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序是個普通人,如果對鬼屋有某種特殊嗜好這點不算的話。
哦,對了,還有經常強調的一句:“我不是程序員!”雖然我也不懂程序員有什麼好黑的,只是一個很普通的職業而已。他和店長認識的時間想必不短,然而這並不能掩蓋他們無法交流的事實……
“你還是一樣奇怪啊。”
“嗯。”
“你還是不喜歡說話啊。”
“嗯。”
“店就要倒了你也不在乎嗎?”
景涼停頓一瞬,然後默默回答:“不是的。”
那句話怎麼說,男生果然是一種沒有情商的生物,或者說他們的情商都點到別的技能上去了——我總算理解爲何我們的校草也就是學生會會長,就算有女票每天還是能收到一大疊情書,因爲他是個情商爆表的奇蹟啊。
說話歸說話,傳送陣還是很有用的,就跟同學給修完的電腦一樣好用(住口)。哎,我還是沒超能力,這玩意就跟CP一樣,我只在別人身上看到過,從來沒找到過。話說操控異能是什麼感覺呢?
我想問店長,可是景涼和我一樣,都是全廢。
程序站在門口扶着膝蓋喘氣,半響他擡起頭,看着店裡的陳設愣了一下:“景涼,你確定這裡是工場?”
景涼點頭:“嗯。”她自顧自找張椅子在旁邊坐下,看我一眼,黑色的眼睛清澈又平靜。她低頭挽了一下臉邊的碎髮,似乎是想到什麼,重又利落綁成辮子,去解地上袋子的結。
若憶捧着一杯茶從辦公室裡走出來,愣住:“你們回來了……他是誰?”
“你好我叫程序,不是程序員。”程序展顏一笑,我覺得他內心此時此刻的想法一定是‘終於有個可以交流的普通人了’。
——普通人交流會這樣介紹自己麼?
“看得出來,”她淡然微笑,擡頭看向程序的眼睛。“我叫艾若憶。艾特的艾,如若的若,記憶的憶。”大概是覺得對方可能無法判斷,這次若憶咬字特別清晰。
我問:“銀河和絃意在哪?”
若憶晃一晃手中的茶杯。“銀河睡着了,弦意在陪她。”
“那你要不要去休息?”這時候程序和景涼組隊在分物資,各種不用擺進冰箱裡也能吃的乾糧,景涼看了其中一小個袋子一眼,默默把它挪到旁邊。
“好,晚安。”若憶打呵欠,拎着水杯走進辦公室,拉下百葉簾。看來異能確實就是人類能力的一種,雖然沒有練級之類的說法,還是會正常消耗體力的。
我拿起那個被擺開的袋子,和景涼對視一眼,決定找個陰暗的角落埋了它。程序有注意到我們的互動,但他什麼都沒說。天漸漸黑了,景涼翻出一盒蠟燭,點燃,這樣繼續幹到晚上九點多,才把東西全部整理好。
“你打不打算留下?”我問程序。
程序愣了一下,然後笑:“當然,我說過要幫她的。”指指景涼,“你們想去醫院?還是留在這裡?”
“我有個朋友在那邊,應該是會去的。我想試試看聯絡另外那兩區,然後商量一下接下來怎麼辦。電話打不通。如果你願意留下來那很好,省時省力。”我笑:“不過你好像想去找你妹妹?”
他擡起頭,認真地想了想:“聯絡……是什麼意思?”
“你要是有時間,我慢慢講給你聽。”
“嗯,你說。”
“景涼,能不能拿你畫的地圖給我?”我清空一塊桌子,擡頭望店長,店長找出那副地圖我將它壓到燭臺下,兩人圍坐過來。“謝謝。”
唔,其實我在思考一個問題。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本市的工廠區是和商業區連接在一起的,比如在這裡設廠,辦公室就在市區那一片——如果有軍隊,那麼最正常的工作順序應該是去商業區的人徵收糧食,然後來這裡清空。都有廣播了,那麼這樣的做法算不上快,而且很正常。
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
如果廣播說得沒錯,這起碼是世界性規模的災難;但與此同時,很可能代表這裡已經成爲三不管地帶了。我被自己的想法嚇出了一身冷汗,如果是這樣的話,要麼是我們被放棄,要麼根本就沒有人有能力管這件事。
父親如果在這裡多好,我問他就成了,哎。
只要還有一線希望,工廠都是不會被放棄的,可我們燒了一整個城市都沒人管。
雖然這樣說有些喪心病狂,但我不得不想到一個可能性——我們已經被放棄了,一整座城市都放棄了,只是我們還不知道而已。我清楚利益關係和運輸模式,但我真的不知道這方面的事情,再說,我離開工廠區,也已經許多年了,這裡對我來說是陌生中帶着熟悉,熟悉的是機械,陌生的是人。
我嘆一口氣。
“現在發電廠停運,全世界失聯,但情況還不算很糟糕,還有異能。剛剛我就在想,面對這樣的城市我一定要做些什麼。好吧,我知道這有點中二……”
哎,作爲一名理科生,我的語言真的略蒼白啊。
“但是工廠區有獨特的優勢,我們在兩個區域中間,可以聯繫上兩邊,而且現在還有你們,不是隻有我自己。”
我用圓珠筆筆頭描了一下全市地圖,上有菱形和圓圈,城市的環形結構令每個區的邊緣相接而不是分散開來,可是工廠接近海邊和機場,是出逃的最佳選擇。程序低頭看地圖,景涼則雙眼直視着我。
商業區靠近內陸,意味着缺少大自然資源,但是他們如果有人活下來,很容易能聯繫上另一座城市和調動別的勢力;政府區有醫院和軍隊,雖然軍隊可能已經散得差不多了,但是很明顯醫院在正常運作,他們能拯救的是生命;那麼我們呢?
最原始的資源。
水、糧食、醫療用品、甚至機械和住所……超市的話一個人是夠了,可是如果要建立收容所甚至基地,有哪家店的儲藏量比得上工廠嗎?
——說得就像超市裡的產品是在置物架上長出來的一樣。
“聯繫第一和第三區,儘可能提供他們要的東西,我們有物資,而他們有人。然後從兩邊尋找需要的人才,想辦法修復發電廠和人工智能,那麼就算戰爭開打,我們封閉城市也有能力自給自足。”
“再說了,工廠的老闆,有一大半都在商業區,我們用人家的資源,也該求授權才行。”
嗨,歡迎來到,末世。
已經死了那麼多喪屍,真以爲我無情到不知道它們曾經是人類嗎?兩害取其輕而已,我不想再看到有人類死掉甚於我爲那些喪屍感到悲哀。現在一定有更多人覺得累了,覺得很痛苦的吧?
對不起,我還是樂意相信這個世界的。我知道死亡有多糟糕,死了就沒有人會陪着我了——能覺得黑暗很美好的人,要麼從沒見過陽光,要麼根本不知道真正的黑暗長什麼樣。
“就算只有我自己,我也會盡可能去做些什麼的。別笑,我知道我是廢材。我們是不是可以試試看,幫第一區的醫院做點事,看看能不能找到有能力啓動發電廠的人,就算沒辦法救人也不能和其他城市聯絡,更加沒什麼錢,可是至少,我們有資源。”
無限的資源。
世界本來就是屬於我們的,不去拯救它纔有問題吧?
我笑笑:“別不說話啊,我知道你們都不是那種會眼睜睜看着世界毀滅的人。我還沒瞎,眼睛還行。”
爲什麼人們都覺得末世一定糟糕透頂,爲什麼末日文從不缺心理扭曲的角色。究其原因,不過是因爲活下來的都是些三觀扭曲的人罷了。但是,這個世界不是這樣的。我們有許多精英人才與最先進的科技,爲什麼人類一定要滅絕?有那麼複雜的腦子,就不能跳出思維圈設想一下別的情況嗎?
一定要在弱肉強食的世界裡掙扎嗎?一定要以那頂王冠作爲唯一目標嗎?爲什麼現實中有那麼多好人,卻要悲觀地覺得末日是不可逆轉的?
呵,我還不屑呢。就像不信若憶會去斬喪屍,就像不信銀河會和別人互相殘殺。能夠那樣想的人,也不值得與之相交吧。
“而且就說眼前的好了。弦意想找她姐姐,說句不好聽的,不在家裡那肯定是出去找弦意了,要找到一定很難。而且我想去找語音,程序你也要去第一區不是嗎?”
程序點頭:“我不去找她,她不會知道怎麼找我的。”
我一口氣說完,然後拿起桌上的杯子,大口灌下——能這樣喝水的感覺真好。“所以,少年,結盟否?”我單手託着頭,看着他懶懶地笑。我在腦海裡給自己加了一道柔光,嗯現在我看起來一定很帥氣!做自己想做的事纔對吧?
“有一個問題。”
“嗯?”
“爲什麼你一副我是毀滅世界的最終BOSS的樣子?”
我差些就一口水噴了出來。
程序看起來真的很不解:“你說話的樣子,就像要拯救失足少年迴歸正常三觀,一點也不像在講自己的目標。”
行了,我徹底焉了。“……沒有……我要找一個假想,這樣比較容易講,我不是要故弄玄虛什麼的。所以你答應嗎,你答應我就可以省很多力氣了,”話說明天還得對別人再解釋一遍,現在若憶和銀河還有弦意都不在。
“果然費勁的目標就是爲了偷懶吧?”
神、神吐槽!“這叫節約……好吧,是的。”
程序笑,把額前的劉海往後抓:“幫你的忙倒是無所謂,你很可愛。”
“謝謝。”爲什麼是可愛?
最後程序跟我們確認樓上沒有什麼喪屍之類的東西之後,表示他不在這裡睡:“我可不想將情況搞得很曖昧啊,景涼你不會放過我的吧。”
景涼不說話,安靜瞪着他,最後他笑了,大概也知道店長只是在無聲抗議。我們舉着蠟燭去梳洗,我問景涼:“你覺得如何?很瘋狂的想法吧?”我無奈地笑,風鈴是個漫畫看多了的中二病,這點簡直人盡皆知。
“……不,很有道理。”
站在浴簾外的店長安靜許久,然後我聽到她這樣一字一頓地說。我脫上衣的動作頓了頓,有鵝黃燭光透到浴簾上,我愣住,然後道謝。我洗完澡,輪到店長,我給她舉着蠟燭,最後一起回辦公室。
正當我扭開門把的時候,聽到樓下傳來風鈴響起的聲音。
“嗨,有人嗎有人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