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七早上,徐有財父子終於離開,扛着一大甕的五香羊雜,屁顛屁顛地走了,話說這對父子昨晚真的在羊雜店內拼桌子睡了一晚,徐晉給的三十文錢自然進了徐有財的腰包。
徐晉吃完早飯後,便帶着三位大舅子,還有小奴兒一起到信江書院參觀,二牛則留在店裡幫忙。
“徐案首早啊!”
“徐案首!”
徐晉帶着謝家兄弟漫步在信江書院,遇到的同窗都紛紛上前拱手打招呼,眼神依舊曖昧。
謝三刀崇拜地道:“姐夫,看來你在書院很有名氣啊!”
小奴兒自豪地道:“那當然了,徐晉可是縣試和府試的案首,才華和人品那是公認的,自然受到同窗們的歡迎!”
謝二劍摸了摸鼻子道:“歡迎是挺受歡的,不過……總感覺妹夫那些同窗的眼神很……那個不堪!”說完眼神怪怪地看了一眼脣紅齒白的徐晉。
徐晉不禁一陣惡汗,真想給這傢伙一記老拳,奈何只能自討苦吃,昨天他可是親眼見識過謝二劍一縱身便攀着屋檐翻上屋頂的本事。
正在此時,兩名同窗迎面走來,正是蔡嶽和李英俊,兩人行到跟前抱拳道:“徐兄!”
徐晉抱拳還禮,又介紹了一遍三個舅子。
蔡嶽忽然道:“對了,徐兄,我聽韓守成說,你們家的羊雜店受到寧王世子的打壓,生意一落千丈啊!”
徐晉點了點頭:“生意是淡了些,不過還勉強能維持下去。”
李英俊冷笑道:“嘿,看來徐兄那首幅《採樵圖》真把寧王世子給刺痛了,不過徐兄不用擔心,我和元浩兄這就發動書院的同窗到你們家店裡幫襯,好教寧王世子明白我等讀書人之不屈氣節!”
“子玉兄,不用了吧,怎麼能讓大家破費呢!”徐晉苦笑道。
“子玉說得對,徐兄就不要推辭了,徐案首鐵骨錚錚,當着欽差的面諷刺勸諫寧王,正氣浩然,實我輩之鍇模。欽差乃天子耳目,他日此詩若能傳至天子耳中,引起天子重視,剝奪寧王兵權,則我江西百姓幸甚,我大明江山幸甚。如今徐兄遭到寧王世子的打壓蒙受損失,我等豈能袖手旁觀。就這麼定吧,我和子玉這就去發動同窗!”
蔡李兩人說完便拱手慷慨激昂地離開,讓徐晉很是無語,倒是謝三槍一臉的自豪,兩位大舅子自然也覺臉上有光。
謝二劍當初聽聞老爹要把妹妹嫁給一個病蔫子,他是極力反對的,現在看來妹妹反而嫁對了,而且看得出現在妹妹確實很幸福。
徐晉本以爲蔡元浩和李英俊只是說說而已,沒想到下午書院下學後,蔡李兩人真的發動了上百書生到羊雜店裡幫襯,把對面羊雜店的錢嬸羨慕得眼珠子瞪出來。
看着店內熙熙攘攘的一衆書生,徐晉不得不承認,蔡元浩和李英俊雖然才學一般,但搞輿論發動確是把好手,這種人才就應該入宣傳部。
店裡生意這麼好,謝小婉忙得踢腳,三位舅子都下場幫忙了,二牛樂得合不攏嘴,忙前跑後地收拾桌子。
“徐兄,今天生意興隆啊!”
費懋賢和費懋中行到店門前,後者笑着拱手道。
徐晉迎了出去,苦笑道:“民獻民受,你們也來湊熱鬧啊。”
“聽說元浩和子玉發動同窗來店裡幫襯,我們自然也要添一分力的!”費懋中笑道:“徐夫人,給我們盛五份香辣羊雜帶走,店裡都坐不下了。”
“哎,好吶!”徐小婉麻利地打包了五份羊雜交給小廝茗煙。
費懋賢付了錢,輕咳一聲提醒道:“徐兄,昨天跟你說的事……”
徐晉這才猛然醒起答應過費懋賢今天去探望一下費如意,點頭道:“民獻,那我現在與你一道回府吧。”
徐晉和謝小婉說了一聲,便和費家兄弟一起離開了羊雜店。
“民獻,如意姑娘的病有好轉了沒?”徐晉邊行邊問道。
費氏兄弟的臉色頓時變得黯然,費懋賢搖頭道:“時斷時續地發燒,還咳嗽不止,大夫都束手無策!”
徐晉聞言不禁劍眉緊鎖,難道費如意也滄了水入肺?
史上正德皇帝正是因爲捕魚掉入江中,嗆水入肺最後感染肺炎咳血而死,憑現在的醫療條件,肺炎基本上等同於絕症!
愛美之人心皆有之,若費如意這種慧秀美人就如此香消玉殞,難免讓人握腕嘆息。
徐晉跟着費家兄弟到了費府,費懋賢果然直接帶他去了後院費如意的住處。
在門外正好遇到一名捂住鼻子行出來的中年美婦,此人正是費如意的庶母趙氏,也就是費典的續絃,地位雖不及原配,但享有正室的一切權利。
費懋賢微彎了彎腰算是行禮,叫道:“大伯孃!”
趙氏笑了笑道:“賢哥兒來看如意啊,這位是?”
趙氏目光上下打量着旁邊的徐晉,薄薄的兩條眉毛稍稍皺起來。
徐晉覺得有點不舒服,但臉上還保持着微笑,微彎腰拱手行禮,自我介紹道:“在下徐晉”
趙氏淡道:“你就是徐晉啊,長得倒是一表人才,賢哥兒,這裡是內院閨閣,你帶徐公子進來不太合適吧!”
現在外面在傳徐晉和費如意的閒話,趙氏也有所耳聞,此時自然對徐晉不待見了,當然,如果徐晉出身名門望族,家資豐厚,趙氏肯定會是另一種態度了。
話說趙氏只是鉛山縣一名小吏的女兒,要不是以填房的方式嫁給費典,她肯定是高攀不上費家這種書香門第的,要知道當初費宏還在朝中當官。
一個人的出身往往決定眼界,趙氏格局小,還有點貪利,本來費典死後,她完全有權利帶着嫁妝改嫁的,但貪圖費家的名聲和安逸的生活,所以沒有那樣做。
繼女費如意品貌才學上佳,趙氏早就打定主意,等三年孝期滿了後,給費如意尋一門“好”親事,這個“好”自然不是對費如意來說的,而是對她這個繼母來說好,男方門第咋樣不要緊,最重要是家資豐厚,那樣出的聘禮纔會豐厚,趙氏就指望一份豐厚的聘禮過下半輩子了。
所以說,徐晉是不是少年俊才,是不是已經婚配,對趙氏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徐晉是個窮書生,所以此時見到徐晉竟然跑來探望費如意,頓時便不高興了。
沒錢,還想癩蛤蟆吃天鵝肉?有才學又咋樣?能當飯吃嗎?
費懋賢對自己這位伯孃很瞭解,解釋道:“伯孃,三妹自落水後一直髮燒說糊話,有可能是得了失魂症,而三妹是被徐兄救起的,讓他探望一下三妹,或許能有所助益。”
費懋賢這理由倒是說得過去,看來早就想好了說辭,話說費懋賢在文才方面或許不及弟弟費懋中,但待人處事方面卻勝於弟弟。
趙氏不由猶豫起來,費如意雖然不是她親生的,但她還指望着費如意出嫁大賺一筆,如果費如意病死了,那聘禮就打水漂了,所以最終點了點頭:“那好吧,不過只能隔遠問候一下,可不能像那天在碼頭般,讓人知道了說閒話,你們男人倒是沒所謂,我們女子的名節可是很重要的。”
徐晉和費懋賢都略顯尷尬地點了點頭,趙氏這才轉身返回房間,不冷不熱地招了招手道:“進來吧!”
徐晉跟着走了進去,頓時聞到一股濃烈的中藥味,而且房間的窗戶全都關得死死的,再加上天氣熱,讓人覺得非常氣悶壓抑。
趙氏捂住鼻子往裡間喊了一聲:“入畫!”
費如意的貼身丫環應聲行了出來,小丫環一臉的憔悴,眼圈紅紅的,顯然剛哭過來,見到徐晉頓時喜道:“徐公子你來了,姑娘剛纔還念你呢!”
徐晉微愕了一下,這話信息量有點大!
“死丫頭瞎說什麼!”趙氏不滿地罵道。
入畫低下頭嘀咕:“姑娘剛纔是提到徐公子,我纔沒瞎說!”
趙氏面色一沉,不悅地道:“去看藥好了沒,省得在這裡礙眼!”
入畫不情願地離開了房間。
趙氏冷哼一聲:“真不懂事,賢哥兒,徐公子你們跟我到內間,不過只能待一會功夫,免得影響如意休息。”
徐晉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一聲不響地跟在趙氏的身後進了內間。
內間是費如意平時睡覺休憩的地方,裝扮得十分雅緻,窗邊擺放着梳妝檯和書案,上面整整齊齊地碼放着一些書籍。
牀的帳子低垂,隱約可見側臥着的嬌小身形,偶爾還有咳嗽聲傳出。
“如意,賢哥兒帶徐晉公子來探望你了!”
趙氏叫了兩聲沒回應,正要上前掀開簾子,徐晉忽然道:“且慢,如意姑娘咳嗽中有痰音,而且高燒不斷,有可能是肺炎,肺炎是會傳染的!”
趙氏聞言嚇了一跳,她雖然不知肺炎是什麼病,但“傳染”兩個字她還是聽明白了,頓時不敢走近。
費懋賢顯然也被徐晉唬到了,急道:“徐兄還懂醫術?肺炎這病嚴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