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兩塊墓碑
池塘邊,烤爐的火又生了起來,‘肥’美的牛‘肉’在火上變得金燦燦的,香氣四溢。
雷切開一條牛‘腿’,衝鐘塔那邊大喊道:「喂,七成熟啦,不加辣椒的,快過來開動,不然我一個人全吃完了,你別抱怨我不講信用說話不算數!」
不一會兒,黑人吉米從鐘塔上下來,走到火爐邊也不客氣,抓起牛‘肉’就大口吃了起來。得益於炎黃子孫幾千年的烹飪‘精’髓,雷的烤‘肉’也是味道格外鮮美,他自己特製的調味料,總能讓這些‘肉’從裡到外都香味濃郁。
「那個傢伙呢,你把他抓回來沒有?」雷一邊吃一邊問。他指的是那個紫發‘女’人的幫手阿魯,這是個重要的線索,昨天已經被他完全打成了殘廢,只是因爲吉米扛不動三個大漢,所以纔沒有一起帶回來。
吉米絕對不是個笨蛋,特別是在危及到莊園安全的時候,雷相信他一定理解阿魯這個俘虜的重要‘性’,稍後返回去一趟把他帶回來,不用自己多做強調。
可是吉米搖頭否認了——他沒有把俘虜帶回來!
「怎麼回事,出了什麼意外?」雷停止了咀嚼,嚴肅地問道。
吉米不能開口說話,他擡起右手,把食指點在太陽‘穴’上,做了一個開槍的手勢。
「怎麼會這樣,他被人打死了?有沒有看到兇手?」雷明白了吉米的意思,這件事很蹊蹺,疑點很多。按理說除了他們幾個人,應該不會有其他人知道那個地方的戰鬥,那本是一個絕對偏僻的位置。
吉米還是搖頭。
「看來又有新的敵人盯上了我們,現在情況似乎變得越來越有趣了!」雷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把幾根乾柴投入到烤爐下方,讓火焰燒得更旺了一些,接着他站起身向屋子裡走去,並對吉米說:「把丹尼喊過來吧,你們倆要是敢‘浪’費一點,不把這整頭牛都吃完,以後就別想再吃到我烤的‘肉’了,這可是我特地讓賴特挑的最‘肥’的一頭牛!」
雷心裡已經有了自己的推理結論,那個新出現的敵人,本可以把阿魯劫走,但他卻選擇了把他殺死在現場,這說明阿魯並不能給他提供什麼有價值的情報,他要麼是極爲熟悉紫發‘女’人的幕後底細,要麼就根本是同一陣營的,但是卻打着自己的鬼主意,他將阿魯殺死在現場,爲的就是挑起自己和紫發‘女’人之間不死不休的矛盾,好從中渾水‘摸’魚,因爲如果只是爲了殺人滅口,保住己方的機密,他完全可以把阿魯直接帶走,或者在別處殺死,這樣既能做到保密,又可以不暴‘露’自己的存在。
不過雷隨後又想到了一些新的可能,以吉米的速度,往返一趟不超過30分鐘,對方能趕在這個時間內,到現場殺掉阿魯,說明他對紫發‘女’人和雷的行蹤十分了解,或許當時他根本就藏在現場,但他既沒有選擇出手幫助紫發‘女’人,也沒有趁着雷受重傷的時機來偷襲,這是爲什麼?
只有一個解釋能說得通,敵人就潛伏在自己身邊,不想暴‘露’自己,並且他所圖謀的東西,絕對不小,至少比雷的命要值錢得多,所以在沒有找到那東西之前,他還將繼續潛伏……
枯葉舞秋風!
此時,在之前被爆炸摧殘得面目全非的那個小山谷裡,在那條羊腸小道上,一個紫發‘女’人無力地跌坐到地上,抱着一個男人的屍體無聲啜泣,淚流滿面。
‘女’人跪坐在地上,頭髮散‘亂’,面‘色’憔悴,她的風衣殘破染血,肩頭和腹部都纏着繃帶。
死者早已全身僵硬冰冷,他體格碩大,肌‘肉’結實,肩膀寬得能抗起兩個人,可以想象他生前一定是個力量十足的真男人。他的四肢關節處,都被子彈‘洞’穿,留下四個觸目驚心的大‘洞’,而在身體內部,四肢上的肌‘肉’和骨頭,都滿是裂紋傷痕累累,那顯然不是子彈造成的,而是一種以爲反顧的自殘。他的頭顱枕在‘女’人雙‘腿’上,雙眼瞑目死得很安詳,太陽‘穴’上的那一個彈孔,就是造成他死亡的原因。
一陣蕭瑟寂寥的秋風吹過山谷,也吹乾了‘女’人臉上的淚珠,枯葉紛紛從枝頭墜落,重歸泥土。
一個白衣男子走進了山谷,走到紫發‘女’人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昨天在這裡呆了一整夜?」白衣男人儘量讓自己的嗓音顯得輕柔一些,但那樣的嘗試卻反而讓他的聲音變得不自然起來,似乎他從來就沒有用那種語氣說過話,所以不管聲音多麼輕,都始終帶着一股冰霜嚴寒。
「我以前做任務,從來沒有失敗過一次,你們都說那是因爲我厲害,因爲我聰明有頭腦,我以前從來沒有懷疑過。」紫發‘女’人擡起頭,看着白衣人的臉,說:「可是我錯了,我之所以一次都沒有失敗,並不是因爲我厲害,也不是因爲我聰明,只是因爲有你們始終站在我身後!」
「你們總是在我身後支持着我,隊長你總是衝在最前面,撤退在最後,爲我們收拾爛攤子,救下受傷的人,保護大家的安全。」‘女’人撫‘摸’着膝上死者的臉,哽咽着說:「可是我沒有用,我保護不了你們,也保護不了他。」
「你能認識到自己的不足,這就足夠了,經歷過痛苦,人才能慢慢變得成熟起來。」白衣男人拍着‘女’人的後背,嘆了一口氣,說道:「其實我寧願你永遠做那個驕傲任‘性’的小公主,跟在我身後,但是我做不到,其實是我沒用纔對!」
「這個仇我一定會報,雷,你給我等着吧!」‘女’人狠狠說,抱起了大漢的屍體,把他那壯碩的身軀背到了自己背上。
白衣男人身手攔住了她,輕輕搖頭說道:「不用把他帶回去了,那裡不是我們的家,主人也不是曾經的那個主人,戰死的榮耀不會被正視一眼,身軀卻反而會成爲實驗室裡的研究樣品,不如就把他埋在這裡吧,這裡很安靜,沒有人會來打擾。」
「也好,這裡是個好地方。」‘女’人放下屍體,擡頭看了看四周,山丘上的樹木,被昨天猛烈的爆炸攔腰折斷,本就已經枯黃的葉子,更是掉得沒剩下幾片,地面上坑坑窪窪還殘留着很多彈殼,一片悽慘的景象。
兩人開始用隨身攜帶的匕首掘土挖坑,爲死者造一座墳墓,他們挖得很快,不久,一個接近兩米深的狹長土坑就被挖好了。
‘女’人最後看了一眼死者的臉,握着拳頭咬牙說:「阿魯,我一定會殺了雷,替你報仇的!」
白衣男人搖了搖頭,說:「也許你的報仇目標選錯了人,並不是雷殺掉了阿魯。」
「怎麼可能,除了他沒有別人!」‘女’人驚訝喊道。
「看看這彈孔。」白衣男人蹲下身來,將手掌按在死者頭顱的彈孔上,然後在他手掌四周出現了一陣氣旋,接着只聽見啵的一聲響,一顆彈頭竟然被從彈孔裡吸了出來,落到他手掌上。
然後白衣男人又撿起了地上的彈殼,拿兩者比較了一下,很明顯不是同一種型號,一個只有7.62毫米,一個則至少9毫米,他說:「那個傢伙喜歡用大口徑的半自動手槍,以前甚至用過點五零的大號子彈,他追求一槍致命,不太可能選擇這種小口徑子彈。」
「除了他還會有誰,沒有別人知道這裡!」‘女’人搖着頭大喊,但很快她就想起了些什麼:「不,還有一個人,難道是他?」
「沒有確鑿的證據,你不能隨便動那個人,主人是絕不會允許的。」
「我會找到證據的,如果有必要,我要把他抓到審訊室,讓他嚐嚐三十八種酷刑的滋味,直到他親口承認。」‘女’人咬牙切齒說。
白衣男人嘆了口氣,說:「證據?現在是武力至上的時代,野心家爲了變強,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主人也不再是曾經的主人,不會跟你們將情面的,我只是提醒你一句,我不可能永遠站在你們身前……」
「特魯西埃成了我們的新隊長,這是怎麼回事,你爲什麼要離開?」‘女’人問道。
「我有自己要守護的人,況且他已經不再信任我。」男人提起一根枯木樁,用匕首削成木板,在上面刻上了阿魯的名字,把它作爲墓碑‘插’在了墳頭。然後他轉過身去,說:「麗安娜,你要記住,和你站在同一陣營的,不一定是你的朋友,和你對立的人,也並非不可能成爲戰友!」
‘女’人最後看了一眼墓碑,跟在白衣男人身後走出了山谷。
黃昏的時候,山谷裡又來了另一個人,一個步履蹣跚的大個子男人,壯得像頭牛,頭上頂着一頭鳥窩一樣的灰‘色’‘亂’發。他進到山谷,第一眼就看到山坡下的墳墓,和那塊木板製作的簡陋墓碑,他眼中分外欣喜,連忙奔了過去。
可是,墓碑上刻的名字,不是他心裡想的那個人。
「哈哈哈哈……」他跌坐在地上,歇斯底里大笑起來。他已經知道了這裡埋的是誰,是那個拼死救下了戰友的漢子,他死在了這裡,但是有人給他收屍,有人爲他築墳立碑,而自己的兄弟卻屍骨無存灰飛煙滅,連一根骸骨都找不到。
男人找了另一根枯木樁,拔出匕首來削,他的手有點抖,削得很慢,但是卻很平整。最後,他也削出了一塊長條木板,把它‘插’在了另一塊木板的旁邊。他覺得還不夠,於是又削了一塊短的,用木釘把它橫着釘在了頂端,做成了一個十字架。
殘陽似血,渡鴉歸巢。
兩塊墓碑並排豎立在山谷間,墓誌銘都很簡單,只是兩個亡者名字,一個叫阿魯,一個叫伊萊克。
「願主保佑你,來世投生於貴族之家!」男人站起身,在夕陽下,沿着羊場小道,向貧民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