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柳辰對巴蜀無論是地理信息,還是人文信息,都沒有太多的瞭解。
他建議大夥兒到哪兒去過“安生日子”,只是建立在大勢基礎上的判斷。
“諸位叔伯,像你們說的,巴蜀地界太大了,咱不可能把所有地方都探一遍,再做決定。
既然咱不進大城市,也不往太偏遠的地方走。我琢磨着,就在重慶到成都中間的地帶,找一處落腳的地方。”
“說說爲啥!”柳二芒邊往菸袋鍋子裡裝菸葉,邊說了一句。
柳辰挺了挺腰,竄了下背上的口子和繃帶的位置。
等傷口處沒那麼磨了,才沉吟着說:“首先,那片地方在兩個大城中間,守着連接的道路,物資方面肯定不會太過匱乏。
咱們在那生活起來,也能相對方便一些。
再一個,離着大城近。我猜測啊,漢人肯定能相對多一些。咱不至於被當地土人給圍了,一旦有了衝突,容易找到盟友。”
“靠譜!”老孫第一個點頭,擡手點了點柳辰說:“你二叔供你上學的錢沒白花,見識上到底比我們這幫老傢伙要強!”
董賬房一臉的疲色,一看昨晚就沒怎麼睡。
強打着精神,同樣也在點頭,贊同的說:“據我所知,蜀中那面兒布料、糧食什麼的貴,土地倒還算便宜。
依着咱們手頭的錢,就算不奪不搶,應該也能從土人手裡買下片兒立足的地方。”
“行,就這麼弄!”柳二芒吧嗒着旱菸下了決心。
瞅了眼賊頭賊腦守在門口聽消息的寶順,吆喝道:“那個…順子,去我屋兒立櫃右面門,最下面一層裡有地圖本兒,取過來。”
“得咧~”寶順麻溜應了一聲,扭頭就跑了。
柳二芒的地圖本,還是清末的時候英國人繪製的。上面大多數的地方還都是“府”“道”之類的老地名。
寶順一溜小跑的給取過來後,柳二芒很快翻到了成都府和重慶府兩頁。
一幫老人兒全都圍攏了上去,吧嗒着旱菸撅着腚,一處地名,一處地名的研究了起來。
柳辰和寶順也想湊近瞅瞅,奈何根本就沒有他們插腦袋的地方,只能站在外圈兒聽着幾個老頭兒在那叨咕。
“哎哎,看這片兒地方,樂賢鋪塘,瞅名兒就是個安定的地界。”
“屁,記住嘍,巴蜀那片兒,但凡叫什麼‘塘’的地界,都是住了兵的。”
“行啊,你咋知道的?”
“還記得當年牛板坡的唐鬍子不?”
“開大車店的那個?”
“嗯啊,他家以前是在蜀中走馬幫的,閒嘮嗑時聽他叨咕過。”
“哎,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牛萬普老家不就是蜀中的嘛。”
“對對對,我記得他說過叫…羊,對,白羊坪!離重慶府不遠。”
“找找,找找!”
一幫老傢伙對着泛黃的地圖頁尋麼了半晌,終於找到了一個叫“白羊坪”的地方。
柳辰還等着一幫老人兒問自己的意見呢,結果也不知道人家老哥幾個通過地圖,到底瞅出來了個啥。就衆口一詞的直接拍板兒,大夥兒就奔那去了。
就在柳辰和寶順兩個萬分無語的時候,老人兒們重新做回了自己的位子。不需要有人開口,柳辰只看他們的表情,就知道後面還有事情要講。
果然,柳二芒在椅子扶手上敲了兩下菸袋鍋子,表情嚴肅的問:“說說吧,這趟回去,都碰上啥事兒了?各家現在到底怎麼樣?”
柳辰嘆了口氣,他之前稍過信兒,說家裡一切都好,柳二芒他們也信了。
可一幫老傢伙眼神兒那叫一個毒辣,昨晚柳辰和韓斌一動手,所有人都看出來,他身上有餘傷。
要說家裡一切都好的話,以柳辰的性子,肯定不會與人發生不必要的衝突。既然衝突了,而且還受了傷。
不用多說,肯定還是有事兒。
柳辰已經意識到瞞不住了,再說當時撒謊,主要還是爲了拖上幾天方便養傷。現在,已經沒必要再瞞着了。
乾脆就把這趟回去遇到和發生的事兒,原原本本的講了一遍。
“啪~”老孫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瞪着柳辰問:“你沒把姓黃的那個小崽子弄死嘍?那樣兒的白眼兒狼,冒出一個,就必須得按死一個。
不然,是個阿貓阿狗,都敢往咱們身上咬上一口。”
“原本是想的,而且已經計劃好了。”柳辰一攤手:“結果紅黨那面給我透信兒,說日本人在暗地裡推動冀東自治,韓斌攙和在裡面,還是個頭面人物,我就趕緊回來了。”
老孫知道沒幹掉黃耀祖,也不能怪柳辰。
坐那氣呼呼的說:“照我看,那個紅黨一天到晚的也就會瞎鬧鬧。明知道小日本在冀東攪風攪雨,也沒見他們有什麼動作。”
柳辰幫着紅黨辯解道:“他們的日子也不好過,聲勢鬧的太大,去年秋天開始,被日本關東軍好一頓圍剿。現在北滿那面,什麼情況不清楚。反正南滿這面,應該已經沒剩下多少人了。”
“江浙那面他們被國黨百十萬大軍圍着,估摸着也使不上什麼力氣。”老趙也還算理智,嘆了口氣說:“算了,就多餘指望別人。”
幾個老人兒同時紛紛點頭,一幫老江湖了,對靠人不如靠己這句話,都理解的再透徹不過。
屋子裡沉悶了一會兒,柳二芒重新裝上了一鍋子菸葉,嘆了口氣說:“家裡還是讓人放心不下啊。”
“那個姓黃的小崽子,必須得弄死!”老孫緊接着冒出一句。
“是了,還得再攏攏,實在活不下去的,都一併接蜀中去算了。”老陳補充道。
“那就這麼着。”柳二芒下了決心:“派人幾個人回去一趟,亮明瞭旗號,弄死姓黃的小崽子。別人家咱管不着,敢動咱一溜鞭的人,必須得死!”
“行!就這麼着!”幾個老人兒同時應聲兒。
柳二芒口氣緩下一些,接着說:“當稍再訪一訪,都誰家過不下去了,一起接上帶走。過的還行的,就再等等,等咱在蜀中立住了腳再說。”
一場議事雖然時間很長,但實際上真正說話下決心的時間並沒有用多久。
事情前腳定下來,後腳整個山寨就全都動了起來。
原本其實不用這麼着急,可大夥兒擔心日本人送出了軍火,卻沒換來相應的回報會急眼。
以他們那陰狠的行事作風,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爲了防止出現波折,只能用最快的速度,離開冀東的地界。
董賬房忙活到大半宿,把寨子裡所有值錢的,又帶不走的東西,全都列了出來。
上午的時候,柳辰和寶順拿着單子下山尋麼買主。
只睡了不到兩個時辰的董賬房,已經和老陳一起帶着五個機靈些的小子,先一步下山了。
一溜鞭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會分作四波。第一波人,就是已經出發的董賬房那隊。
他們的任務是給大隊人馬打前站,畢竟蜀中那麼遠,中間要經過好幾個省份,各地面太不太平,路上好不好走,都需要提前查探明白。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他們會在大隊人馬抵達之前,先到白楊坪,看看那裡是否真的適合落腳。
合適的話,再提前圈出幾處地方,等柳二芒到了之後再拿主意最後確認。
第二波是柳二芒和寨子裡的幾個老人,他們會帶着二十個人,押着寨子裡能帶走的家當,稍微遲一些出發。
第三波是柳辰,他和寶順、二林子,還有寨子裡十個最精壯的人手。會先回到新民,收攏了願意離開的親眷們後,伺機幹掉黃耀祖。
老趙和老孫會帶着十個弟兄作爲第四波,在遵化留守。等柳辰帶人回來後,再一同出發。沿着前面兩隊人趟好的路,護送帶出來的親眷直奔蜀中。
轉過天中午,寨子裡要處理掉的東西,變成了三根小黃魚和兩封銀元,外加十匹健騾。
董賬房不在,柳辰把錢直接送到了柳二芒那。
“這些錢你隨身帶着,去到關外遇事別一味地想着打殺。能用錢解決的……”柳二芒囑咐到一半兒,嘆了口氣說:“行啦,不說了。花錢趟路的事兒,咱們這些人裡,你辦的最溜。”
柳辰知道柳二芒是擔心他,嘿嘿笑了一聲說:“二叔,您就放心吧。”
“我放心吧屁!”柳二芒黑着臉罵了一句,坐那氣呼呼的叨咕:“也就是老子歲數大了,不然啊……”
“您快拉倒吧。”柳辰從懷裡掏出了一個玻璃瓶子,放到柳二芒手邊兒:“那,又給你買了點兒降壓藥。放好了啊,別犯病的時候找不着。”
柳二芒沒放聲,隨手把藥瓶塞進了已經打好的包袱裡。
想了一下交代說:“這趟你回去,如果沒什麼必要的話,少跟紅黨的人打交道。那幫人說是爲國爲民,其實就是腦袋發軸。你跟他們沾的多了,別被拐帶嘍。”
“不能啊,用您的話說。咱老柳家就我一根獨苗,我還得給您老傳宗接代呢不是。”柳辰笑呵呵回道。
“你少擱那嬉皮笑臉,跟你說正事兒呢。”聽柳辰說到“一根獨苗”柳二芒臉色不由得暗了一下,一張臉耷拉的老長。
嚴肅的說:“我跟你說啊,大革命那會兒,那幫革命黨怎麼樣?一張嘴就是大道理,人也沒少死。
現在咋樣?一旦當了權,有一個算一個,啥特麼理想,啥特麼主意,倆雞脖兒炒菜,一個雞脖兒味兒!就沒見到哪個少貪嘍。
要不是隻顧着當官摟錢,小日本都欺負成這樣了,能連個屁都不敢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