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禁玉護衛的帳子從漆黑一片,變得慢慢有了光亮。
帳子左右撒着石灰粉,沒有護衛敢靠近營帳,就連跟着蘇漣漪的孫嬤嬤也遠遠的找張長凳坐着乘涼。天悶熱無風,孫嬤嬤便用隨身的帕子扇着風。
一道身影如同閃電般閃過,躲在了帳子旁的一處死角中,其位置的刁鑽,正好能避過營地中照明用的燈火。這人速度有多快?衆侍衛根本無法發現,若非石灰上有淺淺兩個腳印,饒是誰,也無法相信眨眼間身側已潛入一人。
營帳內,蘇漣漪將燈燃好,木箱小心放在桌上,而後,便面帶無害笑容看向牀上筆直平躺的玉容,“小漣斗膽請玉護衛息怒,聖女大人的手段也許極端了些,但一切也是爲了玉護衛好,更是爲了整個營地的侍衛們好。”
清脆聲音緩緩,加之懇切的語氣,沁人心脾,無論誰人聽見,都會情不自禁產生憐香惜玉的衝動。
玉容慢慢平復了暴怒的心情,稍顯平靜地躺在牀上,側偏着頭,冷冷盯着名爲小漣的女子,一張臉毫無溫度。“僞善。”
漣漪收斂了笑容,一雙水汪汪大眼裡滿是無辜,“小漣是聖女大人的丫鬟,若玉護衛對聖女大人不滿,就發泄在小漣身上吧,但聖女大人真是爲玉護衛好。”
玉容一愣,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女人,我勸你還是閉嘴的好,你說的越多漏洞便越多,你才認識安蓮幾日?安蓮是什麼人你能知曉?我懶得和你繞圈子,快快交代,你到底是誰?來奉一教有何目的?接下來你想做什麼!?”
蘇漣漪收回無辜的表情,面容帶着習慣性地淡笑,“我是來爲玉護衛診脈的。”玉容說的對,這圈子沒什麼必要饒,卻也沒必要撕破臉。
“診脈?我沒病診什麼脈?出去!”玉容狠狠下逐客令。
漣漪絲毫不爲所動,慢慢向其款款而去。“聽嬤嬤們講,玉護衛的醫術很是高明,既然如此,玉護衛心中定是有數。那瘟疫傳播性大、又來勢兇猛,玉護衛應是親眼見到,而今日您未做任何措施便接觸了病人,便有機率被傳染。”
“別過來!我命令你別過來,不然我要了你命!”玉容面上有了一絲詭異的紅,雙目充血地瞪着已靠近他的蘇漣漪。
漣漪正欲掀開他身上的被。“玉護衛別發怒,現在你只是個病人,無論如何也不丟人的。”一邊說着,唰的一聲,被子已被無情的掀開,根本不考慮被子下那人的心情。
“滾!你給我滾!”玉容更是惱羞成怒,他從來都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何時這般狼狽過,卻被這個女人看到,“女人,記住,我玉容定會讓你生不如死!”
漣漪低頭一看,忍不住輕笑起來,“玉護衛,您雖被繩子捆着,但穿戴整齊,爲何反應那麼大?”
玉容口中狠狠咬牙,冰冷的聲音從牙縫中擠出,“女人,我玉容可不會憐香惜玉,剛剛我已給你機會,如今你沒機會了,準備死吧。”
漣漪輕輕嘆氣,“玉護衛放心,小漣絕不會將今日之事透露出去半分。至於您是否要小漣的命,待臥龍村瘟疫風波過去,便悉聽尊便吧。”心中暗想,想要她蘇漣漪命的人多了,就看這玉容有沒有什麼本事了。
玉容本就不是多話之人,如今不想再和這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多廢一句話,只用一雙眼惡狠狠地盯着她,如果眼神可以殺人,早就將這女人挫骨揚灰。
漣漪自動忽略了他的眼神,時間已經很緊迫,實在沒有可浪費的餘地。
如果說五花大綁可以牢牢捆住一個人,那此時玉容則是被三層五花大綁。漣漪秀眉皺緊,可以想象到當時捆綁玉容的情景。大概就是——安蓮見貼身護衛捆了玉容,又因太過緊張和不安,又命人捆了一層,但最後還是放不下心,於是便捆了第三層,而且是……緊緊地。
漣漪嘆了口氣,伸手去找尋最外層繩子的節,“玉護衛應該感謝我,若不是我今日來,便見不到您被捆成這樣?”找到了扣,可惜是個死結,漣漪用力試圖解開這節。
“女人,終有一日你會爲今日的嘲諷付出代價!”玉容的語氣不能再糟。
漣漪的手指生疼仍未解開結釦,便起身到木箱中找出那把解剖用的鋒利小刀,“玉護衛別幼稚了好嗎?既然您懂醫便應該知曉,這般捆綁幾個時辰的後果,輕則說身體受傷,重則部位壞死,您青春年少,難道想早早失去一隻胳膊或一條腿?”聲音嚴肅認真,沒有絲毫的玩笑成分。
玉容立刻閉了嘴,他好面子卻也有理智,知道這來路不明的女人說的是實話。
割斷了釦子,漣漪將繩子一層一層小心解下來。
“你爲何不將所有繩子都割斷?這樣一層層解,不覺得多此一舉嗎?”玉容忍不住道。
漣漪手上動作未停,“我只想解開你兩層繩子,若繩子都解開而你跑了,我如何向聖女大人交代?”
玉容語噎,暗自運氣。
一盞茶的時間,玉容身上的繩子也只剩下了一層,雖還未脫離束縛,但已輕鬆了許多。之前一直屏氣對抗身上的不適,如今也能稍稍鬆了口氣。
漣漪抓住了他的手腕,診脈。
玉容閉眼,只當沒看見,也許因爲舒適了許多,剛剛那憤怒的心情也減少了。
診脈完畢,漣漪從小木箱中取出一個裝訂整齊的小本,還有一隻好似筆似的東西,那物奇特,不用蘸墨便能在紙上書寫。
燈光下,女子頷首垂目,纖手握筆,那認真的專注足以讓人動容。
玉容卻根本不去欣賞,只平躺着,閉着眼,額頭的青筋時不時鼓起一下。
突然,玉容只覺得眼皮被人翻起。“女人,你要幹什麼?”
“檢查你的眼白顏色以及眼臉情況,是否有出血等症狀。”漣漪一邊仔細翻看,一邊耐心回答。
“……”玉容強忍怒氣。
“張嘴。”漣漪道。
“什麼?”玉容一愣。
“查看你舌苔。”漣漪道。
“放……啊……”還沒等玉容的“放肆”的“肆”字說完,嘴已被人眼疾手快的扒開。
“伸舌。”漣漪沒去看他臉上憤怒的表情,專注觀察他口腔。
“玉(女)恩(人),臥(我)啊(不)黑(會)昂(放)歐(過)一(你)!”因爲嘴被人強制撐開,玉容一句話都說不完全。
漣漪眉頭微微一動,“嘴都被人撐開了還這麼倔,聽話伸舌頭,早點檢查完你也能早點結束痛苦。”
鬼使神差,玉容真的伸了舌頭。
漣漪看完後,放開了他,點了點頭。到一旁的水盆中洗了手後,先是用沾了烈酒的棉花擦拭,而後再用巾子擦乾。拿起筆,又在寫着什麼。
帳內兩人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全然落入了帳外潛伏那人的眼中。
那人一身夜行衣,臉上覆着面巾,只露出一雙深邃的眼,警惕地透過帳子的縫隙向內看。
他看到牀上玉容那暴怒的眼神以及聽到其欲奪人命的咒罵,冷冷一笑,但在心中已判了這人死刑。再當他眼神落在那抹倩影上時,冷笑緩緩加溫,變爲一個溫暖的笑容。
“女人,你要做什麼?”突然帳內一聲暴怒。
只見蘇漣漪雙手抓住玉容的領口,正在解其衣服領口的暗釦。
如果說蘇漣漪剛入營帳時,玉容是因捆綁的不適而面色鐵青,那現在便是紅,又怒又羞的紅。
難道這小漣也和安蓮一樣好男色?從前那安蓮想方設法地在他身上佔便宜,如今這小漣也要趁火打擊!?難道他真要貞操不保?……不對,貞操不是女子纔有的嗎?
漣漪根本不知道對方心裡怎麼想,她只想拉開玉容的領口,用她自制的聽診器觀察其心聲。“說了你也不懂。”敷衍道。畢竟一個西醫向中醫解釋心聲,有些麻煩。
“住手!你這個不知廉恥的女人!”玉容的喊聲有些一絲破音,在這憤怒的吼叫中,隱隱有種無力。
帳外那人也急了,差點不顧一切地衝進去。畢竟自己妻子三更半夜到一男子房間,又脫其衣服,這件事只要是男人都忍不了。對蘇漣漪的信任歸信任,但感情之事上,人人都是自私的。
漣漪也恍然大悟,而後便是輕笑出聲,那聲音清脆優美又坦坦蕩蕩,頓時平復了帳外那名男子的焦躁。
“玉護衛放心吧,小漣不是想趁機佔玉護衛的便宜,而且……小漣心中已有人了。”嘴上說着,手上沒停,領口已被扒開,露出厚實的肌肉,極爲健美。
“哼,”玉容冷笑,“你還不如安蓮,最起碼她敢作敢當。”他認爲蘇漣漪定是貪戀他美色。
漣漪懶得和他解釋爭吵,回身從木箱中取出精緻的小竹筒。
帳外,那人聽見蘇漣漪說,她已有喜歡的人,煩躁之心徹底平復,心情大好。因爲她最喜歡的人就站在此地。
“這是什麼?”玉容見她將竹筒立在自己左側胸口、心臟上方,有些不安。
“噓,”漣漪讓其噤聲,而後將耳朵靠在竹筒另一側,“這個也是用來診病的工具,我獨創的,名爲聽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