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代的官員,講究的是道德文章,道德指的是品性官聲,然後纔是才華能力。
一個官員的官聲品性遠比能力重要。
只有一個好名聲,纔可以迅速的向上爬,其實在國家官員的銓選、品評標準之中,是有收稅開荒這一條的,只是
現在官場風氣扭曲,上面主導朝政的又是翰林詞臣出身,清貴則清貴了,但說到實際的執行能力,又讓人不敢恭維了。
朝廷的田地早己登記在冊,田賦地稅收多少也有規定,這一點難以作假,一旦收不上去,就是失職和無能,可以他們拼死的欺壓百姓。
但這工商稅不同,沒有固定的總量,都是自己報,誰會多報?這也讓官員的自由度大了許多,官紳豪強不交,小老百姓多交,這也是他們一直收不上來,數字上升不了的原因。
現在好了,米柱決定,工商稅有國稅局負責,這就讓他們欲哭無淚,有苦難言了。
最大的肥肉讓國稅局吃了,他們只能去田裡地裡刨食,不抓狂纔怪,果然,這個建議一提出,招致了朝廷上下和地方官員的一致反對。
廠衛收稅,這還不把天下百姓敲骨吸髓的壓榨?這將是民不聊生呀!
不過這一次,皇帝態度堅決,這些天殺的直娘賊,真當他們是傻的了,以前全國的商稅纔多少?七八十萬,大頭都讓誰吃了?當然是當官的,仨核桃倆酸棗都不肯讓與國家和皇室。
光一個米利堅和皇家銀行,一年就交稅八十萬,即使他們是壟斷性經營和暴利行業,也不可能其它的那麼少?他相信米柱會給他驚喜,玩出不一樣的東西來。
朝廷官員和地方官員反對,憑什麼反對?收取工商稅,本來就是戶部的事,國稅局本來也是戶部下屬部門,皇帝一句話:“戶部自決。”就完事了。
戶部尚書孫承宗決定,爲了解決各地政府收稅難!收稅不易、人手不足的問題,決定將商稅剝離,地方政府,不再徵收商稅,不得設卡收稅,轉由國稅局及其下屬的部門徵收。
全國364處課稅司局也由地方剝離,不再歸地方官員管,而是歸國稅局管理。
對於戶部的決議,韓爌十分的氣憤,說道:“孫大人怎可如此輕率改動?”
孫承宗問道:“怎麼不可以?364處司局,徵稅不過五百石米,早在在弘治年間,便有罷之之請,現在剝離,由國稅局統一徵收,有何不可,依舊在戶部之下,收入歸於國庫。”
這真個是有苦難言了,工商稅纔是大頭,官員上下其手,從中大肆獲利,養活了多少人?多少官員,這纔是無底寶藏,沒有邊際,取之不盡,而這田稅地稅,有數有可查,有據可偱,作假空間有限,把地全拿去賣了,也不值幾個錢,只有這工商稅,纔是大頭,纔是最肥那一塊肥肉。
現在好了,他們貪心過度,弄巧成拙,這是讓人弄走了。
這是戶部內部的事,尚書大人堅決,內閣也不好插手。
韓爌道:“地方官員受命於朝廷,教化一方,勸課農桑,徵收賦稅,這是份內之事,現在不讓他們收稅,這是削權嗎?”
孫承宗道:“這是減壓力,田地稅纔是關鍵,關係國計民生,而工商稅只是小頭,每年不過幾十萬兩,以後地方專注于田地,而國稅局則負責工商稅,這困難的髒活,就由國稅局負責吧!”
說又說不過孫承宗,韓爌只好拂袖而去,他在氣憤不己,他在維護士大夫們的利益,讓大家分潤些好處,安心做官,有的人卻是一味媚上取寵,不當人子也。
大明官員的俸祿極低,當官的不賺些外快,根本不能滿足一大家族所需,更不能過上體面的生活,沒有人會願意,像是海瑞那樣當官。
韓爌找上了劉一燝,說道:“孫地官如此,是讓天下地方官員沒有辦法活下去了。”
劉一燝也知問題的嚴重性,說道:“是呀!這是當官的更難了,手中沒有了資本,任何事都沒有了轉圜的餘地,皇權與士大夫共治天下,什麼是共治,如此一來,權利紅利剝奪殆盡,談何共治?”
韓爌道:“孫承宗獨斷霸道、黨同伐異、妒賢忌能、打壓同僚,又獨處軍機處,再兼任這戶部尚書,只怕是不合適了。“
劉一燝也道:“熊廷弼脾氣暴烈,寬己嚴他,對待部員,動輒訓斥辱罵,部堂吏員,敢怒不敢言,如此作派,實是不宜長居兵部。”
韓爌道:“袁總憲對熊某人就相當不滿。”
這時代要拉人下馬,就是找一言官,攻擊彈劾,按規矩被彈劾者必須掛冠自辯,否則就是貪慕權力,棧戀不去,然後多路言官齊上,一起攻擊彈劾,這就可以讓被彈劾者有口難言,最終去職。
但是孫承宗和熊廷弼現在勢頭不錯,沒有明顯的短處,要攻擊彈劾可不容易。
不過這天下,高風亮節敢言敢諫的官員不少,他們對於孫熊二人,十年寒窗苦讀,正途出身,習得聖賢之道,不思救國救民,一味的媚上取寵,實非臣子所爲,所以他們立即物色人手,收集材料,準備對這二人發起彈劾。
這時代是皇權與士大夫共治天下,有人慾助皇權逐士權,這可是官場公敵,亂國奸賊,天下官員,不羣起攻去纔怪。
只是最近朝廷,取得超級大捷,全朝廷上下,都在爲獻俘大典而努力準備,誰都希望可以在這盛世大典中出一出風頭,誰也不許攪黃了,誰攪黃,誰就是天下公敵。
所以,孫承宗將工商稅剝離,也是等在獻俘大典之後,才正式的宣佈,下發行文給各州府,對工作進行剝離,以後地方官府,專注於“最重要的田稅”,而相對較輕,沒有那麼重要的,則由國稅局負責。
估計那時,將有許多人哭死在廁所裡,不能收工商稅,這得少了多少油水,這田稅有定額的,即使有火耗,也有定額,大夥兒上下其手操作的空間就沒有了。
這纔是打中了許多人的七寸軟肋之中。
怎麼說呢?他們自已人做生意,自己收稅,這一塊就由他們說了算,而由廠衛提督米柱收,形勢就不由他們掌控了。
米柱在大明官場中屬於異類,他的權力很大,在許多時候,內閣都管不了他,他的東廠可以不經三法司直接的審判捉人,他要對付一個人,那個人基本是死定了。
在大明只有皇帝一個人可以命令米柱,但是他對米柱是極其信任,米柱又是爲皇帝搶錢搶地盤,皇帝有什麼理由否決他。
洪承壽好對付,但是官居一品,手下權力極大的米柱,絕對不好對付,以前東廠和錦衣衛,相互拆臺相互制衡,但是在他的掌控之下,變成了一個令人望而生畏的部門,天子最厲害的拳頭,這是許多人都始料不及的,心高氣傲如葉向高,早就重視米柱,認爲這個人,很難對付,並且是很能折騰的。
他爲什麼評價米柱: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馬上定乾坤?
一個後生毛頭小子,何德何能,擔此重任?古往今來,千古風流人物,能當此讚譽者,除了謝安,還有誰人?
他是爲了引起別人的注意,讓大家小心此人,捧殺此人。
知道米柱將擔任國稅局局正之職,葉向高的第一反應是必須制止此事,如果不能制止,必將後患無窮,這一點,三位內閣大佬不謀而合,都有這個想法,一旦讓米柱介入,必定壞菜,必定出大問題。
這商稅之爭既是利益之爭,也是皇權仕權之爭,沒有什麼比這更加的嚴重的了。
三位內閣大佬都不想米柱擔任國稅局正,不是怕他幹不好,而是怕他幹得太好了,會觸及他們的利益。
國稅局局正,侍郎級別,戶部新增,向戶部尚書負責,他的任命與戶部尚書、吏部尚書有關,只要他們同意,內閣也難以制止。
孫承宗和魏廣微會拒絕嗎?肯定不會,他們與米柱一個鼻孔出氣,就差穿一條褲子了。
孫承宗和魏廣微,都是庶吉士出身,但是在翰林院是學不到什麼好東西,只會一味的媚上取寵,見錢眼看,如此道德敗壞之徒,居然高居於廟堂之上,成爲羣臣之首,真是朝綱敗壞,人心不古呀!他們又發現一點,想制止米柱擔任國稅局正,必須讓魏廣微滾蛋走人才行。
趕走魏廣微,倒不是今日纔有的想法,而是早有,魏廣微父親是東林黨中人,他是天然的東林黨人,但他攀附趙南星不成,反受其羞辱,入黨卻不受重用,處處受冷落,所以他恨透了東林黨。
自攀附魏忠賢得勢之後,他成爲了吏部尚書,他勾結崔呈秀、田吉、吳淳夫、李夔龍、倪文煥,在吏部組成了一個小團體,呼風喚雨,凡是東林黨的人,一律排斥,加以打擊,真心的噁心人,若論葉向高等最討厭的,魏廣微居於米柱之前。
魏廣微必須搞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