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溫暖的使人有些發懶,剛從那冰心殿走出的柳逸則是更貪婪的享受着溫暖的陽光,所以,就算是與葉羅百花對話,也是一直站在這亭子的向陽處。
葉羅百花輕輕的笑了笑,雖然看不到那笑容,但完全可以憑藉感覺,接道:“先生謙虛了,要說我們這場比試呢,也沒任何人給我們做見證,成敗與否我們自己心裡都有數,所以,還請先生有所準備了。”
柳逸點了點頭,回道:“公主好魄力,好意境,看來我們只一場比過後肯定會有一個人認輸,否則……也就是說不分勝負了?”
葉羅百花點了點頭,道:“先生明白自然好,如果沒什麼問題……我們開始吧。”
柳逸點了點頭,道:“好。”隨後,一名丫鬟很知趣的將柳逸扶到了座位上。
葉羅百花接道:“百花就拋磚引玉,獻醜了,這首曲子是百花自己寫的,一直很喜歡,只是從未與外人彈起過,今日就請先生試聽一下這曲《落雪》。”
柳逸客氣的點了點頭,道:“公主謙虛了,請。”
話完,輕輕的琴音隨指而起,傳入柳逸的耳中,從這個聲音上來判斷,柳逸知道葉羅百花與自己坐對面處,距離並不遠,輕風吹過時,他可以清晰聞到那熟悉的百合香,柳逸自然知道這是葉羅百花身上的味道。
琴音渺渺茫茫,一直很低落,風輕輕的吹過,漸漸的,柳逸似乎被融入了這琴音之中,一道道聲音帶着節奏,而節奏中似乎又帶着些情感,慢慢的落入了柳逸的耳中,進入了他的心中,留下了一個印記。
琴音不快不慢,不緩不急,似傾訴人生,似表達風景,當柳逸回過心神時,他發現那個世界變了,他的世界不是黑暗的,而是漫天飄雪,周圍一片潔白之色,柳逸的身體在那一剎那似乎抖了一下,他很不明白,自己在天上之顛,那寒冷的頂峰御劍而行都不懼寒冷,而此時,這琴音製造的一個幻覺爲什麼就會有如此作用呢?
在這個幻覺的世界中,柳逸的雙眼慢慢的睜開,看着白色的雪花慢慢的飄落,周圍的風帶着寒冷,整個空間潔白而沒有邊際,忽然,柳逸心中一明,這是……這個世界不應該是幻覺,說的更明確些,這個世界不應該是他的幻覺,應該是葉羅百花的世界,她那真正的世界。
琴音似乎帶着節奏,似乎又凌亂,但每個音符傳入柳逸的耳中都是緩慢的,就如那潔白而聖潔的雪花,一片片飄落而下,緩緩的,慢慢的。
忽然,柳逸盯着一片雪花有些出奇,看着那雪花慢慢的飄落,好像問自己,幸福是什麼?是雪花飄落的聖潔,還是那雪花落地的塌實?當一陣冷風吹過的時候,雪花定然要飄飄蕩蕩,甚至離開地面,那是一種沒有安全感的飄蕩,不知道風什麼時候會停,不知道在一次落到何處……
周圍的寒冷刺痛着柳逸的身體,柳逸在一次皺起眉頭,這……這個世界是冷的,沒有陽光,只有冰雪,沒有花香,只有寒風,這個世界卻是真實的,這是葉羅百花的世界,一個年輕女子的世界,柳逸的疑問是,一切的一切都和自己看到的相反,用心感觸後,他忽然發現,眼前的這個女子一直將自己的心冰封在另一個世界中,一個只有飄雪寒冰的世界。
柳逸呆呆的站在這個陌生而有寒冷的世界中,無限的廣闊給了他無限的孤獨,他知道,這些感覺都不是自己的,他很清楚,是那音律在訴說着主人的心,一切的寒冷,一切的孤獨,都是葉羅百花自己給自己的。
也不知道這樣過去了多久,但當柳逸從那個世界中轉過神來的時候,葉羅百花已經停止了彈奏,柳逸似乎還能清晰的感覺到那寒冷,但那不是身體的冷,是心冷。
葉羅百花輕輕的道:“先生認爲,百花這一曲《落雪》能否有機會得勝呢?”聲音甜美,好聽至極。
柳逸慢慢的站起身來,隨後輕輕的點了點頭,憑藉知覺走向那溫暖的陽光處,隨後接道:“本應該說公主有機會得勝的,可是,有太多的理由不能這樣說,所以,我一定要勝過公主。”
柳逸的話雖然緩慢,但是傲慢,無禮,自大到了極點,但葉羅百花卻沒有生氣,接着道:“先生很自信,那先生對百花這曲的評價呢?”
柳逸搖了搖頭道:“我只是那滄海一粟,又怎能談論公主的琴藝呢?只是有一點感處,不知能不能講?”
葉羅百花停頓了片刻,道:“先生請講。”
柳逸想了想,接道:“我想公主的這曲子不應該叫《落雪》。”
葉羅百花似乎很驚奇,問道:“噢?那先生說應該叫什麼名字呢?”
柳逸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什麼,忽然嘆了口氣道:“世間的冷漠如寒冰冷雪,公主的心如冰寒冷,如雪寂寞,我看可叫《封心》。想必公主這麼多年來一直將自己封閉在一個只有雪的世界吧,那裡的寒冷甚至要冷過人間的顛峰。”
聽着柳逸的話,葉羅百花的眼中似乎閃過一絲光芒,但不知道代表什麼,隨後接道:“先生果然是奇人,竟然能如此的感受琴音,想必先生在這方面的造詣也是高深的很,百花本想取巧在音律這方面勝過先生,不過此時看來,完全沒有這個希望了。”
柳逸停住了一下,接道:“公主過獎了,只是公主的琴藝好,所以在下才有如此清晰的感受,也並非什麼奇怪的事,並且,在下已經十年未撫過琴,已經忘的差不多了,如果現在與公主比試的話,我想……只能現抄現賣了。”
葉羅百花的雙眼在柳逸的身軀上打量片刻,似乎在想什麼,一直以爲自己僞裝的很好,可是,一首曲子卻使眼前人把自己從頭看到尾,從外看到內,那赤裸裸的感覺彷彿沒有任何的遮掩,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能如此的感受琴意,感受那意中人心呢?
柳逸的話說完,二人停頓了片刻,不過葉羅百花馬上打破了沉寂,輕輕的起身,對柳逸道:“那既然如此,百花要聽聽先生的曲子了,請先生用百花的琴吧。”
柳逸點了點頭,慢慢的向那聲音處走去,憑藉開始的感覺觀察,他輕輕的坐了下去,並接道:“在下就先借公主琴一用。”
葉羅百花雖然知道柳逸看不到,但還是安逸的點了點頭,接道:“先生要彈什麼曲子?”
柳逸想了一下,接道:“剛纔也說過了,這麼多年,也都生疏了,在下能做的就是想到哪裡就彈到哪裡,也不知道自己彈的是什麼曲子。”
葉羅百花一雙美麗的星目看着柳逸,似乎想說什麼,但馬上用另一句話代替了,道:“先生這麼說來,那百花的勝望更大了。”
柳逸沒說話,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道:“公主請坐,待在下彈奏。”
葉羅百花回道:“先生儘管開始,百花在這裡就好。”似乎她想更清楚觀察這個瞎子,觀察他的每一個動作,看看他所謂的十年未撫琴到底能彈出什麼樣的琴音呢?
柳逸點了點頭,道:“那在下開始了。”
話音落下,琴音響起,似乎正如柳逸所說,想到哪裡就彈到哪裡,琴絃被那雙帶着黑色手套的手無章的撥動着,一道道音符粗糙的傳入了葉羅百花的耳中,葉羅百花眉頭緊皺,她不知道是該高興呢,還是不高興。
高興是因爲眼前人彈的琴音根本沒辦法和自己比,即使叫個傻子也能分出來,不高興的是什麼連她自己也說不上來,只是心中有那麼一絲失落,聽剛纔此人的話,分明是對琴的造詣很深,那種知己似曾相時的感覺彷彿瞬間印在了她的心中,而此時,或許就是那種對希望的失望吧,帶着那麼一絲落寞,只是這個希望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知己嗎?
就在葉羅百花亂想的時候,那粗糙的琴音忽然消失了,變了,變的婉轉,低沉,在也不凌亂,一道道樂符傳入了葉羅百花的耳中,彷彿是一中快樂,一種幸福,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只是心中充滿了美好,一切都美好的感覺。
那種感覺很親切,又很貼近,彷彿生活中到處都有,看那飛鳥翻飛,看到小溪流水,看那花草齊開,似乎都是幸福,都是快樂,對一切的美好。
葉羅百花對這書夢閣佈置的很嚴格,因爲這裡的一切都是根據她自己的想法來做的,包括一根草,一朵花,包括這亭子內的每一束陽光,都在她的算計之中,可是,她卻從來沒有這種感覺,似乎,她忽視了身邊的東西,似乎一切的美好就在身邊,離自己並不遠。
忽然,琴音變,那種快樂的感覺一下子消失了,那陽光不見了,花鳥魚蟲全部消失了,彷彿從天空中一下掉到了地上,回到了真實中一樣,可是,這並不真實,那樂符帶着悲傷在一次打入了葉羅百花的心中。
那是一種心碎的悲傷,那是一種無法抹滅的悲傷,那是一種持續了千年萬載的悲傷,一種無法言語的痛,整個世界都是黑暗的,沒有其他,只有自己,一個人,一把劍,天空與大地是一個顏色,周圍只是無盡頭,一切的一切,似乎在訴說着一個無奈的命運。
在聽,琴音變的緩慢,但卻更加的悲傷,一個個樂符的傳入,似乎在訴說着一個故事,葉羅百花一瞬間很茫然,似乎卻很清晰,她想起了那幅畫,那幅黑白的畫,此時,這琴音彷彿有魔力一樣,使那印象中的畫中人走了出來,走進了葉羅百花的世界中。
她赫然發現,那孤獨的身影轉過的剎那竟然是這個瞎子,那白衣女子與他牽手而行,但是,不知道爲什麼,那女子卻慢慢的消失了,面容變的也不清晰,他想用力去抓,可是,一切都沒有用,她的身影最後消失在了空氣中……
這是一種什麼感覺,葉羅百花很想問誰,可是,周圍沒有任何人,只有她自己,她的心空空的,那是什麼?爲什麼這樣的悲傷,心中的痛似乎已經不能去形容……
就在此時,那琴音赫然而止,周圍的一切似乎在此安靜下來,鳥兒沒有了聲音,蝴蝶慢慢的落了下去,能聽到的只是那小溪的流水聲。柳逸輕輕的站起身來,嘆息道:“還公主的琴。”
葉羅百花的雙眼此時有些朦朧,回過神來的時候,點了點頭,道:“顯然先生的琴藝要比百花高得多,能將物引入琴內,百花佩服,只是……那故事太過悲傷。”
柳逸想了想,道:“那麼,公主是認輸了?”
葉羅百花接道:“我會幫你封住那道真元力的,使你暫時不會沉淪魔道,至於……那滴眼淚,我想,它不會落下來了。”雖然葉羅百花口中這樣說,但是那雙眼還是水濛濛的。
柳逸感覺着葉羅百花的氣息,憑着那百合的清香向前走了兩步,此時,二人之間的距離只不過尺遠,葉羅百花不明白眼前人爲什麼忽然走了過來,還有其他什麼事嗎?
柳逸接道:“你名百花,號百花公主,那你可知道這世界上最痛苦的花是什麼嗎?”
葉羅百花聽着眼前人的話,搖了搖頭,道:“花也會有痛苦嗎?”
柳逸的右手輕輕的平伸擡起,黑色的手套中粉紅色的光華凝聚着,攙雜着白色的光點,那一瞬間,二人身體中間發出了那耀眼的光芒,隨着那光芒一點點的凝聚,一朵粉紅色的花漂浮在了柳逸的右手之上。
葉羅百花一雙漂亮的眼睛打量着這突然出現的神奇花,這是什麼花,她從來都沒見過,此花,花芯九根,花瓣十四片,七片弧行包圍花芯,七片彎曲垂落,散發着紅色的光芒,非常漂亮,在眼前人的手中輕輕的漂浮,旋轉着,但好象少了什麼一樣的感覺。
柳逸右手上的花正是被詛咒的彼岸花,柳逸接道:“這種花很普通,它的名字叫彼岸花。”
葉羅百花看着那粉紅色的花,聽之柳逸的話,似乎感覺這其中有故事一樣,輕輕的點了點頭,道:“先生請講。”
柳逸嘆息了一下,接道:“這天地間有一種奇怪的花,這種奇怪的花生長在天涯海角,名叫彼岸花,花開開彼岸,花開時看不到葉子,有葉子時看不到花,花葉兩不相見,生生相錯……這種花被詛咒與彼岸,代表了那錯過的愛情,以及那悲傷。”
葉羅百花看着那粉紅色的花忽然明白了,她知道這花少了什麼,少了葉子,既然花和葉子是一起的,爲什麼生生相錯,兩不相見呢?這不是太殘忍了嗎?而且這代表着愛情悲傷?那說明什麼?有這樣的愛情被詛咒嗎?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還要生生相錯?
看着柳逸手中那粉紅色旋轉的花,忽然,葉羅百花想到了什麼,那個琴音,在那個琴音中表達的兩個人不正如這彼岸花的預言嗎?似乎那漸漸消失的身影又出現在了葉羅百花的腦中,還有那孤獨的人兒,長劍指天,可誰又能還他一個公道。
一瞬間,那個悲傷淹沒了她,她的眼中有些模糊,當葉羅百花從那沉寂中醒了過來的時候,輕風吹過,她感覺臉龐涼涼的,當那滴淚落入那彼岸花中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哭了,落下了那滴悲傷的淚。
柳逸可以清楚的感覺到那滴淚落下來的聲音,可是,在等待中,他卻失望了,因爲那滴淚的落下沒有驚起一絲塵埃,彼岸花沒有一點變化,柳逸的心中忽然複雜起來,難道錯了嗎?這百花之淚難道不是指葉羅百花?或者真的是指某種花?
柳逸不敢繼續去想,如此這麼說來,那百花究竟要去哪裡才能找到,天下之大,九種眼淚莫過與海底撈針,難道這個詛咒真的無法破除嗎?
此時,那個好聽的聲音打斷了柳逸的思路,道:“先生……”
柳逸忙轉過身來,收起那彼岸花,接道:“不好意思,打擾公主了。”
葉羅百花搖了搖頭,道:“先生多禮了,既然先生贏了這場比賽,那麼百花就會實現自己的諾言,幫先生封住那道真元力。”
柳逸點了點頭,道:“多謝公主。”不過經葉羅百花如此一說,柳逸似乎想起了什麼,全心全意的都在這場比試中,現在結束了,忽然感覺身邊少了什麼,七月呢?對,七月被藍氏的人抓去了,柳逸的心在一次變的不平靜。
那羽沉星與藍氏有什麼關係,爲什麼要抓走七月?這些都成了他擔心的,想着想着不由有些焦急,道:“公主,請吧,我想我那位朋友遇到危險了。”
葉羅百花似乎聽明白了,道:“先生請隨我來。”說完,前面帶路。
柳逸隨着葉羅百花的聲音走去,而葉羅百花卻邊走邊道:“雖然不知道那羽沉星是什麼身份,不過,完全可以憑藉那『四翼龍獸』來斷定她是藍氏的皇族,而且身份很高,絕對不在六星宮的君主之下。”
聽着葉羅百花的話柳逸並沒說什麼,但似乎感覺到了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