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煜會來H市跟他現在所屬部門的性質有關。這還要從災後的國情說起, 華夏百廢待興地發展了三年,如今最影響社會穩定的便是一些心理扭曲者暗地裡組織起來的犯罪組織。這個組織最近在H市十分猖獗,馮煜作爲災後治安機動部隊的一份子, 自然接到命令到H市拔出社會發展道路上的釘子和毒瘤, 要一窩端了這些毒瘤, 必然少不了前期的偵查工作, 說道偵查, 自然是馮煜的拿手好戲。
能在這裡碰到汪小寒,對馮煜來說,真的是個意外。說實在的, 馮煜第一眼在小巷子裡看到汪小寒的時候,他真的沒有認出來, 這人比當初在捕鼠隊裡的時候黑了不是一星半點兒, 整個人的氣質大概也因爲這兩年四處奔走的生活變得比之前硬朗了不是一星半點, 說句不好聽的,汪小寒整個人跟之前比‘糙’了不是一星半點兒。總之就是一個字‘糙’!也不知道這兩年, 這人過得都是什麼日子。
畢竟有任務在身,住酒店出來進去不夠隱蔽,馮煜便在一個僻靜的小區租了房子。有了這個落腳點,之後再有同志前來支援也好有地方住,總之百利無一害。
房子在一樓, 出租車停在樓口, 馮煜付了錢, 人家就走了。汪小寒還睡得昏天暗地, 馮煜直接把人抱進去的。馮煜把人放沙發上準備給他擰個毛巾擦擦, 汪小寒剛躺下沒一會兒又開始反胃,馮煜連忙從衛生間裡衝出來, 拿垃圾桶給他接着。不過,汪小寒動靜大,最後只吐出了點酸水兒,他大概胃特別難受,蜷在沙發裡,捂着心口下面的位置,眉頭皺得能夾死兩隻蒼蠅。
馮煜看這樣,也是服了,知道自己胃不好,你還喝這麼多酒?!這不是找死嗎?!無奈之下,馮煜只好翻箱倒櫃地找胃藥,他記得好像之前在抽屜裡看到過,果然讓他找到了,也沒來得及看過沒過期,直接給汪小寒吃下去,過了有半小時,人看着確實是好了點兒。馮煜這才鬆了一口氣。
他先給汪小寒擦了擦身上的汗,自己又衝了個澡,這才把人抱到牀上去。對面那間客房不是不能睡,可馮煜不知怎麼想得,硬是在汪小寒身邊躺了下來,他都想好了,如果明天汪小寒問他爲啥跟自己睡一張牀,他就說是汪小寒非拉着他一起睡的,反正汪小寒一個醉鬼明天鐵定得斷篇兒。他絕對不會承認自己這是擔心汪小寒晚上有啥變故才死皮賴臉地捨命陪君子。
要說汪小寒身上唯一沒變的一點是什麼,那絕對要數他奇葩的睡姿了。
馮煜覺得自己合上眼應該還沒有十分鐘吧,汪小寒的拳頭就招呼到他的臉上了。還好他反應快不然這一拳肯定得讓他鼻子開花。汪小寒揮拳頭的時候還唸唸有詞,說什麼‘你這混蛋’,也不知道是在罵誰。
馮煜起來喝口水,看一下時間竟然已經夜裡兩點多了,他嘆了口氣,再次躺下後,一點不待猶豫地伸長胳膊腿兒把汪小寒五花大綁捆到了懷裡。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聽到了一陣哭聲,睜開眼睛就覺得胸口溼了一大片,而那哭聲正是自自己懷裡傳出來——汪小寒在哭?
馮煜皺着眉剛想拍拍他,就聽他說了一個名字‘徐佑鐸’,之後是一長串的囈語,邊哭邊說,樣子悲傷到讓人心碎。
馮煜就想,汪小寒這麼下去不行啊,人長期活在悲傷和無望之中,早晚有一天會崩潰的,到了那個時候一切就都晚了。必須得想個辦法讓他重新振作起來。
帶他去找徐佑鐸!一個聲音在馮煜的心中響起,但馬上就被馮煜給否定了。他還在任務中,今天已經算是破例,明天之後兩人分道揚鑣是註定的結局,甚至這個結局從他們走出草原就註定了,自己到底爲什麼還非要強拉硬拽地去打破呢?
馮煜望着屋頂出神,耳邊依舊是汪小寒悲傷的哭泣。到了後來,汪小寒簡直要哭得喘不上起來,馮煜看着實在不忍心,就把人拍醒了。
汪小寒睜開眼睛的時候,大概被淚水模糊了視線,盯着馮煜好幾秒才把人認出來。他打了個哭嗝,揉着眼睛坐起來,說:“我去喝口水。”話一出口,汪小寒就發現聲音啞得不像話,他連忙輕輕咳了兩下,這才緩解喉嚨撕裂般的疼痛。
馮煜跟着他出來,打開客廳的燈,給汪小寒倒了杯熱水,兩人都沒有再回屋,就在客廳的沙發上並排坐着,沉默着。
馮煜知道自己如果不問的話,這人是不會主動跟他交待的,因爲他從以前就是這副德行,什麼事都擱在心裡不說出來,不然他和徐佑鐸何至於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馮煜問:“這兩年你一直在找老徐?”
“嗯,”汪小寒又喝了口水,儘管嗓子十分不舒服,他還是抱怨道:“這混蛋也不知藏到了哪個犄角旮旯裡,非得要我掘地三尺才能把他刨出來。”
看他說得輕鬆,馮煜卻笑不出來,如果不是剛纔親眼看見他那麼哭,誰能想到這樣的樂觀表象下藏着的是怎樣一副無望到絕望的悲傷?
“你晚上經常做噩夢?”
汪小寒臉上極快地閃過一絲不自然,卻渾不在意地說:“有嗎?我不知道。”
馮煜沒再問,汪小寒喝完那杯水,又坐了一小會兒,就拿起自己的衣服說:“馮隊,今天真是謝謝了,我現在酒醒了,就不打擾你了,我先回去了。”
“現在是半夜?你怎麼走?”馮煜詫異地站起身。
汪小寒笑了笑,“半夜怎麼了?我一個大男人還怕黑不成?放心吧,我有辦法!”
馮煜卻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說:“你去睡客房,天亮了再走,我送你。”
汪小寒微垂着頭,過長的留海擋住了他的眼睛,他沒說話。馮煜只好又留了一遍人,這次,好一會兒汪小寒才道:“那行,明天早上,記得給我買早餐啊。”說着就鑽進客房,直接關上了門。
馮煜氣得笑了,這張嘴啊。他不知道的是,汪小寒此刻靠在客房的門內,眼淚唰地就流了下來,這兩年的漂泊生活,每天重複着敲門、告辭,重複的失望,汪小寒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有像今天這樣被人真心實意的關心過了。雖然父親會給他打電話,但他卻不能在父親面前表現出一絲的脆弱。甚至有一段時間,他感覺自己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他甚至拒絕和任何人接觸,把自己的孤單轉化爲一種堅強,咬着牙逼着自己堅持了下來。
還有20天他將走完H市!他擦乾眼淚,躺在牀上,不斷告訴自己,堅持下來,不要軟弱,不要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