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連民受傷後,所有的家事都變成我來做。他除了買菜,就啥也幹不了了。洗衣、做飯、拖地、收拾家裡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都要我來做,這也就算了,還要被他嫌棄,一會兒又說菜太淡了,一會兒又說衣服沒洗乾淨,有時候發起懶來兩個星期才拖一次地板,他也要念叨。
好在天氣逐漸熱了起來,幹家務活還不是那麼費勁,可有時候他說的多了,我都很想一抹布甩他臉上,再吼上一句,嫌我做得不夠好你自己來做。是誰自己不小心把手給摔了?是誰找急忙慌找錢給你治療?丫的伺候你吃飯,伺候你穿衣,幫你照顧生活起居,打掃家裡,你還有臉嫌棄了。
你要是手沒受傷,我至於要這麼照顧你嗎?不高興你自己做去!
不過,這些我也就只能在心裡想想而已,該做的還是要做,即使他不高興,我也還是得要做,誰讓他是我爸呢。我不照顧他誰照顧?
忙於照顧家裡了,我和寧悅、暮日的接觸也漸漸少了起來。他們問我,最近怎麼總是見我一下課就往外跑,連和他們說話的時間都沒有。我告訴他們,家裡出了點事情,我爸手受了傷,我得回去照顧他。
寧悅看着我,很捨不得的樣子。她說,我不像以前那般有精神了。是呀,誰鞍前馬後的忙着還能有精神呢。倒是暮日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覺着以我平常的精力這麼點事情不可能拖得跨我。我在心裡邊氣得牙癢癢又沒有時間去打他,我還要儘快趕回去做飯呢,不然他又該要說我爲什麼回家這麼晚了。
回到家裡,安連民正躺在牀上擺弄收音機。看到廚房裡他買回來的菜,心中不免有些火氣。從他受傷到現在已經有半個多月的時間了,每天一大堆的家事讓我變得有些厭煩,還要給他換藥,我忽然又想起她了,如果她還在這個家的話,我是不是會輕鬆一點?
洗洗刷刷裝鍋煮粥,我拿了藥水和紗布準備幫他換藥。傷口已經在恢復當中,很醜陋,我看着這個傷口,覺得很可怕,就像恐懼我內心的黑暗一樣。
上藥的時候我小心翼翼,他總是罵我手太重,弄痛他,我在心裡暗暗鄙視他,作爲一個男人,這點痛都吃不了。
晃神的那一下,壓力鍋的安全閥跳了起來,發出很大的噴氣聲。我下了一跳,戳到他的傷口。關了火之後,我看到他跳着腳罵罵咧咧,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
我走過去,想要重新看看他的傷口。他推開我指着鼻子罵,幹!你想死是不是?拿着這麼根東西直接戳到傷口上去,你想把我的手搞殘廢去啊?邊說邊把我給他上藥用的棉籤朝我腦袋扔過來,然後舉起巴掌就要打下來。我躲着他,看到他的傷口又重新裂了開來,紅色的血液隱隱滲出。
他詛咒似的罵着,罵夠了就自己去上藥,又因爲傷口太疼總是弄不好,於是更加氣急敗壞。我默默的過去幫他重新上藥包紮,默默的給他舀飯,默默的和他吃完,默默的洗碗洗衣做好家務,然後默默的回房間。
其實我很想跟他大吵一架,可我確實又讓他受傷了。我這個人就是這樣,該是我承擔的我絕不會退縮,但不該我承擔的我也絕對不會替人扛,對於這一點,我很堅持。
學校裡的日子漸漸開始變得緊張,下個學期就要開始衝刺中考了,老師們不斷的從各方面向我們灌輸着考不好就要流落街頭的思想,搞得所有人都緊張兮兮,只有我們依然遊手好閒,每天懶懶散散的混着生活。而關於年前,我們跟左昀之間的瓜葛,我們還以爲,那早就已經成爲過去,事情的原委,都已經清楚明瞭,至於解釋不清楚的那一部分,我們也懶得再去追究,可是,誰也沒有想到,原來,會發生這樣的事,還有着一段我們並不知道的秘密。
我還記得那一天的午後很悶熱,我和寧悅、暮日放學後一起在甜品店吃冷飲,我們靠窗坐着,看着窗外陰沉沉的天氣。甜品店裡來來往往的學生很多,大家高聲的談笑着,各種玩笑、消息充斥着耳膜,我們百無聊賴的吃着冷飲,聽着從各個學校的學生嘴裡飄出來的奇聞趣事,突然,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從斜對角靠牆的一桌響起,場面開始混亂起來,我們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誒,那邊發生了什麼事情啊?寧悅有些好奇的問到。
不知道,好像有人捱打了。我回答到。
暮日推開椅子站起來,邊走邊說,過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我跟寧悅互看一眼,跟着暮日朝發生事情的那一桌走去。
那張桌子已經圍了很多人,大家似乎都在看熱鬧,我們撥開人羣擠進去,看到打架的女生已經被其他人給分開,只是情緒依然很激動。
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人羣中間冒了出來,我們循着聲望去,不由的在心裡驚了一下,左昀!
只見她很兇的伸手指着對面的女生,大聲的質問道,有種你們再說一次!
而對面的四個女生中,有一個正捂着已經有些紅腫的臉,上面的巴掌印清晰可見,另外一個女生正在關心她的傷勢,其他兩個女生,似乎已經有些害怕左昀,卻又不甘心,繼續嚷嚷到,幹嘛?打人了不起啊?你媽是“雞”,“做生意”的時候被被警察抓走了,你拽個屁啊!
你!左昀被氣得說不出話來,掙扎着又要衝上去打人,幸好暮日及時攔住了她。
我們幾個強行帶她離開了那裡,到了河濱公園,她才甩開我們的手,背對着我們。
左昀一句話也不說,只是背對着我們。我們以爲她會想要開口說話,哪怕是對我們任性的發脾氣,可是,她沒有。她就那樣站在烏雲密佈裡,一語不發。
暮日走上前去,攬着她的肩,問她,怎麼回事?
她低着頭,沉默。雷聲大作,雨水灑下來的時候,我們誰都沒有躲,似乎忘了我們大家都在淋雨。她忽然把暮日搭在她肩膀上的手甩掉,轉過身來看着我們,很激動的對我們喊,你們剛纔沒看見嗎?她們說我什麼?她們說我媽是“雞”!是,我媽是在做那種見不得人的事情,可是,她被抓起來,我怎麼會不知道呢?我哥他從來也沒有跟我說過啊!
你媽的事,你哥他知道嗎?暮日放緩語調,柔聲問到。
我不知道。左昀哭了,雨水混合着淚水,一起澆築在她臉上,像個不知所措的孩子。
暮日抱着她,輕怕她的頭,安慰她。我們在一旁看着,不知什麼心情。
寧悅走過去,拍拍她,告訴他們,走,我們去找你哥,我想,你哥一定這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們去問問他清楚,好不好?
左昀從暮日懷裡擡起頭,可憐兮兮的點了點頭。
明裕高中門外,我們四個人在站在雨中,看着這個臭名昭著的學校。左昀伸手推開了學校大門,我們一行跟着她,來到教學樓二樓,雖說是在晚自習時間,可是學校裡的學生打鬧成一片,完全沒有要進教室學習的意思。
靠樓梯口的教室走廊,曲澤龍叼着煙背對着我們,正大聲的跟同學不知道在談論什麼,和他聊天的同學看到我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回頭。
他回過頭看到我們,有那麼幾秒鐘的時間愣神,然後他掐滅了菸蒂,扔在地上,朝我們走來。
看到我們全都溼漉漉的,雨水從我們溼透的衣服上流到地上,他把我們拉到了樓梯的轉角。
上次打架,沒看清他的樣子,沒想到,他竟然有將近180左右的身高,棱角分明的臉上,深邃的眼眸中透出某種堅忍和隱隱的殺氣,高挺的鼻子下,一張笑起來就有股邪氣的嘴巴此刻正緊閉着。
怎麼啦?曲澤龍彎下腰,一手搭在左昀肩上,另一手揉着她溼漉漉的頭髮,眼神裡淨是寵溺。
左昀低頭沉默着,沒有開口,或許她還沒有想好要怎樣開口去問吧。
曲澤龍直起身體,看着我們,竟有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他看左昀沒有開口,轉而問我們到,到底怎麼回事?你們帶着左左來找我,有什麼事?
我們也均都沉默,不知道這件事情要怎麼幫左昀開口。
就這樣,在一段長長的幾乎要讓人窒息的沉默後,左昀自己開了口。
哥,媽媽到底去了哪裡?已經好久,都沒有見到她了。左昀擡起頭,看着曲澤龍,表情裡,有努力控制的情緒。
曲澤龍轉過身,不再看着我們,他假裝平靜,告訴左昀,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了嗎,老媽去外地打工了啊,如果她沒有去打工,哪裡有錢給我們上學?
左昀漸漸握緊了拳頭,我們都看得出來,她在努力的忍耐,她走到曲澤龍面前,壓抑的情緒爆發出來,她伸手搖着曲澤龍,質問道,哥,你究竟要騙我到什麼時候?媽媽根本沒有去打工對不對?她被抓來了,因爲她做那樣的工作所以被抓起來了,對不對?
曲澤龍的表情從驚訝變得憤怒,顯然,他並沒有想到,左昀會知道這件事情。他看着左昀,反問到,是誰?是誰跟你這樣說的?誰他媽的活得不耐煩了欠收拾?!說着,伸手指着身後的空中。
左昀心裡已經明白,她苦笑着,對曲澤龍說到,這麼說,這件事情,是真的咯?
曲澤龍彎下身子,握着左昀的雙臂,眼睛裡盡是疼惜,他喚她,左左。
左昀甩開他的手,走到一邊,沒有說話。
曲澤龍轉頭看着我們,彷彿在問,是誰說的?
我們誰都沒敢吭聲,看着這個僵局,誰也沒張嘴。
沒有得到答案,曲澤龍又重新轉回頭去看着左昀,問到,左左,告訴我,到底是誰?
左昀沒有回答他,背對着我們,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曲澤龍無奈,他總是對左昀沒有辦法,他實在太愛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了。
他走過去,揉揉左昀的頭髮,看着仍舊溼漉漉的我們,把我們,帶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