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你別太激動了,小全說了你太激動對身子不好."
那張嬸還是不依不饒地道:"知道我家的小全開了醫鋪子,就想那看病吃藥不花銀子了,你林家還真是會算呀,你們還要不要臉呀!"張嬸除了林家沒有善待她的閨女和外孫女氣恨,還有那小全明擺着是這條街上都挑不出來的好男子,自打有這樣的外孫女婿,張嬸那說話的聲氣都比以往大許多,連那多年有些神經質的精神面貌都得到了改觀.
鳳奴怕她那爹沒走遠,聽了去,趕緊把張嬸拉進堂屋道:"外婆,那些事都過去那麼多年了."
"過了那麼多年了,又怎麼了,總之,不能讓小全給那不要臉的老不死看病,就算是她病死了,也是活該!"
梅娘走出來道:"嫂嫂,哪來那麼大氣性,讓孩子們笑話."
蘆花也道:"婆婆、姑,吃早飯了,一會嫂嫂還要回門呢."
"就是,就是,鳳奴都餓了."鳳奴趕緊把張嬸扶到桌上,"外婆,我們吃早飯吧,今兒可是表舅娘回孃家的好日子!"說完鳳奴衝黎雲眨了眨眼睛.
黎雲不明白鳳奴眨這眼睛的意思,只以爲是她頑皮,自己這夫家最奇怪的就是這姑嫂兩家人住在一起,相對於自己孃家,就略要複雜些,這個時候發現,比自己原本想象的似乎還要複雜些.
用過早飯,那梅娘就道:"我請的挑夫怎麼還沒來,方南,姑就是在當頭那家腳伕店請的,你去問問!"
方南一聽就不滿道:"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每日要去驛站做事的,那可都是官家的差事."
"那家裡就你一個男人,你不去,還姑去不成."
端着碗正吃着的棒棒聽了,立刻把碗一放道:"姑婆,棒棒也是男人!"
梅娘不由得笑着捏捏棒棒的小臉蛋道:"棒棒當然是男人,只不過現在還是個小男人,棒棒要趕緊長大呀!"
方南嘴裡不願意着,腿上還是沒有不願意,把嘴一抹就往當着那家腳伕店去了.
不一會方南就帶着四個挑夫回來,梅娘說了聲"阿彌陀佛",忙把那備好的東西又給黎雲交待了一番,正好請的軟轎也到了,梅娘就讓挑夫們把東西,又催黎雲趕緊上轎.
黎雲只得百般不情願地走出了院子,只是一出院子,她就看見徐書同和小全騎着馬朝轎子過來.
黎雲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臉一紅,再然後那鼻子就酸了.
鳳奴得意地衝黎雲眨眨眼,黎雲這才明白剛纔鳳奴衝自己眨眼是什麼意思,不由得一低頭就上了轎子.
那張嬸見着小全,立刻叫了一聲:"小全,過來,外婆有話講!"
"外婆什麼事?"小全應着扔下徐書同就往院子走,那張嬸便道,"別去給那個死不要臉的老太婆看病,就是病死了也不給她看."
小全一下沒明白怎麼回事,梅娘看見徐書同回來了,鬆了口氣,走過去叫了一聲:"同兒!"
徐書同翻身下馬叫了一聲:"娘!"
"同兒,你回來就好."
"孩兒讓娘擔心了!"
"好了,什麼也別說了,雲兒今兒回孃家,你陪着她,娘就放心了."
"是,娘!"
"那就趕緊去吧!"
"是,娘!"徐書同應完,重新翻身上馬,坐在轎中的黎雲,那顆芳心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雖然...雖然徐書同成親三日都沒着家,但顯然他記着自己回門的日子,果然徐書同如他們所講,是個好人,不僅是個好人,還是個有心人,那...那就算眼下他心裡沒有自己,自己也要想法子在他心裡挖出一小塊地方!
轎子往前走着,想着心事的黎雲,再也聽不見張嬸聒噪的聲音,她輕輕掀起轎簾,偷偷打量騎在馬上的徐書同,徐書同已經褪下大紅的新郎袍,這會穿了件天青色的袍子,黎雲的轎在後,徐書同的馬在前,所以她只能看見徐書同挺直且偉岸的後背,黎雲正想象着徐書同的模樣,那徐書同忽轉過臉,就四目相對,黎雲臉一紅,趕緊放下轎簾.
然後黎雲的心就砰砰地跳個不停,因爲兩家離得並不遠,黎雲的心還沒跳平復,黎家就到了。
那轎停了下來,黎雲輕輕掀起轎簾,剛拎起裙子要邁過那擡轎的槓子,徐書同伸過手來,黎雲的心又跳了起來,稍稍矜持一下,才伸出手.
徐書同的手厚實有力,掌中還有些刺手的老繭,黎雲自打有記憶以來,連她爹這樣的成年男子的手都沒碰過,突然被徐書同握住,本來就是酷暑的六月,她的手一下就出了汗,反讓那轎子的擡槓給絆了一下,黎雲一失去平衡就往地上栽去,另一隻沒有被徐書同握住的手因爲驚慌,胡亂地抓了起來,一把就抓住徐書同伸過來的另一隻手,兩隻有力的手一下就把往地上栽去的黎雲給穩住了.
黎雲一擡頭自然又對上了徐書同的眼睛,再一次四目相對,讓黎雲臉再一次微紅,趕緊轉到一邊,只聽徐書同很平靜地道:"小心些!"
黎雲慌亂地點點頭,發現手還在徐書同手裡,她趕緊把手抽出來,不過只抽出來一隻,另一隻還被徐書同握着.
黎雲就這樣被徐書同握着手走進了黎家的院子,進了院子,徐書同要鬆開手,一直慌亂的黎雲忽然抓住了徐書同的手,徐書同的手略頓了一下,就再沒鬆開手.
那開門的是一個黎雲不認識的丫頭,黎雲見了不由得問:"送兒呢?"
那丫頭搖搖頭道:"什麼送兒?"然後就去稟了,黎雲沒見送兒,趕緊鬆開徐書同的手就往堂屋走,剛走到堂屋門口,就碰上黎書與她那位家裡賣酒的姑爺宋巖.
黎雲與黎書兩姐妹四目相對,黎雲完全沒有剛纔與徐書同四目相對的害羞與慌亂,而是象一隻隨時準備戰鬥的公雞,高昂着頭,把"你敢惹我試試"的目光射向黎書.
"你回來幹什麼!"黎書的戰鬥情緒也十分高昂.
"這可真正奇怪了,我們倆同時出嫁,今兒是回門的日子,你可以回來,爲什麼我就不可以回來!"
"你還有膽回來!"黎書便冷笑一聲道.
"這話可奇怪了,難道你不歡迎我回來,我就應該沒膽了吧."
"黎雲,你把我娘踩傷了,還把送兒拐走了,你還真把我家當成無人之境了."
"說到送兒,我還正想問送兒在哪裡,你們把送兒怎麼了?"
"喲,你把我家丫頭拐走了,還在這裡反咬一口,你可真夠不要臉的了,你等着吧!"說完黎書叫了一聲,"巖哥,我們走!"說完想伸手去拉宋巖,看見站在不遠的徐書同,忽又把手收了回來,說完那黎書轉身走回堂屋.
黎雲見了也跟着進了堂屋:"黎書,你把話講清楚!"
屋外就剩下宋巖與徐書同,宋巖把脖子一扭,也轉身進了堂屋,徐書同也邁步走進了堂屋,只聽黎書正大聲道:"迎兒去和娘講,那個賤人回來了!"
迎兒得了黎書的命令,趕緊就往裡面跑.
沒一會徐書同就聽見黎氏捂着頭大聲哼唧的聲音:"哎喲,你還敢回來,你還敢回來,還沒嫁出門,就跟着外面的野男人一起謀家裡的丫頭,不給你顏色看,你還真當老孃是病貓了,喜旺,去告訴保長,這個不要臉的野丫頭回來了!"
黎五趕緊跟着出來道:"這是幹嘛,這是幹嘛,一家人的事,用得着找保長嗎?"
那黎氏捂着頭往地上一坐道:"還說,這不都怪你,都是你平時護短護出來的,除了敢打老孃,還敢和外面的野男人謀家裡的丫頭,你還護,她能把咱家這屋頂給掀了!喜旺,你還不趕緊去!找打呀!"
家裡唯一的那個瘦小男僕聽了,就趕緊出門了!
那保長家住得也不遠,不過一會就來了,還帶着兩個捕頭,來了,不由分說就讓捕頭給黎雲上枷,帶去過堂.
黎五一見就急了,忙道:"保長,你誤會了,你誤會了,這只不過是家裡一些小吵小鬧,不用過堂,不用過堂!"
那保長臉一沉道:"黎五,你把我們官衙當酒樓了,是不是,想告就告,不想告就是小吵小鬧,你知道嗎,在大鵠,以少犯長,至少得當街打二十大板,何況她是把老的還打傷了,還有那拐走有契約丫頭的事,那更是大罪,輕則杖刑,女充官妓,男流配,重則可以亂棍打死,帶走!"
黎雲的頭轟地一下,眼前一片烏雲飄過,才知道這黎氏有多恨她.
那黎五被保長一席話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叫了起來:"你就這麼恨她,要把她至於死地才罷休嗎?"
兩個捕頭得了保長的吩咐,立刻把鐵鏈一緊,拖着黎雲就往外走.
黎書同有些納悶,就算是宋家有點銀子,受黎書的指使,暗裡給這保長施了好處,讓保長治黎雲,那保長最多是狐假虎威來黎家走走過場,嚇嚇黎雲,但保長講那番話,不象嚇,而真象要治黎雲於死地,而且從大鵠的編制來講,這捕頭根本就不受保長所管轄的,最主要是這兩個捕頭看着並不象一般巡捕房的捕頭,從那目光和身手來看分明是受過訓練的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