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
尤子惠盯着攤開的日記本,目光生澀難辨。雪白的紙張上,只有紅筆寫的一行潦草字跡。
“是我殺死的她”
字跡被抹花了,鮮紅的一片,異常刺眼。
尤子惠眼神逐漸空洞,彷彿又回到了那一天。她在拐角處撞到了程瑾鈺。這個頭髮散亂臉色蒼白的女生,當即指着她的鼻子罵她賤人。她假裝沒看見程瑾鈺脖子上紅色的掐痕,後退幾步就想息事寧人的避開。但程瑾鈺像是突然受到了刺激,不依不饒地尖着嗓子叫罵,“夏玥我搞不贏了,你這個小賤人也敢忽視我!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貨色!”
她當時一下子像是墮入了深淵,渾身發冷,繼而怒火和恨意涌上了頭頂。她聽見一個陌生的聲音,以極其冷酷的語調從自己嘴裡發出來,“程瑾鈺,你去死吧。”她脖頸間的那塊紫色玉石,伴隨着她的話散發出暗紫的氣體,進入了程瑾鈺的鼻腔。
程瑾鈺的眼睛瞬間失去了神采,如提線木偶一樣僵硬地朝樓頂走去,直到後來尤子惠才聽說,上了頂樓的程瑾鈺一躍而下,墜樓身亡。
程瑾鈺真如她所言,去死了。
而那些黑屏了半分鐘的攝像頭,自然也“完美”地錯過了尤子惠和程瑾鈺的衝突。
如有神助。這是在程瑾鈺死亡之事不了了之後,尤子惠腦子裡唯一能想到的詞語。她害死了程瑾鈺後不僅全身而退,還將禍水引向了夏玥。事情進行的太過順利了,彷彿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一般。
但尤子惠執着地認爲,是她的祈禱起到了作用,而這玉石,正是神明的饋贈。
她幾近癡迷地盯着紫色的玉石,用手機反覆輕撫它,溫柔而小心翼翼。女孩小巧精緻的五官,都透露出一種瘋狂,若是有異族經過此處,能清晰地看到,女孩漂亮的臉龐,籠罩在陰暗詭異的魔氣之中。
謝冠言半倚在吧檯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叩擊的檯面,權戒在他的手指上閃着冰冷的光澤。
敖辰推門而入,確認夏玥已經走後,難得凝重對謝冠言輕聲道“老大,晉卓川回來了。”
謝冠言原本半闔着的眸子睜開,目光陡然凌厲。晉卓川是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以心狠手辣、不擇手段出名。當年權戒的爭奪,他本是最有望勝出的,但謝冠言的出現大亂了他的計劃,最終竟害他與權戒失之交臂。
後來晉卓川因事暫時離開了這座城市,但睚眥必報的他發誓要奪回權戒,並叫謝冠言後悔當初的攪局。
現在他回來了,目標直指權戒,和謝冠言。
魔界
妖魅端坐在營帳正中,一旁的火盆燒的“噼啪”作響。天氣異常惡劣,地上已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霜,但魔族極寒的體質讓他們不易感到寒冷,火盆也不過用於照明。
帳口偶爾會傳來交談聲,但都簡短且小心。妖魅依然有魔將的待遇,只是隨身跟了一衆士兵。“以防其反水去通風報信”湫璃是這般解釋的。
通風報信?妖魅笑得滿是倦意,她確實快生出反水的心了。身居高位貴爲魔將,她本以爲終於找到家了,結果到頭來不過一場泡沫幻影。魔主不在了,這假象也徹底被撕破了。她找到了唯一倖存的血緣至親,卻又被忠心所縛,難以團聚。
帳角的灰焰發出低低的嘶吼聲,妖魅略一招手,它便順從地靠上來。它不明白何爲認主,但生存的本能促使它留了下來。在高等魔血的滋補下,它灰色的鬢毛在火光中發亮。
妖魅把頭靠在它身上,望進那雙銀色的眼睛。那橢圓的瞳孔之中隱隱躍動着紫光。
妖魅愣住了,獸族的瞳孔之中怎麼會出現魔族特有的紫色?
她試探性地把手放在灰焰的額頭上,魔氣探了過去。灰焰彷彿受到了刺激,陡然掙扎起來。妖魅不管不顧地用手臂環住它的脖頸,在灰焰的嘶吼中,一團蓬勃洶涌的魔氣浮現在它額前。
灰焰狠狠地晃動腦袋,一口咬在了妖魅環着它的手臂上。突然的劇痛叫妖魅分了心,原本束縛在她手心的魔氣轉瞬消散在空氣中。
妖魅盯着空氣中殘留的一抹暗紫,心墜入了冰窟。將魔氣封在魔獸體內,可以詳細地瞭解其行蹤。但,這是灰焰吶,是她親哥哥送給她的灰焰啊!她視若珍寶的灰焰,卻在不自知地情況下,把她的行蹤反饋給另一個魔族。
妖魅很想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這只是鎏鈥擔心她安危而埋下的魔氣。但事關營地位置可能暴露,她不能抱有任何僥倖心理。
妖魅不敢細想,這一出算計中鎏鈥究竟處於什麼位置上。是一無所知……還是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若是營地的位置被敵方獲取,營地中的將帥士兵將會面臨被一網打盡的危險。這般重要的事情妖魅必須立即稟報,但她現在幾乎處於被監禁的狀態下,貿然稟告只會使她的處境更爲艱難,讓湫璃坐實她“包藏禍心”的罪名。
帳外傳來些許騷動,緊接着暮雪走了進來。門外的士兵小聲嘀咕幾句後,都識趣地退到了聽力範圍外,遠遠地盯着。
暮雪想在妖魅身邊坐下,但灰焰嘶鳴着朝她露出一口鋒利的尖牙,上面還殘留着妖魅的血肉。暮雪被唬住了。她聽到些碎語說妖魅固執地留下一隻來路不明的魔獸,卻沒想到這魔獸竟低等愚蠢至此,根本不曾認妖魅爲主。認主的獸是定然不會傷主的。
妖魅擡手,一根血紅的繩索纏上灰焰的角,口乃至四肢。灰焰動彈不得,只能發出陣陣嗚咽。但妖魅沒有再看它,而是朝暮雪點點頭。
暮雪擔心地打量着妖魅,她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這個驕傲的女子露出如此倦怠消沉的神色了。
“湫璃這次真的是過火了,仗着魔主留下的骨戒胡作非爲,根本是野心勃勃意在王位。”
作爲十二魔將中僅有的兩位女性,妖魅和暮雪一直情同姐妹,在對方面前說話時常是無所顧忌。妖魅沒有接話,而是在心裡掂量是否要把灰焰被標記一事相告。暮雪相對於其他幾位要弱很多,是魔主出於一種同病相憐的感情,把她從鬥獸場裡領回來了。這些年一直備受冷玥照拂,似乎沒有理由生出異心。
事到如今,她只能指望暮雪及時對營地安全做出警戒了。
“暮雪,我有個事……”
“敵襲!”營帳外傳來高呼聲,接着是兵刃相接的碰撞聲,妖魅心猛地一緊,竟然來着這麼快。她麻利地解開灰焰身上的繩索,和暮雪並肩衝了出去,加入戰鬥。
然而一場心計與權謀的鬥爭,纔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