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盞再次出現在小院的時候,身上那件黑色的大衣已經被血浸溼了半邊。小安死死抱着沒了氣的白曼芳坐在門口,盯着門口的桂花樹一動不動一言不發,被打傷的腿鮮血早就浸透了褲腿,此刻正不自然的哆嗦着。
蓋盞蒼白着臉,每走一步他肚子上的傷口就疼一分,在走到那個藍色的陣法邊上時,他順手一揮藍色的屏障消失了,裡面躺了橫七豎八的屍體。
蓋盞邁開地上的幾具屍體走了過去,他沒有去看躺在他腳邊的世鄉和萬虛道長,卻是走到他們身邊撿起了兩根紅色的頭繩,他將頭繩緊緊捏在手裡,他知道那是小鬼兩根沖天辮子上的扎繩。
他捏着小鬼的頭繩走到客廳門口,垂眼看着爺爺那具血肉模糊的屍體,他覺得心很疼,彷彿這輩子的力氣都已經在這一刻用光了,他頹然坐在爺爺的屍體邊上,看着院子外面紛紛揚揚的雪,蓋盞苦笑一聲,這就是所謂的可望而不可即吧,他越是想要變得強大來保護身邊的人,可他越是強大身邊的人就越是因他受累。
蓋盞靠着門邊閉上了眼睛,他很累很累,真的累到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了。
李初九從自己的書桌上驚醒,他望着自己身前一大堆翻開的書籍和資料擦了擦汗,這些日子他和自己國外的學院又有了聯繫,正在負責學校教授委派給他的一些研究工作,那些複雜的公式和數字讓他能暫時脫離現實得到解脫,所以忙起來總是沒日沒夜。
幾天幾夜沒閤眼,李初九趴在書桌上打了個盹,就這麼短短的二十分鐘他做了個噩夢,這個噩夢硬生生讓他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在夢中他看見蓋盞一身是血前來同他告別,蓋盞說他活累了,想去其他地方看看,要李初九好好生活。李初九看着蓋盞滿身是血想上前看看他,可他伸手一碰蓋盞就變成了一條吐着信子的巨蛇,對着李初九露出滿嘴的尖牙。
李初九受到了驚嚇睜開了眼,他長長的呼了口氣,擦了擦腦門上的汗自言自語道:“蓋盞那小子是什麼人?怎麼會受傷?”但越想越心虛,他站起身來扭開門走了出去。
就快接近年關了,杏兒和文月沒有再去學校上學,兩個人坐在客廳的一隻暖爐邊上正繡花樣,兩人一邊繡一邊小聲交談着什麼,李老爺子正坐在她們邊上看書,不時跟她們搭腔。
李初九從樓上走了下來,邊走邊將圍巾纏在脖子上,順手還在臉上帶了個口罩。因爲臉上那道大疤,李初九現在極少出門,就算出門也要在臉上戴個口罩,不爲別的就爲了少讓別人盯着自己看一點。
文月首先發現朝着李初九喊了句:“工作做完了嗎?餓不餓?要不要什麼吃的?”杏兒也將手裡的小花布放了下來,擡眼看着李初九道:“初九哥想吃點什麼嗎?你今早早飯都沒吃。”
李老爺子也將書放了下來對着李初九道:“你王叔一直在爐子上溫着粥,去喝點粥吧。”李初九走到客廳對着他們笑了笑搖了搖頭,隨即道:“不用了,我不餓,我想去蓋盞家看看。”
此言一出文月率先蹦躂起來:“我也去!”李初九搖了搖頭:“現在外面不安全,你還是在家呆着,我去看看很快就回來。”
文月還要再說,杏兒也對着她搖了搖頭,文月輕嘆了口氣,兩人看着李初九的身影越走越遠。
李初九開着自家的小汽車到了蓋盞家附近的街道,卻發現以往暢通無阻的街道擁堵起來,很多國民軍守在街道附近。李初九有種不好的預感,將車停在附近下了車想上前去打聽打聽。
李初九擠進人羣,就聽見身前一個走街串巷的貨郎對另一個同伴道:“聽說前面巷子裡死了人,還是死的國民軍!”那個同伴一臉驚訝:“在這地界誰還敢殺國民軍吶?”
那貨郎壓低了聲音,李初九不得不也跟着將頭湊了過去:“我也不清楚,反正看見他們從前面一間院子裡擡出許多屍體。”那同伴又問道:“哪間院子在這大白天就敢朝國民軍動手?當真是不怕死的很吶!”
那貨郎癟癟嘴道:“就是前些時候風頭最盛的那家啥事務所!”貨郎的同伴還沒開口,站在他們身後的李初九就火急火燎的竄出一句:“三清事務所?!”那貨郎轉頭看了李初九一眼,點點頭道:“對對對!就是那啥事務所!”
李初九咋呼了全身的神經,他擠開人羣想跑到蓋盞家的院子裡看看。他一路橫衝直撞在蓋盞家巷子口被一羣耀武揚威的國民軍攔了下來,李初九依舊咋呼,大喊大叫的要硬闖,被國民軍拿槍托狠狠杵了幾下。
吃了疼的李初九不甘心,繼續守在攜風帶雪的巷子口,一直到晚上,蓋盞家巷子口才算解封。
李初九看着浩浩蕩蕩的一隊國民軍和一輛大卡車從蓋盞家門前的巷子裡開了出來,李初九見狀像發了狂一般衝了進去。一路狂奔到了蓋盞家門口,見巡捕房的人正在往門上貼封條,巡捕房的潘局長和陳探長站在門口抽菸,而蓋盞家門頭那塊“三清事務所”的牌匾被砸的稀爛丟在門口。
李初九心砰砰直跳,他朝着潘局長和陳探長迎了上去。正要開口陳探長就指着李初九喝問道:“幹什麼的?”
李初九取掉臉上的口罩,對着陳探長道:“陳探長,我是李令文!越洋百貨那個李令文!”潘局長一聽將嘴上煙霧繚繞的煙拿開,對着陳探長揮了揮手,“李典卿的兒子?”
李初九瘋狂點頭,潘局長就着蓋盞家院子門口那盞昏暗的燈光,眯着眼睛朝李初九打量了一番,隨即道:“呦!李少爺最近這……變化挺大……一時半會都沒認出來!”
李初九渾不在意,他上前一步火急火燎道:“局長,裡面發生什麼事了?”陳探長看了李初九一眼道:“我差點忘了,李少爺和這裡的人特別熟。我友情奉勸李少爺一句,以你現在的身份往後還是和這裡劃清界限的好。”
李初九急紅了眼,很想拽住陳探長的衣領問個清楚,他又火燒屁股的問了一句:“裡面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潘局長和陳探長對視一眼,隨即推了李初九一把道:“李少爺以後還是不要再來這個地方了,免得惹些不必要的麻煩在身上。”
李初九急的眼珠子都要蹦在潘局長臉上了,他急聲道:“這,這,這裡面到底怎麼啦?”陳探長指着地上那塊“三清事務所”的牌子道:“死人了唄,死了一羣國民軍,死了一個老頭,一個女人。”
李初九怔在原地愣住了,下一秒他就跟一頭發了狂的野牛一樣要往院子裡衝,被巡捕房的人死死攔住,可惜李初九衝勁太強衆人沒拉住,最後逼不得已給了他幾槍託砸暈了。
李初九在巡捕房冷冰冰的長板凳上醒了過來,他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像一座已經結冰的雕像一般。就在剛纔他從陳探長口中得知蓋盞家的院子中午的時候發生了槍擊,爺爺和白曼芳被打死了,另外還有兩個皇甫束昀的護衛官以及一支護衛兵也死在了院子裡,不過那些國民軍死的就很蹊蹺了,全身長滿爛瘡水泡,屬於潰爛而死。
李初九接着又打聽小安的下落,對於他口中的小安,陳探長也不明所以,輕描淡寫道:“既然找不到那人,就算下落不明瞭唄!”
李初九坐在原地腦子裡一陣一陣的發緊,他想將這些事在腦子裡理出個一二三。等思索了一陣之後,他從椅子上竄了起來,要是爺爺和白曼芳死了,那小鬼和老鬼呢?他們應該不會被打死?可是爲什麼他剛剛到了院子口,小鬼和老鬼沒飛出來見他呢?
他想再從陳探長嘴裡打聽打聽,陳探長只是搖了搖頭對他道:“我說李少爺這是人家軍方的事,我們巡捕房連幫人家收屍的資格都沒有,就負責善個後,這裡的原委,我看你還是別打聽了!免得惹禍上身!喏!你老爹來接你了!少操心,回家安安心心準備過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