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慶殿中,李亨坐北朝南,高座於大殿之上。
太秋妃杜秋娘接案陪在一旁,王維充當太秋妃的隨侍宦官,便站在她的身後,靜靜地看着殿中的一切。
見李亨與白使白無常談起公孫先生時,皆面露恭敬之色,他十分好奇,這公孫先生究竟是何人?
等到殿外有人通稟‘公孫先生到了’,大殿中人,包括李亨,全都站了起來,以示敬意。
王維好奇地看着門口,等着那位大人物的到來。
噗踏踏~
一陣腳步聲傳來,首先進門的是一個綠袍太監,他弓着身子,謙卑地引導着身後的來客。
來客是一個拿着羽扇的白臉書生,此人面容清秀、身材瘦弱,身上穿着一件洗得發白的儒袍,仔細看着,袖口處甚至有幾個粗陋的布丁,從衣着打扮上看,此人更像是個落魄文人。
入門後他微微欠了欠身,竟然向引路的太監施禮道謝,殿中人見了,不禁大聲讚歎起來,稱讚其胸懷與氣度。
王維冷眼看着書生的表演,等書生走近時,他差點驚呼出聲來,此人不是孫策麼?
那次醉霄樓文會,一個白面書生被李佐的護衛們扔下樓,他經過時恰好接住,記得書生自報家門‘孫策’,怎會變成了公孫先生?
“公孫先生來了!”
看到書生入殿,李亨提着衣襬,降階相迎,臉上露出喜悅的神情,還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欣賞。
沒等李亨下來,書生深深地彎下腰,向李亨拜了一拜,“草民公孫策,拜見太上皇,祝太上皇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哈哈哈!”
李亨大笑着走下來,親手扶起了公孫策,態度十分親熱。
“公孫先生來了,我便有了主心骨。”
“多謝太上信任,草民定當鞠躬盡瘁,助太上再掌大唐,混元一統。”
“好好,請先生上座!”李亨拉着公孫策的袖擺,邀他在殿上坐下。
“不可!”
公孫策堅辭不受:“尊卑有序,禮不可廢,恕草民不敢逾禮。”
李亨沒有勉強,邀請公孫策坐下手位置。
雙方坐定後,李亨說道:“公孫先生,可否控制住了皇城禁衛?”
公孫策回道:“請太上皇安心,不止皇城,如今整座長安的防衛盡在太上皇的控制之下。”
“哦,怎會如此順利?”李亨好奇道。
公孫策淡淡道:“自楚王李隆基登基以來,寵幸伶人妖妃,崇武抑文,驕奢淫逸,天下苦其久矣,而太上皇得天神賜下甘露,返老還童,如今重掌天下,乃是衆望所歸,自然事事順利。”
“陛下登位,衆望所歸,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文官武將們又齊聲道賀,更有人出列,聲稱大唐百姓之盼太上皇,猶如黑夜裡盼日出,子女之盼父母。
“好!都有賞,重重有賞!哈哈...”
李亨欣喜若狂,大笑數聲,直到聲音變得沙啞才罷。
“請公孫先生爲朕講解一下城中的形勢。”
“喏!”
公孫策搖着羽扇,輕輕道:“太子殿下和相國支持太上覆位,諸位親王郡王也心向太上,楊國忠乃是投機之人,見到太上強勢,必然不敢與我等作對。至於清流一派,可以徐徐圖之。
有了三派的支持,太上便掌控了一大半文武百官。
如今只剩下蘭臺寺陳玄禮,宦者令高力士,梨園諸人,千牛衛統領王忠嗣、金吾衛統領李嗣業等人領數萬人堅守太極宮中,不肯歸降。”
“砰!”
李亨大怒,重重地拍打了下案几,命令道:“王子騰,朕命你即刻帶領京營將士入皇城,替朕剿滅那些亂臣賊子。”
“陛下息怒!”
一個身穿鎧甲的中年將領起身道:“回稟陛下,我巡防營只有五萬人,並且末將尚未完全掌控,實在敵不過那些人啊!”
王維拿眼瞧着此人,見他面相威嚴,氣質儒雅,乃是一員儒將。若無重名,此人怕就是王熙鳳的叔叔,擔任京營節度使的王子騰。
這一次他居然跟着太上皇造反?
膽子真夠大的。
王維不知含元殿中究竟發生了何事,但據楊玉環說,此次李隆基在釣魚,那麼場中這些人將都是李隆基的目標。
“砰!”
李亨拍案道:“朕給了你半年時間,你仍不能掌控京營,如此無能,以後怎麼替朕分憂解難?!”
“陛下息怒!陛下恕罪!”
王子騰伏在地上,連連請罪。
“太上皇無須動氣!”
公孫策淡淡地開口了。
“太上登基之後,那些人必然會做出選擇,若是依然留於太極宮中,便算是謀反,那時太上再以謀反的罪名查辦,名正言順。”
李亨輕輕‘嗯’了聲,忍着怒氣道:“既如此,先饒了他們,朕登基之後,再做計較!”
“陛下聖明!”
“哈哈!宣旨開宴,衆卿同樂!”
“謝陛下!”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殿中舞姬衣裙漸寬,繁華落盡,慶功宴漸漸陷入靡亂。
杜秋娘不勝酒力,率先告辭離開,王維跟着離去。
......
夜晚,太秋宮。
王維與杜秋娘相對而坐。
“秋娘,今日含元殿中究竟發生了何事,能否爲我講解一番。”
杜秋娘微微頷首,講道,“今夜皇帝藉口觀看西門吹雪與葉孤城比劍,在含元殿中召開酒宴,邀請太上皇,及衆臣參加。”
宴會開始後,卻不見兩位劍王的蹤影,皇帝雷霆大怒,下旨捉拿兩人,以欺君之罪論處。
在城中捉拿兩位劍王,必然會死傷慘重,衆臣力勸皇帝收回旨意,不要跟兩個江湖草莽一般見識。
皇帝怒意難平,衆人皆勸不得。
這時殿中突然傳來一曲清澈的笛聲,大殿瞬間安靜了下來。
只見景王李壽拿着一管碧綠色的長笛,在悠悠地吹着,曲調清越,彷彿真正的仙音,竟然引來幾隻百靈鳥輕聲相合。
皇帝善音樂,好歌舞,尤愛橫笛,見到碧玉長笛,頓時大喜。
靜聽了片刻,他不由地皺起了眉頭,這笛子乃是極品,可是吹笛子的人卻是一般,一曲《紫雲回》竟然吹錯了四個音調。
於是他忍不住走下大殿,從李壽手中拿過笛子,準備指點一二。
電光火石間,李壽竟然從長笛中拔出一把短劍,凌厲無比地刺向了李隆基的小腹。
當時高力士閃電般出手,沒有攔住。
衆梨園高手紛紛出手,也沒有攔住,那一劍帶着決然的氣勢,一招中帶着千萬種變化,十分詭詐,無人知道出劍的手法,也摸不清攻擊的路徑。
皇帝不幸被刺傷了。
“李壽爲何要行刺皇帝?”
景王乃是一字親王,一般只有皇帝的兒子與兄弟纔會被封爲一字王,兩人若是無深仇大恨,爲何要甘爲棋子,刀兵相向呢?
杜秋娘微微一笑,“此事說起來,與玉兒有些干係。”
十年前楊玉環入長安,憑着絕世容顏,上至親王,下至百姓,皆爲她着迷。
那時景王胸懷寬廣,禮賢下士,素有賢王之名,若是太子被廢,儲君之位很有可能落在他的身上。
李壽年不過四十,王妃早逝,正想尋一佳偶良配,見到楊玉環後,便大膽追求,以王妃之位相許。
楊玉環入京,意欲接近皇室,有了李壽作踏腳石,倒也不錯。
李壽得到美人青睞,欣喜若狂,急匆匆地帶着楊玉環進宮,請求皇帝賜婚。
可是李隆基見到楊玉環之後,便起了霸佔的心思,聲稱楊玉環乃是妖邪附體,禍國殃民,不可迷戀。
斥退了李壽之後,李隆基派人將楊玉環安置在玉真觀中,向外宣稱需要藉助神仙之力,鎮壓妖邪。
數月之後,妖邪已滅,楊玉環便被招進宮中,封爲貴妃。
李壽知道此事後,吐血三聲,差點一命嗚呼,此時突然有人找上門來,問他想不想報仇,一雪前恥。
去了一趟皇宮後,李壽大病數日,立誓報仇。
十年間,他每天只練一招,一天練習萬餘次,苦苦練了十年,纔會刺下那無雙無對的一劍。
晚上他拿出一管碧玉長笛,不料李隆基又來搶奪,此舉不禁勾起了他的傷心事,使得那一劍更加地凌厲,決然。
“秋娘,此事實屬隱秘,你如何得知?”
“因爲他是青衣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