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柱魔香點燃後,只見一道淡淡黑煙升起,在空氣中凝而不散。何秀似乎非常享受的吸了口氣,緩緩閉上雙眼,在牀上盤膝坐定。
幾分鐘後,他的泥丸宮中便飛出一個淡淡的虛影,看五官面目正是本人,不過有些模糊,而且自頸部以下,就沒有了身體四肢,只是一團霧氣。
“果然,四陽命格之人就連生魂也比普通人要堅凝許多,出竅之後,居然沒有消散”
生魂出竅,與中陰身離體以及道家出陰神不同;前者是瓜熟蒂落,後者是經過後天鍛鍊,有妥善的方法。
因此無論是中陰神還是陰神離體,都是五蘊六識具足,不會輕易消散灰飛。而生魂離體,往往還會留下至少一魂一魄在色身之中,五蘊六識不能具足,很容易就會灰飛煙滅。
在現實生活中,一些膽量小的人,比如身體虛弱的女人和孩,如果受到突然驚嚇,就會魂魄離體,如果當場能叫回來還好,萬一叫不回來,人就會變得癡癡呆呆,甚至乾脆變成白癡,就是這個道理。
張棟看得清楚,從何秀頭頂飛出的虛影不但面目模糊,而且表情呆滯,甚至比他白天表現的還要不正常,這顯然是魂魄沒有具足的生魂。
與出陰神不同的是,道家正宗功法中根本就沒有出生魂的方法,出生魂要不就是遇到了意外,例如大的驚嚇,要不就是被旁門修士直接用邪術勾出,何秀有這樣的表現,顯然是被人蠱惑,學會了某種邪法所致。
不過縱然是四陽命格的生魂,也難久離色身,所以何秀的生魂剛一出現,凝聚在空中的魔煙就飛過來將他環護在內。遠遠看去,只見一個模糊的人頭被團團黑煙環繞,若隱若現,真如妖魔出現了一樣。
“他究竟要做什麼?這樣的一個聰明人、讓整個三家店都要爲之驕傲的秀才,居然會被人蠱惑而用邪法遣出生魂,這個在背後蠱惑他的人,目的又是何在?”
張棟心中正在尋思,卻見何秀的生魂在屋內繞了幾圈,又凝聚了更多的魔煙。這些旁門魔煙十分古怪,竟然聚而不散,彷彿粘膠一樣,牢牢依附在生魂之外,原先還隱約能夠看到他的面目,現在卻是完全看不到了。
張棟也不敢輕易放出識神查看。雖說他的陰神經過天風淬鍊,可以在短時間內外放識神,但是離開了色身這個堅實基礎,時間一久就會導致損害到陰神。如果控制不好,說不定還會就此無法迴轉色身,那可就是煩了。
更何況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張棟也是頭回接觸這種旁門魔道手段,萬萬不敢輕舉妄動。
而且何秀也沒給他這個機會,只見這團黑煙稍稍一頓,便穿過半扇打開的窗戶,向屋外飛去,張棟想也沒想,立即跟了上去。
只見何秀在魔煙的擁護之中,一直向西方飛去,好在他只是生魂,雖然有魔煙的保護,卻也不敢飛得過高,只在離地三四十米處,張棟則在百米高空,吊住了他,只看他究竟要前往何處
兩人一個陰神,一個生魂,在空中也不知道飛行了多久,張棟忽然聽到耳邊水聲隆隆,擡眼看去,只見腳下一條長河波濤洶涌,在月光照耀之下,隱隱泛出土黃色。
“黃河?”
張棟暗吃一驚,從三家店到黃河邊,少說也有兩三百公里,想不到自己竟然飛了這麼遠。
自己是道家修煉有成的陰神也就罷了,何秀不過是一個憑藉着魔香護持的生魂,居然也能飛行這麼久?想不到旁門魔道,也是如此厲害。
眼看着何秀漸漸飛高,向一座聳立在黃河岸邊的山峰而去,張棟正要跟過去,忽然有一種說不出的奇怪感覺,就好像有人在召喚自己一樣
張棟還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說是有人召喚自己吧,又聽不到聲音,看不到人;說是沒人吧,卻感覺背後彷彿有一雙眼睛盯着,讓自己無法安心。
想來想去,張棟還是決定暫時放下何秀這邊的事情,沿着感覺向下方飛來。
漸漸飛低後,纔看見靠近黃河岸邊的一片小樹林中,居然紮了個綠色蓬頂的軍用帳篷,在帳篷外甚至還停了輛掛着白色軍牌的越野吉普車。
帳篷旁邊站立一個大概五十歲左右、戴着黑邊蛤蟆鏡的男人,正擡起頭,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嘴裡叨叨個不停。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要不是他念叨一句,張棟就會有所感應,恐怕還以爲他是在自言自語呢。
這個男人的衣着很老氣,穿着一件黑布中山裝,頭上戴着頂上海灘三十年代流行的黑色禮帽,要是再圍個白圍巾,簡直就是初到上海灘的大學生許文強了。
張棟卻知道這人可不是什麼追星族,雖然看上去有些不靠譜兒,卻能在夜間發現自己的陰神,還能用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方法把自己從空中招下來,怎麼可能簡單?
不過看到這個老男人一臉的笑意,衝着自己連連點頭的樣,張棟倒是沒怎麼擔心,看來他應該沒有惡意,而且就是有惡意自己也未必就會怕了。
張棟在落下的同時,已經用後天識神在他身上掃查了一遍,並沒有遭到後天識神或者內家真氣的反震。
而且這人體內也沒有天地靈氣,顯然既非修道者,也非武家高手,最多也就是個依通或者報通,這兩類人雖然也有神通,有可能看到甚至是招喚自己,但要說留下自己,那就是開玩笑了。
不過張棟也不會就此輕視對方,雖說這人想要留下自己是癡心妄想,可也保不準會有什麼手段可以傷害到自己,還是小心一些的好。
“呵呵,上面的這位道友,夜裡風大,還是不要久在空中了”
老男人見張棟飛落到二三十米處,就停在空中不動了,頓時笑了起來:“放心放心,我們和道友一樣,都是那峰上魔道的對頭,沒有惡意的。”
“你究竟是什麼意思,峰上魔道又是什麼來路,你可知道嗎?”。
按說陰神發聲,普通人是聽不到的,張棟故意開口說話,也是想試試這個老男人有多少斤兩,算是投石問路。
只見老男人的耳朵隨風抖動了兩下,就像電影《賭神》裡面聽色的周潤發:“呵呵,我看道友陰神堅凝,其中還隱隱帶有乾陽剛氣,莫非還是渡過了一九重劫的高人麼?似道友這般的人物,自從六十年代那場大運動後,可是非常少見了啊?”
張棟見他果然能聽到自己說話,不由心中暗暗震動,就算面前這人只是個依通或者報通,有這樣的修爲,也絕對不能小視了,不由更加警惕起來。
老男人似乎看出張棟的擔心,連連擺手笑道:“道友不必擔心,我也是看出道友的陰神之中,正氣凜然,顯然修煉的是金丹正道,不是邪魔旁門可比。你躡住那小的生魂,怕也是出於好心,想要除魔衛道。只是,那個峰上的人來歷可不一般,道友雖然道行高深,若是準備不足,多半還會吃點小虧,若是不巧,反會害了那個生魂。有鑑於此,我才冒昧將道友攔下,道友若是有意,不如到帳篷裡說話吧?少字”
“我憑什麼相信你?”
這個老男人不光穿着打扮土得掉渣,說起話來也是老氣橫秋,簡直就不像這個時代的人。
張棟雖然年齡不大,卻先後見識過蛇妖、飛僵,還有王良和胡丹楓這些武道、依通的高手,也算頗有閱歷,自然不肯輕易相信這個來歷不明的老傢伙。
他嘴裡說是什麼峰上人的對頭,誰又知道他跟那人是不是同夥?因爲怕自己壞了那人的好事,才故意現身攔阻?
而且那軍用帳篷和越野吉普車,也是軍隊裡面纔會配備的東西,和他這身穿着、整個人的氣質都完全不搭調,也難怪張棟會謹慎小心。
“你看看這是什麼?”
老男人忽然後退半步,前腿弓、後腿伸,擺出了一個弓箭步,然後左手輕撫右胸,右手舉過頭頂,掌中託着的,卻是一個紅色塑料皮的
“這是什麼玩意兒?”
張棟看得一呆,愣是沒看出老男人手裡拿的是什麼東西,忍不住放出後天識神一掃,才發現那個紅色本本上寫着五個淡黃色的小字——‘毛~主席語錄’
“老人家教導我們,要打倒一切牛鬼蛇神金猴奮起千鈞棒,玉宇澄清萬里埃,陰霾盡掃,乾坤朗朗”
老男人臉色嚴肅,很有腔調地朗聲道:“共x黨的天下,怎麼能容許這些旁門左道、妖魔鬼怪的存在?同志,來吧,到帳篷裡來,到革~命的隊伍中來吧”
我暈。
張棟一個趔趄,差點沒從空中掉下去,現在他基本可以肯定面前這人是什麼身份了。這就是個老紅~衛兵,當年破除四舊,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的骨幹、主力、無產階級革~命者
範爺爺曾經講過
在那場浩大的運動中,曾有一隻專門負責打倒牛鬼蛇神的隊伍,出沒在神州大地之上。
否則當年的紅~衛兵砸廟宇、搗毀修道門派,怎麼可能沒有遇到來自奇人異士的阻力?就是因爲這支隊伍中,有着一羣實力不凡,卻一心唱紅的高人,這些人有的曾經是修道者,有的則是報通,不過卻都有着一顆紅心就是因爲有他們在暗中支持,像是反~動道會門這種龐大的邪道門派,也被生生打殘了。
他們曾經有一個響亮的名字,叫做——紅修
古往今來、獨一無二、曾領一時風騷,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的紅修
只是在那場浩劫中,紅修們也是損失慘重,已經很多年沒聽說還有他們的人出現了,張棟卻萬萬想不到,今天自己居然就見到了傳說中的紅修,而且看這廝的樣,那顆心還是赤紅滾燙的呢
“同志,你還是不相信麼?那就再看這個”
展示了身份後,這個老紅修不叫道友改稱同志了,一把從懷裡掏出個閃閃發光的東西,別在了胸口上。
張棟一看,我擦居然是個毛~主席紀念像章。看那成色、那作工、那圖樣,小時候曾經收藏過這東西的張棟基本可以判斷,這還是個珍品呢。
“好吧,我跟你進帳篷去就是了”
明明是陰神出遊,張棟還是有要冒汗的感覺,自己要是再不同意,這位老同志備不住還要鬧出什麼花樣來,實在是讓人消受不起啊
“那就請同志顯形吧,以你的道行,陰神轉化爲有形,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吧?少字”
這個老紅~衛兵,一面說着,一面並起雙手食中二指,在雙眼上輕輕一抹,張棟看得清楚,在抹過眼睛的瞬間,他的手指上似乎有種奇異的能量流過,有點像是老樟樹的生命力量,只是又有些不同。
“這個人果然不是依通,應該是先天神通,能夠操控某種生命潛力”
除去王戰這個已經失去神通的報通不算,這還是張棟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報通,不禁多看了老紅~衛兵幾眼。
看着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張棟,老男人也是情不自禁地揉了揉眼,嘴巴張得老大。
雖然他剛纔也聽到張棟的話聲稚嫩,不過修道人要改變聲線,隱藏本音也不是什麼難事。在他想來,能夠渡過一九重劫的‘高人’怎麼也得是個七老八十鶴髮童顏的前輩纔對,否則他也不會爲了取信於人,輕易顯露紅修的身份了。
按說他也沒想錯,有道是‘少不修道,老不練筋骨’。雖說少年得道,更容易保持先天純陽之身,可同樣也容易被所惑,一旦入魔,那就是萬劫不復。所以他根本沒想過這位‘前輩’會是個乳臭未乾的少年人。
如今見到張棟居然如此年輕,而且又不是陽神大成,可以隨意幻化的超級高手,臉色頓時變得尷尬起來。
一想到自己剛纔在這個少年面前擺出‘忠~字舞’的造型,還高喊出革~命口號,老男人就想找條地縫鑽進去
ps:感謝‘地下守衛’道友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