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我在幾個妹妹心目中的形象都是純潔美好而高大的,可自從秦延之衆人陸陸續續上山之後,她們看我的眼神越來越曖昧,直至捉姦事件過後,那三分曖昧頃刻轉化爲七分敬佩,正如三妹妹所說:“阿姐你越來越不純潔了,可形象卻驟然高大起來!”
這便是我雲家女兒的詭異思緒,醜女人俊女人,能夠套着美男的都是好女人!
在她們眼中,秦延之跟任墨予都是人間難得一見的俊美男子,我卻頗是同情得望向幾個孤陋寡聞的妹妹,並真誠的告訴她們一個事實:“我見過比他們兩個更美的男子,而且還跟那名男子有過一段頗是糾葛的過往。”往事如煙,說起來那糾葛可是極深。
三個妹妹異口同聲:“阿姐你見過雲子寧?!”
我撫額暗暗捏把汗,矢口否認:“沒見過,我說的是一名叫月傾顏的大才子。”但凡才子皆有那麼一點點奇怪的嗜好,月傾顏則是喜好作詩,裸睡……呃……和男人。
對於斷袖這一說,這些年來我也翻看過不少軼聞野史,而後便大徹大悟,男人愛男人這是從古至今的潮流,往往外界條件越優越,這種情況發生的概率越大,君不見喜好龍陽的多爲達官貴人乃至當朝天子,平頭老百姓還在愁娶不到媳婦無法傳宗接代時,富家的公子哥兒已經看膩了女人,只能在男人身上尋找慰藉。
自那日長公主見我在任家二公子的小木屋內留宿後,大抵是受了某種刺激,一連幾日義憤填膺得爲全山寨的兄弟們普及了斷袖分桃的歷史知識,外帶聲泣俱下得控訴了龍陽的危害,並從長遠角度分析了此舉的兇險。
直將小五他們驚得眼睛滾圓,卻愣是沒弄明白到底是誰跟誰斷袖了。
大概領悟箇中滋味的也只有秦延之和任墨予幾人。
事後任二公子只是挑了挑眉毛,沉痛道:“雲夕,我這一世的清白算是被你毀了。”那語氣彷彿頗是委屈,我生怕他下句說出“你要對我負責”這樣的話語,故而連續躲避他數日。
閒暇的時候我便同幾個妹妹廝混在一起,或者陪同師弟聊聊山下的近況。
楊離一如既往得對我千依百順,他會跟我說昭文侯府的老侯爺現下正明目張膽的招兵買馬意圖逼宮,他還會跟我說小皇帝卻很是沉穩的靜觀其變,而以秦太傅那脈相傳的文職官員也皆翹首以待……
朝廷中的事情其實我並不感興趣,每每聽得哈欠連天,可總感覺師弟賴着我扯東扯西,實則自己也是心不在焉,閃閃爍爍似有話說。
我與師弟自小一起長大,雖談不上心有靈犀,可他那些小習慣我還是清楚的,比方他在讓我劍招時總會左側虛刺,佯裝失手,屢屢如此,竟不曉得換個方向,我念着他一片好心,便也承着他的意思右躲進攻,趁機磕掉他手中搖搖欲墜的寶劍,我爹初時對比試的結果膛目結舌,後來便很是受用得拉幾位叔叔伯伯參觀,一面點評道:“這兩個傻孩子……”這話挺中肯,我欣然接受,連師弟的那份也代爲受下了。
再比方他平時從不跟我提這些亂七八糟的正事,因爲他自覺會處理的很妥帖,不必勞煩我費神,我念着他的良苦用心,便也從不過問,若是有什麼事情讓他幫忙,便也只管開口囑咐,他定會辦得極是妥當,像今兒個跟我大談朝廷之事還是頭一遭。
我又硬着頭皮聽了半晌,他已將小皇帝近日要到普陀寺進香的消息跟我提過三遍,我腦中來來回回也過了三遍,只不曉得這求神拜佛竟重要到這種程度,需要師弟給我反覆叮囑三遍。
當他面色微紅得開始跟我提第四遍時,我便想,進香爲何一定要去普陀寺,不去少林寺,太陰寺,摩雲寺……難道小皇帝拋棄陰險縝密,皈依佛門,改吃素了?
正糾結到緊要關頭,楊離忽而擡頭,瞳眸閃亮,面色泛紅,他很認真道:“師姐,我有件頂頂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講,我怕今日不講便再沒有機會,你雖已明明白白拒絕過我多次,我曉得有些話便不該再說,可我就是不甘心,若是這話我不親自說出口,怕這一生都不會甘心。”他的話一口氣說完,不做停頓,好似生怕被打斷一般。
我被他嚴肅的樣子搞得有些懵,一時還沒從普陀寺內轉悠出來。
只聽他又道:“十四歲那年我還小,說要跟師姐一起下山,其實便做好永不回山的打算,師姐你可明白……”他的眼睛彷彿燃起了小火把,溫暖中透着熾熱。
我愣了,隱約覺察到自己大概一直忽略掉一些東西。
“十五歲那年我下山找你,你卻跟我說,‘他在我眼裡一直是個孩子,是我弟弟。’你可明白,我並不想做你弟弟……”他緊緊盯住我,似想看穿我,望進我的內心。
我還在愣,十五歲那年我說過這樣的話嗎?緣何一點印象都沒有。
“十八歲那年大伯提議讓師傅招我做女婿,接管山寨事務,而師姐卻說‘楊離既天真,又笨,還木訥,是在不適合接管偌大的山寨。’其實我一點都不想當寨主,可是那天我很傷心……很傷心……師姐,你可明白……”他的聲音有些發啞,彷彿竭盡了所有的力氣才說出這些話。
我愣了半天,才醒悟,他說的是那次大伯提的餿主意,哪有姐姐嫁給弟弟的道理……
“十九歲那年,叔叔伯伯們開始頻繁爲師姐擄劫壓寨相公,是我故意透露出你是斷袖的消息,故而山下一直盛傳落雲山的寨主非男非女、忽男忽女……師姐,我不想讓你嫁給別人……你可明白……”他還在訴說着我所不知道的事情,一點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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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我倒真明白了,這死孩子居然背地裡造謠生事,詆譭我的名譽,虧我還一直覺得他老實靦腆。
“師姐,你以前認識那狀元郎對不對?你喜歡他。”楊離的眼中充滿着哀傷。
我也哀傷了,如實道:“以前喜歡過,喜歡到不能再喜歡,曾經一度認爲除了他我不會再喜歡上任何人。”
“可是你也喜歡那個駙馬爺。”楊離絕望了。
於是,我也絕望了,這孩子準是被那夜留宿的場景刺激到了,我忙解釋:“那個駙馬爺妻妾成羣,我後來一直詫異他怎麼還沒有孩子,按理說孩子都應該比秦延之家的那個都大,我怎麼可能喜歡他,我頂煩的人便是他!”
我頂煩的便是他!
我曉得無論如何不能讓師弟再說下去,不管他接下來要說什麼,都是我所承受不起。
我記得有本書裡曾寫過:有些話若你覺得受不住,就千萬別讓人說出來;有些事若你覺得辦不到,就千萬別答應它;有些人若你覺得無結局,就千萬別再念着。
所以我趁楊離開口之前接着說道:“師弟,我懂了,不管怎樣你都是我的好弟弟,即便你揹着我到處散播謠言,到處詆譭我的名聲,我都不生氣,所以你也別內疚了。”我拍拍他的肩頭,輕聲安慰。
聽聞此言,楊離猛擡頭,目光陰晴不定。
我剛想再說句什麼,門外花之丫頭抱着孩子呼嘯而過,淒厲的聲音震得我抖了一下:“雲寨主,我家主人昨夜出門後一直未回,剛寨中的阿三回來通報說他站在後山的懸崖邊上幾個時辰,怕是要跳崖尋死……雲寨主……是我對不住您,我家主人他其實未曾負你……”她哭得傷心,懷中的孩子倒出奇安靜,抿着小嘴一言不發。
我這廂反應半天方纔弄清楚她口裡的主人指的是秦延之,可他到後山跳崖做什麼?!
他難道不曉得招安使節死在落雲山上會連累全寨子嗎?!
他難道不曉得跳崖十之是死不了人的嗎?!
他難道不曉得尋死這種事情很影響形象嗎?!
我也懶怠聽花之丫頭繼續哭訴,一甩衣袍施展輕功飛往後山,秦延之,我忍你很久了,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你若是站在懸崖邊上擺幾個時辰造型嚇唬人,那我就一腳把你踹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