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上,左昀嘴巴一張一合喋喋不休的講述着,我似乎看到一個靜音的畫面,看起來有些好笑。暮日推推我,才讓我重新聽到了聲音,她在講什麼?報復、子顏姐、曲澤龍、羣架……怎麼回事?我努力努力的拼湊,努力回想着她剛纔到底都說了什麼?對了!12月31日,看管左昀的阿嚴臨時被調走。
原來,那天曲澤龍沒有在家陪着左昀,是因爲那晚他們本來約好要一起跨年,哪知卻收到子顏姐被圍堵的消息,對方撂狠話,如果曲澤龍不出現,子顏姐下場難測。曲澤龍臨時調走了阿嚴,兩個人趕到的時候,子顏姐已經被對方鉗制。雙方人數懸殊,曲澤龍沒想到事情那麼大單,去的時候就只有他和阿嚴,對方卻召集了20來號人。
原因很簡單,曲澤龍和他那幫跟班雖然只是愛鬧事的小混混,但在學生這個羣體裡,也稱得上是一方霸主,得罪人的事沒少幹,在我們這個小城也算是有些名聲在外了,當然,不是什麼好的名聲。
這次不懂他又招惹了什麼人,對方竟帶了這麼多人來挾持子顏姐,明顯是爲了報復而來。
在曲澤龍趕到之前子顏姐一定抵抗過,以她的脾氣性格和身手,她不可能輕易的束手就擒,可她畢竟只是女生,面對20來號人,最終也還是敗了下來。
看到子顏姐在對方手裡,還明顯受了傷,曲澤龍什麼話也沒說,只是讓阿嚴打了通電話。雙方就那麼僵持着直到變成勢均力敵。
事情的最後演變成街頭混混街頭鬥毆,有人報警,把一幫子的人全帶回了所裡。
就在零點鐘聲敲響的時候,在我們擡頭看着絢爛的煙火的時候,曲澤龍和子顏姐,在派出所的拘留室裡度過他們的跨年夜。
沒想到會是這樣。我擡頭看了看天空,回過頭來說。
因爲還未滿十八歲,所以只是拘留了15天,做了教育就放了。左昀說到。
難怪那段時間都沒見你哥來找你。我說。
那現在怎麼辦?你還是決定不回去?其實我覺得你哥應該挺愛你的,他後來來找你那麼多回,你說不回去他也就都遷就你了,以他的脾氣,如果真要強行把你帶回去也不是什麼很難的事情哦。我繼續說到。
不回去。左昀倔強的說到,我討厭他這樣,他以前不這樣的。
我和暮日看着她,不知該怎麼安慰。
寧悅考試又拿了年級第三真是沒天理,我依然每天懶懶散散悠哉過我的日子,這個春天似乎過得特別的平靜,除了偶爾跟着子顏姐四處混吃混喝,就剩下上課睡覺的傳統了。
安連民還是會每晚出去直到我睡着纔回來,我其實並不關心他都去了哪裡做些什麼,反正我也只是個沒人要的小孩。
學校的木棉花開出成片的火紅的時候,天氣已經漸漸熱了起來,木棉花總在春天走過一半的時候才熱烈的開放,似乎想要宣告夏天臨近似的。
我喜歡夏天,那麼狂歡的烈日,純粹乾淨的藍天,薄紗一樣的白雲,連呼吸都是熱烈的。
夏天要到了呢。我看着窗外對寧悅說。
寧悅笑着看着我,好像我是個小孩。我看着她,有點耍賴。多好啊,寧悅,我們要一直一起當好朋友哦,我在心裡偷偷的說。
週末的時候安連民難得的沒有出門,天曉得他發什麼瘋,竟然說要帶我去撿田螺。我已經記不得有多久沒和他一起度過週末了,不過反正閒着也沒事,去就去唄。他騎着自行車載我,車上還掛了個小鐵桶,一路搖晃着來到郊區的一個小水塘。他跟我說,他早就踩好點了,這個水塘靠近附近的菜田,有着渾濁泥沙的水塘很適合田螺生活。
他把自行車和鐵桶就放在水塘邊上,挽起褲腳就摸下了水塘,我看到他把原本還算清澈的水塘攪得一團渾濁,不一會兒手上就多了一把田螺。他讓我把桶遞給他裝田螺,田螺敲到桶底發出鐺鐺咚咚的聲音,我在岸上接應着,沒有打算要下去。他招着手,讓我也跟着下塘去,我磨嘰了一下,被他拉下了塘。兩個人在水塘裡撿着田螺,我忽然覺得,我怎麼那麼無聊,陪他來做這麼幼稚的事情。
我說,我要上去了,不玩了,你自己慢慢撿吧。他擡頭看了一眼已經裝了有小半桶的田螺,說到,好,那不撿了,回去吧。我一腳一腳很小心的往岸邊走去,水塘裡有泥沙,一走動水塘就渾濁起來,看不見水底的情況。我總是不小心就踩到水塘底露出來的石頭,我猜想那上面一定長滿了青苔,因爲每次踩到它們都是滑溜溜的,總要晃幾下手臂站穩纔敢再往前走。快到岸邊的時候我還回頭叫他小心一點,石頭很滑,他纔剛答應完,就看到他重心不穩“噗通”一聲滑倒,跌到了水裡!然後我聽到他罵了一句粗口,掙扎着從水裡站起來,擡起了手。
他擡起手的那一瞬間我也被嚇到了,紅色的血液從他左手的虎口處滴下,他剛滑到的地方,塘水已經微微泛紅。他罵着粗口甩手,試圖想要止住疼痛,卻只甩出了更多的血,他有些慌亂,不知所措,我一時也被嚇蒙,看着他虎口血流不止,半天才反應過來,叫他趕緊脫下衣服撕成布條。他的手用不上勁,我試圖想要幫他,可是我也沒能把衣服撕開,他有些氣急敗壞,把衣服抓成一團就捂在傷口上,我趕緊扶着他小心翼翼的上岸。
好在水塘離公路不遠,我一手推着自行車一手扶他,趕緊攔了一輛三馬車,讓司機開往最近的醫院。那醫院離我們家也很近。
我騎着自行車在後面沒了命的追,總算很快也趕到了醫院,我陪着他掛急診,到急診室看醫生。我們出門的時候並沒有帶太多的錢在身上,誰也沒想到會出這樣的意外。我交代醫生先給他看着,我回去拿錢。
其實,我知道,他身上的錢根本不夠醫藥費,我也沒錢,我只有平時從他給我的零花錢裡省下來的一百塊零錢,可是他受那麼重的傷,醫藥費那麼貴,哪裡是一兩百塊錢就能解決的。我急的沒辦法,又不能一直丟他一個人在醫院裡,只好去找一個和他玩得還算要好的朋友。其實他和他朋友關係究竟有多好,我從來也沒關心過,可是在這檔口,除了他,我也再想不出別的人可以幫忙了。
我去敲了那位伯伯家的門,期望他能在家。
還好,門開了,是那位伯伯。
我急急忙忙跟他說完發生的事情,我說,伯伯,能不能跟你借點錢,我怕我身上的錢不夠醫藥費。伯伯二話不說立馬回屋裡拿了摩托車鑰匙和錢,載着我回到了醫院。
急診室裡,醫生正在給安連民上藥,我讓那位伯伯留下來陪他,我一個人拿着那一百塊零錢去了收費處。
站在收費處,我正往外掏着我的零錢,那位伯伯就在我身後伸手把零錢全都掃回我手裡,然後從他褲兜裡掏出了錢。
我跟那位伯伯說,我有錢,這費用我來付就好了。
那位伯伯有些心疼,他說,你這些錢也不夠醫療費的,把這些錢收回去,你爸受傷了也沒法幹活,你們以後的生活也還需要錢呢,你把這留着給你爸買些骨頭燉湯喝。我跟你爸關係挺好的,沒事,這費用我來出付啊。你去陪你爸。說着就把我攆回了急診室。
我看到,安連民的手已經包紮好,縫了5針,醫生交代,手不能碰水。我們又坐了會兒,伯伯交了費用回來找我們,把醫藥單交給我。
三百。伯伯說,醫藥費我已經交了。這是他跟我爸說的。其實,說實在的,我挺不習慣叫他爸爸的,特別是她離開我們之後,我就更不願意叫他了,他很不高興,但我也沒辦法。
伯伯還說,剛纔亞爍還把她所有的零花錢都拿來了說要給你交醫藥費,我讓她把錢拿回去了。你看,你女兒多懂事,那麼小年紀,就知道要拿錢來給你醫治。她怕錢不夠,還跟我借錢,叫我帶錢來看你。
安連民沉默了半晌,然後搭着我的肩膀說,走吧,我們回去。我又看了一眼他的手,問,都弄好了嗎?他說,嗯,弄好了,就是儘量別碰水。
我沒有說話,低着頭走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