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架輔一在紅袖添香門口停下,老闆娘便扭着柳枝一般的細腰晃了出來。
可當她看見走出來的是一位女子時,臉上的笑容便倏地一下消失了。在這個行當待得久了,自然見過不少冥魅這樣登門尋夫的,老闆娘深知若是今日讓她進去了,少不了要鬧上一鬧,到時候影響了生意不說,恐怕連她們紅袖添香日後的聲譽都得受損了。
要知道,這糟糠之妻可比蛇蠍精怪更讓男人望而卻步。
“這位夫人,您怕是走錯了地方了吧。”作勢攔了一下,隨即指了指店門口匾額上的大字,“您看好了,咱們這兒是紅袖添香。”拖着長長的尾音將伎館的名字唸了一遍,頓了頓才繼續,“可不是尋常的茶樓、戲院。”
一旁的幾個姑娘用帕子捂着嘴笑成了一團,灼灼看不過眼,上前喝道,“放肆,該睜大眼睛看清楚的是你們吧,什麼人都敢攔。”
抿着嘴不出聲,老闆娘一雙眼睛滴溜溜地上下打量着冥魅。
女子身上的衣裙一看就知是上等布料裁剪而成,那上面的繡花繁複精美,不知要金陵繡娘花費多少功夫才能繡出來,這樣價值不菲的衣衫絕不是尋常人家能用得起的。
再看看她頭上的赤金嵌珠髮釵,明晃晃得照人眼睛,這樣招搖的頭飾,滿長安也沒有幾個人家的夫人能戴的起。
知道來人的身份必是尊貴無比,老闆娘將冥魅和紅袖添香裡的恩客一一對比着,很快便猜到了她是來尋誰的。
福了福身子,女人復又堆笑着道,“夫人,我們這勾欄之地確實不是您這富貴人來的地方,您有什麼事不妨吩咐一聲,能幫忙的妾身一定不推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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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找姑娘,可以麼?”輕輕搖着團扇,女子的聲音像是珍珠落玉盤,好聽得人骨頭都酥了。老闆娘覺得自己幾乎要溺死在來人這雙漂亮的眸子裡了,就這樣呆愣愣地看了她許久。
“找....姑娘?”難不成她不是來尋夫君的,而是要把勾搭走她男人的小妖精抓回去?這下子,對方更不幹了,“那可使不得......”
“夫人,若是有哪位姑娘得罪了您,還請您告訴妾身,回頭我一定好好管教就是了,何須您親自動手呢。”強迫自己鎮靜下來,老闆娘知道此事要是處理不好,必定後患無窮。
“得罪?我不過是來尋姑娘作樂,哪裡談得上得罪二字,老闆娘怕不是平日裡見得怨婦太多,太過草木皆兵了吧。”伸出執扇的手輕輕推開了她,冥魅可沒有時間與這些人浪費口舌。
完全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女子手勁竟然這樣大,女人向後踉蹌了幾步,好在有姑娘及時扶住纔沒摔倒。
“您這是怎麼了,她不過推了您一下,怎麼還站不穩了。”一旁的姑娘不明所以,卻見老闆娘心急如焚地喚道,“快,快跟上貴人。”
眼瞧着攔是攔不住的,那總要盯緊了她,也好過一會兒鬧起來不至於砸的太狠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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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屋子的絲竹之聲在冥魅走進門的一剎那全都停了下來,紅袖添香裡的客人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這位美豔的少婦,有幾個已經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更有甚者連杯裡的酒滿了都不知道,還一個勁兒地端着酒壺倒呢。
凌厲的眸光掃過衆人,冥魅嘴角噙着一絲輕蔑的笑,“老闆娘,開一間上房,把你們這兒最好的姑娘全都叫過去。”言畢,女子順着大廳正中的樓梯一步一步走到二樓,當年撫憂便是在這兒挖了肖遠的心,而今天,她也很想看看崔鈺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回眸俯瞰了一眼樓下的衆人,冥魅腳步未停,便繼續往廂房走去。
尋夫?她纔不要。
她要等着崔鈺來找她。
一牆之隔的另一個房間內,有着一雙好看的桃花眼的尉遲正同崔鈺哭訴自己的姻緣。論樣貌論門第,他尉遲寶琳不比任何一個人差,可是這滿長安城的貴公子幾乎都訂了親,唯獨他還孑然一身。
“不是還有周家的公子同你一起麼,你着什麼急?”對面的男人一襲白衣,面若冠玉,明明從前日夜裡就坐在這兒與衛尉少卿共飲,可是衛尉大人已經哭得鼻涕眼淚一大把,他卻依然沒有絲毫醉意。
且那些想要靠近的姑娘們一早都敗下陣來,明明生了一張俊美無儔的臉,可那眸子裡卻半點溫度都沒有,瞧着就讓人膽戰心寒。
知道他們兩人來此並非爲了尋歡作樂,屋裡伺候的幾個舞姬便也放棄了與俏郎君翻雲覆雨的打算,只老老實實地彈曲兒斟酒,除了有一個膽子大的敢在離崔鈺不遠的地方坐下,剩下的全都圍着尉遲寶琳。
“他至少心裡有人啊,他喜歡臨川公主,而臨川公主又剛好沒有許配人家。可是我呢?我倒是愛慕汝南公主,你願意讓給我麼?”仰起頭又喝了一杯,尉遲此刻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所有的話都是脫口而出,完全沒過腦子。
他恍惚記得自己沒去崔府參加酒席,只一直在酒肆裡喝悶酒,直到店家關門將他趕了出來,他不願意回家,就在街上游蕩。
剛撞到崔鈺的時候還以爲是眼花看錯了人,男人一臉落寞,尉遲便笑他是不是惹怒了公主被趕了出來,隨即便拖着他來了紅袖添香。
再後來的事情他便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爹固執,從小就將我管的死死的,好容易成人了,他再也管不動我了,這倒好,便徹底隨我去了,連婚姻大事都不幫我操持。”
“可憐我堂堂一個四品少卿,還不如你這個鰥夫。”
“你到底哪裡好?”
絮絮叨叨說了一堆,惹得坐在對面的女子嫌惡地推了他一把,“公子,單看酒品,你就比崔大人差遠了。你喝人家也喝,可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再看看大人的樣子,便知公主爲什麼選他而不選你了。”
“哈,”晃晃悠悠站起身,尉遲寶琳一把摟住那個姑娘笑道,“公主喜歡他就不會才新婚第一天就將他趕出來,讓他有家不能回。”
“其實你和我一樣命苦,兩次成婚都鬧得不歡而散,這麼一想,我就覺得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