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慶功宴,秦牧被灌了個醉眼朦朧,由楊家的小廝扶回到府衙。
大明朝的各級地方衙門格局大致相同,前後堂二間至五間不等,這主要是依衙門級別不同而增減,比如巡撫衙門,通常前後堂就多達五間,穿堂兩廊,大門、儀門廊廡各若干間,東面左則建寢室,又東則建賞功所;大門之外,立撫安、鎮靜二牌坊,屏牆之南,又立三司廳,爲下級官員會議白事之所。而後衙,便是主官及家眷居住之所了。
楊廷麟將秦牧安排在衙內東則的寢室暫住,而沒有安排到驛館去,一是爲了方便與他議事,二來秦牧剛立大功,這樣也顯得禮遇些。
五月的夜晚,因爲一場大雨而顯得清爽怡人,池塘裡傳來陣陣的蛙聲,牆根裡,夏蟲也一齊嗚唱,夜風吹過房前的一株松樹,發出“嘯嘯”的聲音;
雨收了,檐水還不時滴落,在階前的水哇裡嘀嗒作響,讓整個東廂顯得特別的寧靜安祥。
秦牧躺在竹簟上,腦中昏昏沉沉,耳朵卻是靈醒,窗外的水聲蟲鳴都聽得比較清晰,一串輕輕的腳步聲從院外傳來,接着聽到有女子的聲音。
“巧兒,姐姐就不進去了,你自己端進去吧。”
“芷兒姐姐,你不是想見我家公子嗎?他醉了,沒事的,你進去吧。”
“巧兒胡說什麼,誰想見他了?你再胡說看我不撕爛你這張小嘴。”
“那你老問我家公子的事?嘻嘻,芷兒姐姐臉紅了。”
“你還說,你還說!”
“呀,茶快灑了,姐姐饒了人家吧,姐姐,你還是進去吧,沒事的,我家公子又不是壞人。”
“不是壞人也不行,男女有別,姐姐進去別人會說閒話的,茶要涼了,巧兒快端進去吧。”
“可是我家公子還抱過姐姐你呢,見一面有什麼?”
秦牧聽到一串腳步聲很快跑遠,接着傳來巧兒推門進院的聲音,他不由得想起那日在後衙廳門,見到的那個酷似電影〈神話〉中玉潄公主的少女,十六七歲,青春靚麗,恍若閒花照水,又似月繞輕雲,婉婉婷婷,令人一見難忘。
巧兒端茶進房後,先去把油燈挑亮些,然後走到竹簟邊輕推了秦牧一把。
秦牧不禁有氣,這丫頭剛纔不是話挺多的嘛,怎麼這會兒不叫人,用推的。
他突然睜開雙眼,怒視着她。小丫頭嚇了一跳,然後嘴角慢慢翹起,那抹笑容輕淡如煙,只是仍不吭聲,端過醒酒茶要喂他。
秦牧實在氣不過,擡手在她額頭賞了一個暴粟,這丫頭眉心有顆淡淡的紅痣,不注意看看不到,被他這一彈,終於明顯一些了。這讓秦牧莫名有種成就感,就象小時候搶了隔壁二丫的冰棍舔了一口,當成間接親嘴。
“公子快先把這醒酒茶喝了。”
“你終於肯開口啦?”
“喲嗬!又來了,當我不敢揍你是嗎?”
“不是,不是,以前我娘說女兒家不能多話,這樣纔會..........”
“纔會怎樣?說!”秦牧搶過醒酒茶,學人家土匪喝酒的樣子一口喝光,以便讓自己顯得更兇惡些。
“才..........纔會讓人覺得比較嫺淑。”
“什麼什麼?嫺淑?你屁大個丫頭,嫺淑?哈哈哈!”
小丫頭被他笑得滿臉通紅,脫口嚷道:“人家十四..............”
啪!秦牧一巴掌過去,小丫頭終於改口了。
“十..........十二了。”
“你娘沒教你,淑女是不能說謊的嗎?”
“老實交待,你那位芷兒姐姐是不是叛軍奸細?她向你打聽我什麼了?”
巧兒一聽,頓時來勁了,那雙明亮的眸子滴溜溜一轉,說不出的靈動,她飛快地把小小的弓鞋脫掉,毫無顧忌的趴在秦牧身邊,眯着眉眼兒笑道:“公子,芷兒姐姐美嗎?你抱她的時候是什麼感覺?美嗎?”
這話問的,秦牧瞬間酒意全消,冷汗直流,這丫頭還真是...........咱凶神惡煞地審她,她倒反過來採訪起咱來了,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擡臀!”秦牧沉喝一聲,巧兒剛好俯身趴着,合適,啪啪!兩巴掌下去,小丫頭飛快地翻身,躲到竹簟一角,捂着小屁股蛋噘嘴以對。
“本公子問你話呢!”
“芷兒姐姐從來沒對人家這麼兇過。”小嘴兒都快能掛醬油瓶了。
“本公子在問你話,你沒聽到嗎?”堅持住,否則這丫頭明天不得上房揭瓦纔怪。
“什麼都問啦,她成天打聽公子的事,還有公子做的詩,問公子是個怎麼樣的人。”
“你怎麼答的,有沒有賣國求榮?趕緊如實招來!”一時沒有找到趁手的驚堂木,秦牧抄起旁邊的茶碗,用力一拍,半道上擔心把碗砸碎了,連忙收勁,威風不免大減。
“當然沒有啦,我怎麼能隨便告訴別人公子是個好人呢。”
“這還差不多.............呃,不對,那你就是告訴她我是個壞人嘍?”秦牧酒後腦袋昏沉,差點被她給坑了。
“不是,不是,我也沒說公子是壞人。”
好吧,秦牧被她繞暈了,他揉了揉自己昏沉的腦袋,這醒酒湯怎麼沒用呢,該不會是被人下了“公主夜夜叫”之類的藥物吧。
“丫頭啊,這樣吧,你把你和你芷兒姐姐的對話重複一遍,我自己來從中尋找蛛絲馬跡,以便儘早破案。”
“芷兒姐姐問:你家公子可有新的詩作。我答:沒有............”
“停停停!你這臭丫頭,怎麼能答沒有呢?泡妞全靠這個了,你怎麼能答沒有呢?”
“公子,泡妞是什麼意思?”
“呃...............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答錯了,我有,我有新作,只不過一般人我不告訴他,懂嘛你!”
“哦,公子的新作在哪?”
“侍墨!”
小丫頭靈醒着呢,吸上弓鞋便跑到書桌前磨墨。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不行,不行,這好象是前人詩作,腦子昏昏沉沉的秦大知縣歪着腦袋踟躕又躇躊,象只圍着母雞轉、蠢蠢欲動的公雞。
“公子,墨磨好了。”
“哦,知道了,扶我一把,別摔着了。”
小丫頭上來扶他,嘴角的笑意若有若無,秦牧偶然瞥見覺得有些詭異,擡手就是一個暴粟,這叫寧可殺錯,不可放過。
“哼,公子再欺負人家,人家就不幫你送信了。”
“喲嗬,威脅起本縣來了,你好大的膽子,來呀,狗頭鍘伺候!”
“包大人饒命,包大人饒命,人家冤枉啊!”
“人家冤枉跟你沒有什麼關係吧?對了,我什麼時候讓你替我送信了?”
“一會兒!”
秦某人腳下一個趔趄,幾乎要摔倒,這丫頭不得了,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吶。對了,我的詩,好歹想起了一首;
顧不得與之糾纏,秦牧快步走到桌前,揮汗如雨地寫下:幾回月下坐吹簫,銀漢紅牆入望遙。如此星辰如此夜,爲誰風露立中宵。
呃,後面幾句就不要了,主要是一時想不起,這幾句還憑着模糊的記憶亂寫的呢,他將筆一擲,慷慨地說道:“丫頭,趕緊送信,辦好此事免鍘!”
巧兒縮了縮小腦袋,死也要問個沒水準的問題:“公子,你還沒說呢,芷兒姐姐美嗎?你抱她的時候感覺美嗎!”
";少嚼舌,趕緊送信!本大王正缺個壓寨夫人,這玉潄公主不錯...........不是,你快去,回來咱們接着吃煎餅。”
“嘻嘻,公子也會緊張,臉都紅了!”
“說什麼呢,你喝兩斤老酒試試,看臉紅不紅。”
小丫頭捲起桌上的詩,帶着銀玲似的笑聲一溜煙跑出門去了。
PS:小丫頭剛跑到院門,又跑了回來,明亮的眼睛望着秦牧說道:“公子,這信還沒貼郵票呢,不貼郵票可不行。”
“呃,郵票沒有,
“行,快拿來。”
秦大知縣摸了半天口袋,也沒摸出一張,只得尷尬地向四周拱拱手:“親們,行行好,行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