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試着再次外放,可惜這次一絲都沒有出現。這也太稀缺了吧,原先我放兩次都有剩的!應該是和我現在身輕有關,命門裡那個黑球上,那黑色絲線要放出多少有多少,看來我必須回去,重新再帶一些出來。
但這真不是好辦法,萬一我重新竄出的過程並沒有帶出什麼來呢?認真想想,我把這個通道做好標誌,重新飛回命門,在那裡面,一股召喚力似乎要比先前更強,使得我身上的痛楚更甚。也沒有更多的選擇……
我迅速把命門外圍的灰敗絲線吸附,故伎重施——千里迢迢地回來,要只是回身體裡,那我不是太虧了?
不出我所料,吸取之後,我又可以施放黑色絲線,也就是說,我有提純這些灰敗物質的能力?可是提純後剩下的垃圾又留在我身體裡哪個位置?
這次我沒有茫目施放,而是朝向通道盡頭,有些絲線甚至還來不及表達意願就活生生被我插在通道壁上,頓時幾道白光亂閃,通道里似乎又有了一些生機,通道盡頭似乎有些開啓了。
可惜我的身子還是鑽不過去,只是在那裡的縫隙間,我似乎能聽到一些聲音:“筱筱姐姐真的變成植物人了麼?”
“我不信,有我爺爺在,她一定能好過來的。”
切,沒有我,你們幹個……
這種沒營養的話少聽爲妙,還是繼續去採集絲線吧。
這活也不知道幹了多久,感覺效果是越來越少,不過這時候已經不需要靠近縫隙就能聽到聲音了。
“從記錄儀上看,她有了一些生機反應。”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其實她的機體還年輕,自我修復能力應該夠強,如果能夠主動治療,以目前的醫學能力,未嘗不能恢復她的生理機能。”
“可是誰都知道,小女孩還小的時候就頸椎斷裂,全身癱瘓,再加上媽媽也死了,聽說她早就不想活了。”這個聲音年輕多了,讓人怎麼聽着都不放心。“這種身體機能,這麼多年都是臉部器官煅練,現在看起來,這些器官都已經趨於死亡,身體器髒雖然衰弱得緩慢一些,可能是她想死的決心傳不到那兒吧,只要六大系統裡有一個系統衰亡,她的身體惡化甚至死亡就難以避免了。”
“醫者父母心,在病人沒有家屬又沒有自我意識的情況下,我們完全可以採用介入治療,等她清醒後再做決心。”聽起來確實有些道理,“以我觀察她的脈象,其他部分都還好,就是呼吸系統這塊,衰退得快了點,如果三天內不上氧氣機,恐怕全身性的壞死就難以避免。哎,要怎麼讓高層知道這點纔好。”
“遊戲公司都說了,她不想治療,拿那些錢當工資呢,我們不過是公司聘的保養師,定時替她加營養液就好,公司裡的事都忙不過來,還替她操心這麼多幹什麼?”
“唉,在人屋檐下,哪能不低頭啊,其實我就是說說,你不知道,我那寶貝孫女把她崇拜得什麼似的,說我要治不好她,就直接和我斷絕親屬關係,這誰受得了。”
“還不都是遊戲鬧的,看這遊戲一紅起來,我們搞醫學的就發了……不過你們沒聽說吧,公司裡……”
應該是他們走遠了,那種聲音趨弱的程度我已經很習慣了,還是很自然的。
看着眼前的通道,我的心在下沉:呼吸系統衰退,機體壞死……我都有些懷疑那個老人是故意講給我聽的,現在我忙着救治聽覺這塊是治標不治本,就像防禦一個危險的對手,如果對手在實力不如的情況下,主動野戰,你見獵心喜,想經驗值成狂,跟他纏上了,就很可能會造成後續戰鬥力量不足——對方肯定在自己的地盤裡調集了足夠的力量,我死守一隅,肯定逃不過一死。進攻是最好的防守,既然肯洛哈格不在,這事我還得主動擔起來。(遙遠的某個腦電波儀裡一個聲音咆哮:你這滿身泥的傢伙,自保不足,還敢拿俺說事!)
分析起來,呼吸系統衰退,應該是指某個通道,正在萎縮的過程中,反過來說,那個通道應該還是有一定生機存在的,而且還能實現一些功能。可是這麼長時間,我找了這麼多通道,並沒有發現這樣的功能通道啊。
凝神半天,我還是想不出爲什麼,只能把身上的黑絲外放了,回過神才發現,自己已經離開了通道,是在一個無意義的通道里。
天哪,現在我聚集黑絲不易,你就不用這麼玩我吧——只能快馬加鞭趕往命門,以最快速度採集了,迅速趕回去。奇怪,那些黑絲居然還在那裡。我嘗試着要把它們再採集上身,卻怎麼也不行,其中幾根黑絲更是迅速地閃開,悠遊了一陣,其中三四隻朝着同一方向游去。
事出反常!
我只有一瞬間的反應,還是決定先放下其他,跟着這幾條黑絲前出,看看他們是準備去哪兒。記得第一次黑絲外放的時候,隔了很長時間,在很遠處還可以找到殘留的黑絲,與這段時間被我驅趕到通道里完全不是同一情況,肯定這麼做是有他們的道理吧。
很久很久以後,我只能對這次行程充滿幸運的讚歎,從機理上說,筱筱生機接近斷絕,五感全失,造成大多通道堵塞,但呼吸機能屬於五感之外,是由命門自主控制的,相對來說,生機稍勝——從醫學上說,就是一種“非條件反射”的延續,但身體的“非條件反射”有許多種,有些機能比它要更強,只是當時我的位置正好是在離那個通道最近,結果就讓我這麼誤打誤撞上了。
當然,就當時情況來說,遠沒有我說的順利,那些黑色絲線沒人驅趕,基本就是走走停停玩玩,把我的耐性都磨光了,又必須跟着,還不知道他們能給我帶來些什麼,這種焦急的心態真是令人崩潰……直到那一天我聽到一種聲音。
這聲音非常奇怪,有些像那個黑球滾動時帶起的風聲(有麼?)。來源就更加奇怪了,不是我聽到的,而是從我心裡冒出來的。
真的,那時候不但是我聽到,可能那些黑色絲線都聽到了,纔會那麼驚訝:“這小妮子,真爲了那些工資就這麼苦苦支撐!什麼都拿不到的,你還不如給我一個面子,快死早投胎,別讓我打賭輸給了泰格,否則,他在我身上玩出的花樣,我全樣在你身上弄一遍,看你扛不扛得住!”
這話是什麼意思,我還真不太理解,只記得那種聲調,還是那個人說的,足夠讓我毛髮直立,一些黑絲完全沒受控制就從身體裡飛出,急急向前趕去。
我慌亂跟上,就在不遠處,這些黑絲迅速地插入一個通道,往那些正要萎縮的壁上刺去,頓時一陣白光閃耀。
“咦,今天的反應有些怪嘛。”那個聲音嬌笑着,然後是最早的那個聲音更響了。
沒錯,就是這裡了!我心裡一陣狂喜,正要把身上的黑絲全部外放,卻注意到那些飄蕩許久的幾根刺頭兒並沒有跟隨動作,而是在旁邊晃悠了一陣,往通道的更深處進發。
對啊,我怎麼就沒想到,當下隨着他們快速跟上,往通道盡頭的堵塞處放出所有儲備。
頓時,一陣驚天動地的聲響,把裡裡外外所有人,包括不是人的,甚至獸人一類都一震到底。
我終於明白,這次纔是我自己聽到的。而之前聽到的聲音,是從身體那邊傳過來:命門裡那個傢伙,終於能聽到聲音了!
此時不跑,更待何時!——當然是回去採集更多的黑絲去。
做人可真沒好處!我是第一次知道什麼叫體力透支,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在那個通道里來回多少次了,一百次,五百次?我實在記不起來,只累得立刻進入深深的休眠中。
但這次,我不再是一個昏黑的世界,即便是自己沒有感受,卻有知覺,我知道自己的眼睛在哪兒,耳朵在哪兒,雖然和之前遊戲裡的位置差不多,卻是一種奇特的存在感。有一些穩定的畫面在眼前浮現,正常的聲音在耳邊盪漾,更多的,是一些光怪陸奇的畫面:一個比石元素更有氣質的男人,自稱是我的父親,用似曾相識的聲調說:“孩子,你要堅持下去,不要放棄。”
這句話在不同的背景下居然重複了多達六次,我都胡塗了,如果他就是筱筱的父親,那他到底是讓我在遊戲裡堅持呢,還是在遊戲外堅持呢,還是在遊戲裡堅持……
於是一個冷噤,我醒過來了。
“她有身體應激反應了。”一個老人興奮地低吼一聲,“這真是一個醫學的奇蹟啊。”
這是什麼意思?至少那個聲音還是有些熟悉的。我努力凝聚視線,卻只看到周圍白茫茫的一片,間或會有一些色彩飄過。這太難太累了,我不要看到,乾脆,我還是閉上眼好了。
“病人累了,大家安靜,都出去吧,讓她休息一下。”
“不行,這是公司裡的事,要和刑警把事情說清楚,”又是那個討厭的聲音,“你們看,筱筱已經醒了,你們之前的謀殺指控就不能成立,應該要還紫娟一個清白了吧。”
“可是法醫已經鑑定,她試圖掐斷筱筱的氣管,如果不是人的求生本能,肺部產生巨大的嗝氣聲,驚動了外面的人……”
“這是法理上的描述,我作爲第一個聽到聲響、衝進來的人,可以清楚地證明,紫娟那時候正在疏通筱筱的氣血,盡力讓筱筱的身體過激反應平靜下來。”這廝還真是振振有詞啊,那個時間,爲什麼是這個技術總監第一個聽到聲音的——不過很可能是他。“大家必須注意到紫娟的身份,她是一個資深遊戲玩家,對於遊戲高手身體狀態是非常熟悉的,這段時間她採用了非常規的推宮過血的手法幫助筱筱恢復生機,這個努力得不到醫學界的認可,但創造的奇蹟是在這邊明擺着的。”
鼓掌!!可惜我不知道自己的手在哪兒……如果我沒聽到紫娟說的那些話,是不是也該信他呢?可能就算我把紫娟說的那些話複述一遍,他也會拿另一個理由開脫,比如說是“爲了從精神刺激,造成身體的應激反應”這類誰都不明白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