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江南血案爆發之後,江湖之上流言再起,魔道死灰復燃的消息甚囂塵上,多年生死不明的魔道兇星青辰攜帶《無厭訣》重現世間,在江延城悍斗數名賞金遊俠而後遁走西境的消息也如火入薪一般迅速燃燒了起來。
一時之間,江湖之上散人武者竟都隨着這流言蜚語齊刷刷地朝西境奔襲而去,畢竟這是當年魔道持之以縱橫天下的至高寶典,若是落在自己手中,自然是妙用無窮,坐鎮一方自是不難,成就江湖名望更是天下武者畢生追求,其中誘惑力之大,可見一斑。
沈沐川與墨止二人循山而行,涉林而過,只是避開城鎮,朝着重桓山一路行進,馬車在山野間行進極是不便,墨止便欣然舍了車棚,與沈沐川一同騎馬而行,多年來隨鏢隊出行,雖是少年年紀,墨止卻早已熟諳御馬之術,二人騎馬前行比之駕車穿林,便又快了許多。
沈沐川一直以來有意避開城市,雖是有意躲避江湖追捕,但其實他卻無懼於沿途伏擊爭鬥,但畢竟如今只剩自己一人守護墨止,若是遇到大批敵衆,難免顧此失彼,他表面上嬉笑怒罵萬事不縈於懷,實則心中暗暗擔憂,孫青巖雖然替墨止引走衆多追擊之敵,然而畢竟烏袖鎮血案滅絕之狠辣,古今罕見,如今卻偏偏倖存下來了一個孩子,這對於原本就猜疑逐利的江湖更加疑竇叢生,故而更有大批武者將目光鎖定在了這倖存的孩子身上,認爲墨止必定深知箇中隱情,非得親自捉拿到手,探聽清楚才肯罷休。
然而沈墨二人雖知曉,這一切皆是飛羽盟所爲。但沈沐川心中卻是多想一步,飛羽盟固然沽名釣譽,可恨至極,但思量其根基實力,也算不得什麼大門大派,如何便有能力在一夜之間將一個鎮子徹底抹除?依這般功力之人,天下皆罕有,但若是如此江湖絕頂之人,又何至於行此血腥之舉?其實沈沐川尚未離開烏袖鎮時,便四下已有探尋,不過卻並無旁人隱匿的痕跡所在,又或者說,隱匿之人手段竟不在沈沐川之下?每每想到此處,沈沐川都不由得心中一緊,不知江湖之中究竟是否要再起風波。1
二人這一走便又是數日光景飄忽而過,這一日墨止騎馬緩行,忽然定睛細看,只見前面雲深霧靄之中,一道雄偉至極的山形竟是隱隱顯露眼前,但見那山綿延雄奇,峰巒高聳,好似一柄利劍般拔地而起,高空之中又是分作五道山峰,各具別樣風貌,但均鬼斧神工,最中間一道山峰更是直插雲霄,好似可直接白日一般雄壯。1
沈沐川指着那山嶽笑道:“你看,那便是重桓山,御玄宗便在此處。”墨止口中“啊”了一聲,只覺眼前山嶽實是透着一股端凝厚重的正道之威,好似天神一般矗立於神州大地,彷彿有此山在此,任何邪祟魍魎皆難以進犯一般,其實他卻不知,御玄宗能得今日地位,當年亦是久經苦戰而成。
沈沐川見墨止眼中漸生崇敬,心中也莫名稍稍心安,隨即兩人打馬速行,日落時分終於趕到了重桓山山腳下,尋到一處乾燥洞穴,當做臨時歇腳之所,墨止扒開山壁上的層層藤蔓,方纔見到這山洞之中竟頗爲寬敞,多年爲藤蔓阻隔,也全無野獸棲息,反而十分清幽舒適,正巧此刻暑氣漸生,這山洞竟是十分得用。
“沐川叔,你怎的知道這裡有這麼隱秘的所在啊?”墨止一邊環顧洞穴四周,一邊疑惑問道,“只怕是住在附近的人,都未必知曉此處吧?我們今日可是太幸運了。”
沈沐川瞥了他一眼,也不答話,兀自蹲在地上生火,墨止雖只知沈沐川曾拜師御玄宗,卻不細知,當年沈沐川在宗門之中何等恃才放曠,閒暇時間便是山上山下的跑鬧,一刻也閒不得,一衆師兄弟有心相勸,無奈沈沐川彼時修爲之高,除卻辜御清之外,已是遠勝同輩旁人,且掌教真人葉如晦對沈沐川也是疼愛非常,自然也不捨得去斥責一番,年少的沈沐川反而更加無所顧忌,五道山峰來回遊歷,唯有當時名動天下的大師兄辜御清出面說話,以他當時嚴整肅正之威,方纔能讓這位放蕩不羈的師弟稍稍遏制頑劣的勢頭。似這般隱秘山洞,自然逃不過當初滿山亂跑的沈沐川的眼睛,早被算作自己秘密基地,每每遊山日晚,便在此地歇息。如今重回舊地,心中也難免再起漣漪,但他畢竟多年來經歷諸多變故,心志之堅早已非常人可比,表面上仍是吹着小曲,將剛剛捉到的野兔黃獐一類剝皮收拾停當,就地烤了起來。
而墨止卻是滿心探索,只見這山洞除卻外面一隅,裡面還別有洞天,就好似客廳裡屋一般,他裡裡外外地轉了幾轉,不由得讚歎果然是地靈山傑,重桓山上連個山洞都比瓏山的要氣派許多。探索片刻,聞得一陣肉香隱隱飄來,登時覺得腹中飢餓,連忙循着肉香走了出去,只見沈沐川早已將兔腿獐腿置於火上烤得滋滋冒油,香氣四溢,連那皮都已被烤製得焦黃酥脆,似是隻需輕輕一觸便會“咔吧”一聲脆皮爆開流出肉汁來。1
只見沈沐川從一堆瓶瓶罐罐裡取出些許調料粉末,撒在肉上,尋常尚且聞不出香料氣息,這一下遇到油脂火燎,香氣結合着肉香讓墨止不由得食指大動。沈沐川咧嘴一笑,又從行李包裹裡一頓翻騰,尋出一張胡餅來,隨即將兔腿肉接連撕扯成塊狀,連着油脂一同卷在胡餅上,遞給了墨止,說道:“你且試試,烤兔肉卷着胡餅吃,別有一番風味。”墨止接過來,只覺得胡餅粗糙乾硬,但腹中咕咕直叫,也顧不得胡餅乾澀,一口便咬了上去,豈料一口下去竟是肉汁四溢,若是單獨食肉,不免有些油膩,此番就着胡餅一同咀嚼,正好兩相成全,吃得快哉無比,墨止正是能吃的年紀,沈沐川也十分嘴饞,二人一頓便將一整隻野兔黃獐,就着胡餅全數吃了下去。
二人飲食完畢,收拾停當,夜色再度降臨下來,重桓山周邊清冷之感便漸漸升騰,墨止與沈沐川並肩坐在洞口,不解地問道:“沐川叔,我們此來究竟爲何?我可與你說,我哪裡也不去,即便是這御玄宗,在我眼中,也是不及你的本領的。”
沈沐川笑着拍了拍墨止後備,說道:“傻小子,胡說什麼,我這一身本身,都是宗門教給我的,若不是這山上的御玄宗當年傾囊相授,如何能有今日之我?此次前來,我實是要尋我師兄,對於這些日子以來江湖上的諸多變動,加以告知,還望他身爲正道領袖,好好探查一番纔好。”
二人正說話間,沈沐川忽然眉頭一皺,只覺風聲之中飄來一陣詭異的血腥氣息,雖極細微,但卻仍未逃過他的感知,墨止雖不明就裡,但見沈沐川一臉如臨大敵,也是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沈沐川低聲道:“莫要出聲!”說着,便挾着墨止閃身進了山洞中,凝神細細觀瞧洞外情形。
不多時,但見一黑衣人竟是自山上輕飄飄地落了下來,沈沐川心中頗爲驚愕,暗道:“此人是誰,竟能從重桓山上神不知鬼不覺地下來,全然未曾因此絲毫波瀾?”只見那黑衣人身軀高大,步履堅實,方纔自山上施展輕功猶似足不點地一般,能從高手如雲的御玄宗中來去自如,足見此人功力深湛絕非泛泛。1
那黑衣人甫一落地,渾身便是一陣劇顫,口中一陣格格咬牙之聲,好似承受着極大痛苦,又好像強行剋制着什麼衝動,隨即身軀詭異地一陣扭曲,好似被一股看不見的外力揉捏着一般,那人跪倒在地,以雙臂爲柱支撐着自己,雙臂亦在不住顫動,沈沐川與墨止看得一頭霧水,此人功力既深,又何至於忽然好似重傷發作一般?沈沐川正待走出洞府,只見那黑衣人猛地張口低吼了一聲,竟似野獸咆哮一般聲響,隨即劇烈地喘息着,但喘息聲卻也漸趨平穩,想來是身體中某一方力量已然佔據了上風。
黑衣人再度站起身時,沈沐川只覺眼前之人所散發氣息,比之方纔又是大有不同,方纔還只是看出此人功力精深,再無旁物可察,而此時眼前之人卻是渾身散發一股無形殺意與兇戾之氣,連沈沐川這般修爲都不免心中有些發寒,但無論如何此人絕非善類,沈沐川略略思忖,對墨止低聲說道:“這人不是什麼好鳥,若是叫他這般走出山去,只怕貽害無窮,我且出去會會他,你在此地躲好,除了我回來尋你,你千萬莫要出來,聽懂沒有?”
墨止點點頭,說道:“沐川叔千萬小心。”
那黑衣人將呼吸喘勻,雙眼之中流露出一股似是本能中所自帶的一股飢渴貪婪神色,雙足點地,身形提縱便欲離開此地,而恰逢此刻,眼前白影一閃,竟是沈沐川一躍來到面前,不由分說迎面便是一掌拍出,那黑衣人微微一怔,似是頗感驚詫,便是在這愣神之際,沈沐川重重一掌,便轟擊在胸膛上,只聽拳骨相碰,砰地一聲,黑衣人竟被直接拍回地面,連翻數個跟斗方纔穩住身形,一對眸子精光四射,上下打量着沈沐川,站起身子怪笑着說道:“好掌力,你竟然精進至此!”
沈沐川心中驚訝,方纔一掌雖說並不算全力施爲,卻也凝聚自身六七成功力,眼前這人全無防備,正面迎上,居然連氣也不喘還能開口言語,實是見所未見,但他卻也絲毫不懼,昂然說道:“你是什麼人,莫非認得老沈?重桓山也敢夜闖,怕不是活膩味了?”
黑衣人語氣低沉,說道:“還真是忠心耿耿啊,你又不是御玄宗弟子,我夜闖不夜闖,與你何干?我今日便是要殺他十個八個高手,也是股掌之間的事,你又能如何攔我?”
沈沐川見他該答的不答,也懶得再搭理他,一聲冷笑,劍指一揮,凌厲劍氣激盪而起,而劍勢卻是歪歪扭扭地朝着黑衣人中門攻去,黑衣人目光中滿是鄙夷,搖了搖頭,似乎十分失望。
原來劍法精要從來是劍走輕盈,講求偏鋒側進,似沈沐川這般中攻直進又來勢頹然的劍術從未有過,墨止看在眼中,不免一陣焦急,心中暗道:“壞了,沐川叔這一劍明顯勁道不足,這一下只怕失了先手!”
黑衣人亦是冷哼道:“沒想到不進反退!”左掌一撥便欲將劍勢盪開,同時右拳蓄勢而出,反守爲攻轉換極是迅捷,然而沈沐川這一劍卻是蘊含飲中劍法中精要一式,名曰“素月分輝”,手腕一抖,劍氣亦是顫抖着分化兩股,稍遇阻力,後勁便洶涌而至,黑衣人一見劇變陡生,不由得閃身躲避,沈沐川卻哪裡容得,步步踏前,以指爲劍,素手鋒芒,劍氣波盪之下,黑衣人連退三步,口中突然嘎嘎怪笑起來,吼道:“好好好,我還小瞧了你!”當即雙掌運勁,掌勁強行震開沈沐川進招之勢,隨即左掌作託天之勢,圍身成圈,右手掐個手訣,雙掌之間竟隱隱透出層層瑞氣,沈沐川一見,這招式起手他委實是再熟悉不過,心中霎時間好似地震一般大驚。
“這是......太初純陽手!你竟然是御玄宗弟子!”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