按李嘯所定的計劃,在接下來的談話中,將計就計便宜行事了。
喀喇木輕嘆一聲,他的臉上,卻立刻顯出猶豫困難的神色,他低聲說道:“阿林保,按說,現在揚古利大人下了軍令,我軍自當立刻遵從纔是。只是,你不知道,我軍那些外出擄掠的軍兵,剛剛得到一個驚人的消息,說有大股明軍,自宣府鎮浩蕩而來,人數恐有數萬之多,正欲重奪取這入京要塞鎮邊城所呢。我家譚泰主子,本已生病,復聽聞這個消息,頓是十分憂慮,剛剛還在抱病與我商量,要明天天亮後,便立刻派出信使,去向揚古利大人緊急求援呢。”
聽到有大批明軍來攻,阿林保亦一臉吃驚的表情,漸漸地眉頭緊皺了起來:“若真是有恁多明軍來攻城,譚泰大人防守這鎮邊城所,壓力卻是頗大。要知道,這鎮邊城所,可是通往懷來衛的交通要塞,萬萬丟失不得。”
喀喇木見阿林保一臉憂慮地表情,連忙趁熱打鐵:“阿林保兄弟,恕兄弟說句多嘴的話。相比攻打良鄉與涿州,眼下還要先保住這鎮邊城所要緊那。畢竟那些京畿南面的縣城,再怎麼也不可能長出腿來跑掉,遲早爲我軍所取。只是這鎮邊城所一丟,從宣府鎮西來的明軍,便可由此通道大量入援京師,恐會給我軍帶來相當大的麻煩啊。”
阿林保聽完喀喇木的話,忙問道;“喀喇木,聽你的意思,是要揚古利大人暫停攻打良鄉與涿州,轉而先派兵支援譚泰主子,守住這鎮邊城所麼?”
喀喇木連連點頭:“阿林保兄弟果是聰明人,一點就透,我軍正是此意!譚泰主子認爲,只有先行擊退這股入犯明軍,我軍調兵前往房山,去與揚古利大人合兵一處時,方能無後顧之憂。”
阿林保沉吟了一陣,便將杯中殘酒飲盡,對喀喇木說道:“此事重大,我等即刻便緊急返回房山,去向揚古利大人緊急稟報,看來揚古利大人如何決斷吧。”
喀喇木見阿林保已然入彀,心中暗喜,臉上卻立刻作出一副挽留的姿態:“各位遠來辛苦,且歇息一晚,明天再回不遲。”
阿林保擺手道:“不必了,軍情緊急,不可耽擱,現在軍令已傳達到,我等即刻回返爲要。”
喀喇木眼珠一轉,忙道;“各位稍等,容我先去向譚泰大人通稟一番,各位回去也好交差。”
說畢,喀喇木先行一步出門而去。
阿林保等人又吃喝了一陣後,喀喇木笑着從門外進來,手中卻多了幾個小布包。
喀喇木笑着對阿林保道;“阿林保兄弟,你所傳的軍令,譚泰主子已然知曉。只是,現在我鎮邊城所有明軍來攻的緊急軍情,也還請兄弟幫忙緊急傳達,譚泰主子爲表方纔讓各位在城外久等之歉意,特備了一點小小心意,還請各位笑納。”
喀喇木說完,將四個小棉布包送給四名隨從,又將一個絲綢布包塞給阿林保。
衆人假意推辭了一番,便紛紛收下。
其中,每名隨從,都收到了5兩銀子的棉布包,各名隨從臉色皆極其喜悅。
而喀喇木送給阿林保的絲綢布包,更是相當闊綽,裡面竟裝了十兩黃金!
阿林保悄悄打開布包,偷瞥了一眼,見到裡面金光閃爍,又掂了掂重量,頓時一臉笑得稀爛,方纔在城門外吃癟的不快,早已到了九宵雲外。
“譚泰主子恁的大方,倒讓我等受愧得緊。“阿林保一臉笑容,卻是虛情假意地再作推卻狀。
“拿着,拿着,客氣啥啊!阿林保兄弟啊,譚泰主子這點心意,你就放心收下吧。相信兄弟回去後,定會把我家主子的情況,向揚古利大人好好說明。”喀喇木一臉期盼之色地對阿林保說道。
阿林保笑着將這絲綢小包揣入懷中仔細收好,然後拍拍喀喇木的肩膀,言氣已是十分親熱:“放心吧,喀喇木,兄弟我知道該怎麼做,此次回去,我定會好好勸說揚古利大人及時派來援兵的,這事,就包在我身上。”
喀喇木一臉大喜之色;“若如此,我便先代我家主子,以及鎮邊城所的軍兵們,謝過阿林保兄弟了。”
溶溶月色中,酒足飯飽的阿林保一行人,快速縱馬出城離去,在他們背後,送行的喀喇木臉上,浮起愉快的笑容。
隨後,喀喇木快步來到李嘯的府邸處,向他稟報會談的情況。
“李大人,這阿林保此次回去,若能派出援軍過來,我軍卻正好又來一次甕中捉鱉,也許,還能抓到大魚呢。”喀喇木一臉欣喜逢迎的笑容,向着同樣一臉笑容地高坐椅上的李嘯,興奮地稟報道。
李嘯站起來,親熱地拍拍他的肩膀,臉上滿是讚許之色:“喀喇木你能這般爲本官忠誠效力,很好,本官很欣賞你。現在,本官委你爲軍前贊畫之職,以後,就一直在本官身邊效力吧。”
喀喇木一臉喜色,急急說道;“奴才謝李大人賞拔,奴才今後,定當更加盡心效力。”
李嘯點點頭,又笑道:“喀喇木,雖然我軍一直在假冒清軍,但本官認爲,在不久的將來,我軍定會與那揚古利發生正面衝突。那時,喀喇木你終會暴露。本官在想,爲保全你的家人子女,你可將你家人子女的地址告訴本官,本官會盡快飛鴿送信,派我軍在遼東的安全司人員,秘密將你家人子女接回,使其免遭那皇太極的毒手。”
喀喇木見李嘯這般推心置腹爲自已考慮,心中感激涕零,他唰地伏跪於地,打扦下拜道;“李大人這般爲奴才着想,奴才願爲李大人肝腦塗地,至死方休!”
李嘯笑着虛扶起他:“喀喇木,快快起來,本官說過,只要你忠誠效力,本官一定不會虧待了你。起來吧,我們再來好好商議下,若揚古利派來援軍,我軍卻該如何應對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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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中午,阿林保一行人,方趕回房山縣城。
房山縣城中,一頂火炎銀頂的豪華大帳前,豎立着一杆巨大的織金龍纛,這個地方,便是三路清軍統帥之一的揚古利的中軍大帳。
本來,在攻克房山縣城後,部下曾想給揚古利安排一間城中最好的住宅讓他居住,卻被揚古利堅決拒絕了。
他說,爲了保持滿洲樸素本色,不可如明國的漢將一般貪圖美色華屋,還是住在帳篷中,心下才安。
於是,屬下沒辦法,只得專門在城中清出大片空地,搭建牛皮大帳,讓揚古利住在其中。
正黃旗清軍統帥揚古利,時年已有六十多歲,在生活在苦寒境地的滿洲人中,算是難得的高齡。他頭髮已然花白,身體卻還甚是強壯,精神也十分矍鑠。此時,揚古利正端坐在一張官帽椅上,目光炯炯地看着,帳篷邊上掛着的一幅巨大的明國京畿地形圖。
在帳篷中,他的二兒子塔瞻,恭立於一旁。
揚古利有兩個兒子,大兒子阿哈旦,在盛京家中守業,後在順治年間,受封爲拖沙喇哈番。二兒子塔瞻,此時爲二等昂邦章京,因驍勇善戰,多有勇力,深受揚古利喜愛,故一直留在身邊。
這塔瞻,有一子,名喚愛星阿,年紀雖僅有十四歲,卻已頗肖其祖父,行事大膽勇猛,又頗有智謀,故深受祖父揚古利喜愛。這愛星阿在順治八年,領侍衛內大臣,任定西將軍之職,和吳三桂一起,徵雲貴、入緬甸,擒桂王朱由榔,爲清廷立下大功。後被清廷加太保榮銜,並襲一等英誠公之爵,死後還入祀清廷的賢良祠。
因塔瞻有此賢兒,這揚古利愛屋及烏,對塔瞻父子更是偏心相待。不過,因愛星阿畢竟年紀尚小,此次出征,並未相隨,只有塔瞻相伴左右。
揚古利正細觀地圖時,有軍兵前來通稟,說前往譚泰部送信的阿林保已然返回,並有重要軍情稟報。
揚古利哦了一聲,急喚阿林保入帳。
“主子,我等已將軍令送達給譚泰大人,另有緊急軍情要向揚古利大人稟報!”
阿林保一進帳篷內,便立刻打扦下跪,向端坐高椅之上的揚古利,大聲說道。
“哦,你速速詳細道來。”
隨後,受了喀喇木偌大好處的阿林保,開始繪聲繪色地向揚古利講述,有大批明軍正準備向鎮邊城所進攻之事,說得揚古利雙眉緊鎖,一旁的塔瞻亦是一臉凝重。
“主子,奴才以爲,明軍入侵鎮邊城所之事,更加緊急,卻需趕緊派出援兵爲要。”阿林保一臉憂心狀,又急急地說道:“若鎮邊城有失,則明軍可順利打通從宣府入京的通道,非但京西從此不安,我軍將來再想從此地進入懷來衛與保安州擄掠的計劃,則亦難於實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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