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夜裡,莫銘獨自坐在玫瑰園的涼亭裡。
在這片玫瑰園裡,幾乎所有的玫瑰都是紅色的,都是莫語軒種給漆風染的,獨有這一處是黑色的。
上一次,莫銘帶玄天喚來此看玫瑰的時候,都沒有帶玄天喚進這片黑色的玫瑰園裡。
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子,只有十七年的生命,本來並沒有那麼多的情事,特別是這片時空裡,如果不是穿越到另一時空,她或許只會守着粟晴過一生,做一個與丈夫風雨同舟的賢妻良母的,可……愛人未央,朋友總是要有許多的。
這裡所有的黑色玫瑰都是莫銘種的,只爲了送給一個兒時的夥伴。
黑色的玫瑰有一個獨特的花語,就是溫柔和真心。
莫銘輕輕地彈着吉它,哼唱着一首輕柔的曲子,曲子很老,老到已經沒有了歌詞。
於這漆黑的夜裡,響着這樣悲傷的曲子,連月亮都稍稍地躲了起來,黑色的夜幕,黑色的玫瑰,還應該有一個……
“這麼晚不睡從這裡彈吉它,想我了啊?”
那聲音帶着一絲溫暖,聽進耳裡卻有一片獨特的冰涼,聲音落地的時候,一個黑影便已經落在亭子裡了。
“今天我結婚,你怎麼沒來啊?”
莫銘沒有中斷吉它的曲子,仍是彈着,也就更沒有理會後面站着的那個人影,淡淡地問着。
“沒有堂主的調動,我怎麼敢輕易從那個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來……來參加大小姐的婚禮啊!”
黑影這樣說完後,重重地咳了起來,那劇烈的咳聲驚斷了莫銘的吉它曲。
莫銘丟掉了吉它,急切地轉身,撲到了那條削瘦的黑影身旁,潔白的手帕在這暗黑色的夜裡,是惟一一處亮色,隨後,那潔白的手帕上便有了幾滴鮮豔的血滴了。
“還沒有好嗎?”
莫銘這樣心疼地問着時,眼角處便已經有一絲晶瑩的淚珠了。
少時一起的記憶不知不覺便已經爬滿了腦海裡,欲忘而不能了。
“醫生不是說了嗎?這是一輩子的痛!”
那黑影還是那般輕柔的聲音,似暗夜裡的一絲無形的風,無聲無影卻繚繞人心。
“還……,小楓,怎麼……,別吸毒了,那東西……”
莫銘這樣說完後,那黑影粲然一笑,脣角上揚的時候有一抹委婉的弧度,他的聲音略有淒涼地說:“能戒得了嗎?就像……你明明知道我戒不了你一樣的!”
“小楓,不要開兒時的玩笑了!”
莫銘背過身去,水晶一樣的眼眸望向了那片於夜色融合在一起的黑色玫瑰說:“我們……我們都長大了,不,應該是說……我已經長大了,玩笑多開不宜的!”
“好啊,既然你說是玩笑,那我就不開了,堂裡出了這麼大的事,你調我回來,一定是想讓我查這個案子吧!”
叫小楓的男人撇了撇嘴這樣說完後,坐在了涼亭裡的長凳上。
“把這件事查清楚,殺了該殺的人,我爸現在還躺在醫院裡生死未卜呢,這個仇我莫銘若是報不了,龍嘯堂以後還怎麼混!”
莫銘這樣說完後,眼裡又一次噴出了似火般的光芒。
如果這件事傷的是她自己,她或許還能隱忍一些,可偏偏傷得是她的父親莫語軒,而且還是爲了救她而傷的,這讓她的心在難受的同時又添了無比的痛,如果不是這個樣子,她一定不會把幻影堂堂主無風暗夜,也就是這個被她叫做小楓的殺手叫回來的。
“沒問題!事情我已經查清楚了,明天的賭王大賽,你和他誰去?”
小楓舔了舔還掛在脣邊尚未乾了的血跡,一絲溫柔的笑就那樣地漾在嘴邊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靜靜地看着與他咫尺,卻似遠隔天涯的莫銘,緊攥在一起的手指都能聽到脆脆的關節響動的聲音了。
“我去,你查清楚了?怎麼樣?”
莫銘這樣問的時候,他沒有回答,只是說:“莫莫,再彈一會兒那首曲子吧,下一次聽到還不知道要多久呢!”
小楓這樣說完後,莫銘的吉它曲又一次在這漆黑的暗夜裡響了起來,隨後,淡淡的口琴聲也陪伴在這吉它曲聲中,繚繞着,訴說着另一種纏綿了。
*
“銘兒,還從那個花園裡沒回來呢,我們要不要去看一看啊!”
安狄幽擔心地望着窗外說着的時候,粟晴正從那裡擺弄着一根香菸,強壓抑着心裡的不安。
安狄幽這樣問完後,他才從落地窗前走了過來,坐在了安狄幽對面的沙發上,他說:“無風暗夜來了,應該在花園裡,我們不用過去,他是龍嘯堂四大殺手之一,他在那裡,銘兒不會有危險的!”
“無風暗夜?他的名字好怪啊,和柳刀夜凝一樣嗎?是個道德敗壞的女人嗎?”
安狄幽好奇地問着的時候,粟晴輕輕地搖了搖頭說:“無風暗夜這個名字和柳刀夜凝的不一樣,柳刀夜凝是柳刀家族的傳人,是主人好友的女兒,而無風暗夜和我一樣是個孤兒,是主人領回來的,他沒有名姓,無風暗夜只是個代號而以,銘兒叫他小楓!”
“小楓?男的?”
突然間,安狄幽發揮了他做狼的靈敏性,對這個男女性別問題極其敏感起來了。
“嗯,男的!”
粟晴這樣回答完安狄幽的時候,手裡的菸捲在這一刻一折兩段,然後被他狠狠地揉碎了。
“你是堂主,他……他爲什麼不來見你,而是……去見銘兒?”
安狄幽是個多麼聰明的人,只是粟晴的幾句話,一個動作,他就已經明白他家妻主和這個代號叫做無風暗夜的人之間一定有着不尋常的關係。
“幻影堂是直接歸銘兒管的,這是主人定的規矩,我都不太瞭解這個無風暗夜,我只知道他比我來的還早,大概二十四、五歲,聽說……是銘兒把他從海邊撿回來的!他們……”
粟晴的話還沒等說完呢,安狄幽的臉就已經浮出一絲詭異之笑了,他站了起來說:“那你還帶着我從這裡坐着做什麼,我們兩個去玫瑰園看一看,我倒要看看這個無風暗夜是個什麼樣的人!”
“別去了,一會兒他們就能過來了,你就能看到了!”
粟晴也跟着安狄幽站了起來,並拉住了安狄幽的手,這樣說道。
“堂裡有很多人喜歡銘兒嗎?”
安狄幽扭回頭看着粟晴這樣問的時候,粟晴苦笑了一下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家主人爲了選一個合適的人選,培養過幾十個我這樣的殺手呢!銘兒是龍嘯堂的大小姐,龍嘯堂是個資產和勢力都極其龐大的暗黑組織,你明白我說的是什麼意思嗎?”
“那爲什麼最後選到了你?”
安狄幽這樣問完的時候,粟晴鬆了安狄幽的手,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或許……或許是因爲……因爲我可能是惟一一個被銘兒牽着手牽進龍嘯堂的吧!”
“真的是因爲這個原因嗎?我覺得不是,晴寶貝,我能感覺得出來,雖然銘兒在我們那邊娶了我們這麼多個,但……你在她心裡是最重要的,一直都是!那個小楓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安狄幽碧色的眼眸裡,有着濃濃的疑惑,其實不只是他疑惑就連粟晴也不明白。
雖然同爲一個堂裡,雖然他以前是明定的少主,雖然他已經是繼任堂主,可……無風暗夜這個人他還是不太瞭解的,他們在一起單獨接觸的時候都是有次數的,說話都不超過十句,要他怎麼了解那個人啊!
龍嘯堂下屬四個分堂裡,他只和魔梟分堂的堂主也就是柳刀夜凝最爲熟識了,其它三堂只是開堂內大會的時候,他們才能見到面,而幻影堂又是其中最特殊的一個,甚至連開堂大會的時候,幻影堂的堂主都是可來可不來的。
莫語軒曾說過,只要粟晴接手龍嘯堂,莫語軒就會把堂內的所有都告訴給粟晴,但粟晴相信,即使莫語軒說的是所有,他也不會把無風暗夜和莫銘之間的關係告訴給他的。
他只是隱隱地感覺得出無風暗夜與莫銘的關係不一般,只不過他這個人向來不喜好打聽,莫銘告訴他,他會聽,如果莫銘不告訴他,他是不會問的,他對莫銘是絕對的信任,也絕對的寬容。
正在他們兩個從這裡猜測的時候,門被推開了。
莫銘先走了進來,她身後跟着一個黑衣男子。
那男子好瘦啊!
瘦得都有些讓人心疼,至少連安狄幽這樣有着比一般人鐵石心腸的人都不免得心動一下。
他看過瘦的,可瘦成像這個男人一樣風搖欲動的他還是第一次見到。用句話怎麼形容,可比黃花瘦了。
那男人一頭金色的短髮與他蒼白如紙的臉色形成了鮮明的映襯,一抹淡淡的脣像是畫上去的,微微抿的時候,跳動着一絲髮自內裡的溫柔,有一種另樣的溫柔。
在他的右臉頰處,有一朵黑色的玫瑰花從臉頰刺到脖頸深處,那抹黑色就像是銜在嘴邊的一朵浮開着的花一樣,誘人!
他手裡拿着一條絲織的絹帕輕輕地掩在下額處,那絲帕的夾角里有一個顯眼的“銘”字,安狄幽一眼就看到了。
當然粟晴的眼睛也不是白給的,他連忙拉住了安狄幽的手,生怕他一時衝動,會衝過去把那個已經看起來沒有一絲氣力的“病人”變成“廢人”了。
“介紹一下,暗夜堂堂主無風暗夜!這是粟晴,你認識的,他現在接任了龍嘯堂的堂主,也就是你的……”
莫銘說到這裡的時候,無風暗夜就已經明白莫銘話裡的意思了,他笑着伸出手說:“也就是我的新主人了,你好,叫我暗夜吧,主人!以後請多關照!”
無風暗夜笑的時候,就像一縷夜幕裡最柔和的晚風,撫面而過的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冰冷。
“這個是我……”
莫銘剛要把安狄幽介紹給無風暗夜的時候,安狄幽就已經飄到他們的面前了。
安狄幽打斷了莫銘,自我介紹說:“我是莫銘的夫郎,我叫安狄幽!”
安狄幽這樣說完後,無風暗夜微愣了一下,隨後仍是那樣的笑了一下,伴着一陣輕輕的咳,說:“大小姐,好偏向啊,家裡有都不娶卻上外面的去撈,哎,反正也這麼多了,不差多我一個,怎麼樣?”
無風暗夜這樣說完後,安狄幽碧綠色的眼裡立刻綻出一絲陰冷的寒光,似狼眼一般。
“嘻嘻,開玩笑呢,我幻影堂有好多美女的,再說了,即使沒有我也不敢高攀大小姐啊,嘻嘻……”
無風暗夜這樣說着的時候,繞過了安狄幽,走到了沙發旁邊,如一隻優柔的狐一樣,偎在沙發深處,“對不起,我身體不好,站不住!”
“他真的是你們堂裡最狠絕的那個殺手嗎?他自己好像都要不行了,立刻就要去見閻王似的,還能殺別人嗎?”
安狄幽這樣附首在粟晴耳邊的時候,那邊的無風暗夜從桌子上的牙籤盒裡倒出一隻牙籤,慢聲細語地說:“主人,你這屋子清潔度和密封度不行,怎麼會有蒼蠅呢!這樣對身體不好!”
無風暗夜這樣說完的時候,牙籤已經飛出,隨之,一隻蒼蠅落在了桌子上面。
雖然他露的這手在安狄幽面前並不能說明什麼,因爲安狄幽的武功本身就很高明,但足可以表示出他這個人並不是徒用虛名。
一個看似這樣柔弱的人,隨手丟出去的那麼輕的東西竟可以扎到空中飛着的蒼蠅,這也足可以不得不令人爲他嘆息一下了。
莫銘看到這副情景後,無奈地笑了一下說:“晴,我已經告訴給暗夜了,關於他的任務問題,他說他已經有了頭緒!”
莫銘這樣說完後,粟晴點了點頭,看向了那邊的無風暗夜說:“是何大頭做的嗎?”
“嗯,是北道盟的人做的,不過,可不是他一家,他糾結了七家對龍嘯堂懷有怨恨的幫派,一起做了昨天的那次偷襲,他們可能爲了等這個日子,謀劃得不只一兩天了!”
莫銘聽完這話的時候,眼裡閃着一絲恨,在她的眼裡很少能看到恨這種東西。
今晚,這絲恨意已經從頭到腳地覆蓋她的全身了。
從昨天到現在,她的心一直沒有穩定過,她甚至都不敢去醫院去看莫語軒,她無法面對漆風染的那雙眼睛,也無法面對自己的心,她怕她去了就會哭,那樣,她會讓躺在病牀上昏睡着的莫語軒失望的,她不能讓父親失望,特別是在這個危急時刻裡。
“明天的賭王大賽我去參加,外圍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了,我希望,我從裡面出來的時候,外面的一切都已經盡如人意了!”
莫銘這樣說完後,粟晴點點頭說:“會的,明天……一切都會盡如人意的!”
“不用等到明天,我今天晚上就已經讓幻影堂的兄弟行動了,明天早上的時候,大局應該都會掌控在我們的手裡的,可惜何老大已經先行去了公海的賭船,我想……”
無風暗夜這樣說完的時候,莫銘的嘴角浮出一絲冰冷的笑,她說:“明天,他交給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