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土商 160 圖謀皇記(上)
……這天,龍邵文才進龍升公司的寫字間,管事過來說:有名客人指着名要見您,說是要向您討些銀資。
龍邵文笑了,自從發跡後,舊時的朋友時而登門來討些銀資以度難關,他倒也從不拒絕,他說,“奶奶的,名貼拿來看看,是哪個王八蛋!”
“沒遞名帖,他說他不認識您,您也不認識他……”管事猶豫着又說,“這人口氣不小,說什麼保管您一見他,就乖乖地雙手奉上銀洋。”
龍邵文又氣又笑,“媽的,草攤子大了,什麼牲畜都有啊!口氣倒是不小,打秋風打到了老子頭上。不過他說對了,老子即便不見他,也乖乖地給他雙手奉上銀洋。”他吩咐,“拿上一塊大洋打發他!哪來的王八蛋,老子不見。”
管事應了,去賬房支了一塊大洋,自去應付……
……中秋月圓之夜,萬順堂大宴,菜除了扣肉外,多了一道油炸花生米……酒後的範得禮藉着酒性,在大廳裡耍了一套楊家槍。他虎步帶風,如龍走蛇行。見他耍槍的昔年兄弟都說,“禮爺在極壯年時,也沒有此時雄壯。”
範得禮邁着微醉的步伐謝了衆位兄弟,他說,“當年我販運私鹽,結識徐老虎那陣子,淮楊鹽幫的私鹽販子,見了我的名號,無不望風而逃……”他搖頭嘆息,“人生滄桑,逝水流年,不過彈指一揮間!”他擡頭仰望明月,失神而愴然,“從前讀曹操《短歌行》,並無感悟,現在卻理解深刻。”他持着花槍,端着酒杯,腳下踉蹌,高聲念道,“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一股悲愴之情徒然爬上心頭,呼之欲出,他悽然着說:生者爲過客,死者爲歸人,天地一逆旅,同悲萬古塵。人生在世,不過如行色匆匆的過客,人死了,就找到了歸宿,迴歸了,人生坎坷。
吃了一肚子油炸花生米的紅旗老幺討好般地跟着感慨,“是啊!我八歲進萬順堂,一晃十多年了過去了,現在想來,世事仿若昨天,真是長江一去無浪回,人老何曾再少年呀!我也老了啊!”他湊上一步,低聲說,“禮爺,古人說,晝短苦夜長,行樂當及時,弟子找了幾個漂亮的粉頭,一會兒就送進後堂,禮爺就伴着月影,及時行樂吧!”
範得禮想,“老幺不但孝順,而且知我心思。”他心底滿意,卻拉着臉,“家有父母不言老,觸那,你老了?我是不是該進棺材了?”他走向後堂,“我醉了,飲宴就此散去罷!”
……冷三的眼珠子向狗一樣紅着,盯着紅旗老幺,“你說範得禮大片的吃肉,大口的喝酒,還舞了一陣花槍,他這若不是迴光返照,就是在拿自己的身體賭氣,不想活了……”他撫摸着身邊那條被已被他盯的異常頹喪的狗,“對付人,同對付狗一樣,只要在身體上折磨對方,在精神上摧垮對方,在氣勢上壓倒對方,它就乖乖地由你擺弄了!”他輕輕地拍拍狗嘴,“這時候,你就已經牢牢地掌控住他了,讓它咬誰,它就去咬誰,絕不敢違背。明天早晨,範得禮如果依舊生龍活虎,咱們的計劃就暫時放一放,如果他臉露衰相,你就想辦法讓粉頭們勸他吃鴉片,他身心疲憊之下,一定不會拒絕。”
狗突然側頭跳起來,一口咬在了冷三的手上……
……管事出去一會兒,又回來了,他說:“龍先生,來人嫌少,他最少要一千大洋。”
龍邵文沉吟着,“好久都沒人來敲詐老子,老子倒想看看來的是孫悟空還是牛魔王。”他說,“你領他進來吧!”
上門敲詐的人三十出頭,相貌英俊,穿着得體,神色從容,他淡淡地說,“龍先生,黃浦灘邊誰不知道龍升大發土財,銀子多的沒地方堆放,不至於用一塊大洋來打發上門求援的朋友吧!”
龍邵文本想發作,又見對方似是有恃無恐,決定探清對方根底,再決定應對之法。就說,“龍升是有些銀子,對朋友也向來大方,你一開口就一千塊大洋,這麼大的一筆數目,說說理由。”
“看來我需要做一下自我介紹。”來人微笑着說,“我叫宋希勤,福建督軍孫傳芳孫大帥的駐滬代表。至於向你討銀子的理由……這幾日督軍夫人及家眷要來上海,我本該接待,只是交際費卻被我送去了賭檯,無法與督軍交代,這纔想到龍先生,特來取三千銀元週轉。”
龍邵文心想,“他爲人倒也實在,如此丟人的事也不加隱瞞。”又想,“假如輸錢的都來找老子,卻把龍升當成了什麼地方。”他裡外盤算着,“宋希勤的身份的確特殊,上海雖是盧永祥的天下,與孫傳芳毫無瓜葛,但三十年風水輪流傳,不一定孫大帥哪天就控制了上海……”再想,“老子當年賭檯輸錢,一籌莫展,卻沒人肯借,宋希勤走了老子的舊路,應該給予理解……”他笑着說,“這個理由倒是能說的過去,但我有一個條件,不許再用這筆錢去賭。”
宋希勤說,“龍先生,我保你這筆錢花的一點都不冤。”
龍邵文也相信這筆錢來日自有回報,可眼前卻毫不在意,上海被浙江督辦盧永祥牢牢控制在手中,孫傳芳想來上海說了算,卻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他大方地說,“我有在賭檯輸錢的經歷,故而對你生了同命相憐之感,至於回報,可從沒考慮。”
宋希勤告辭去了,葉生秋來了,他說,“有生意臨門,杜月笙準備對皇記的朱八下手了,咱們參股朱八皇記賭檯的時候到了。”
龍邵文說,“生秋阿哥的願望快實現了,不知道杜月笙派的是誰?”
“不管是誰,只要敢朝朱八下手,咱們理應相救。”葉生秋眼神異常兇狠陰鷙,像是一隻見了死屍的禿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