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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招打算離開東都,甚至不諱言這是一次“逃亡”。
徐礎與甘招共佔西城牆,見面比較方便,他進屋時,甘招已經穿上全副盔甲,正在來回踱步,看到吳王,他很高興,“必須走了,一刻不能停留。徐公子——請允許我不稱吳王——徐公子跟我一起逃亡吧。”
“去哪?”
“當然是益州,徐公子建議我去那裡立足,你還說離開得越早越好,不可耽擱。”
“蜀王還在城外時,離開得越早越好,既已進城,想走怕是沒那麼容易。”
甘招頹然坐下,發了一會呆,擡頭道:“降世王的心事不在我身上,這樣也不行嗎?”
徐礎坐到對面,微笑道:“與降世王無關,是晉王和寧王,他們不會放過你。”
甘招一愣,“我沒得罪他們兩個……”
徐礎微笑不語,甘招想要繼續辯解,話未出口,臉色先已微紅,於是擠出乾笑,“徐公子,不不,吳王真是個聰明人。”
“我對他們說,絕無告密者。”
甘招沉默一會,“我不是有意告密,只是……只是……”
“薛六甲找上你了?”
“他派人找我,還威脅我,說他今日無論如何也要殺一王立威,如果我不開口供出一人來,就要拿我開刀。”甘招尷尬地笑了笑,“我並非貪生怕死之輩,所以……”
“所以你沒供出一人,而是供出所有人。”
甘招更加尷尬,“降世王本來就已懷疑諸王,我順着說了幾句,但是沒提今日的計劃,我曾向吳王承諾保密,真的隻字未提。”
甘招的“告密”雖未指向任何一王,卻足以令薛六甲下定決心要殺一王,經過一番權衡,他選中了晉王沈耽,要不是徐礎挺身而出,大殿裡已是鮮血沾地。
“吳王膽子真大,但是這麼一來,降世王更加相信諸王都在反對他,早晚要動手。”
“五王守門,部下將士至少一萬人,薛六甲只帶六千人入住皇宮,怕他做甚?”
“五王雖有萬人,但是彼此不合,降世王最擅長挑撥離間,而且他在城外還有數萬人,一旦攻城,五王將腹背受敵。”
徐礎笑道:“城外降世軍雖衆,但是不擅攻城,五王各留數百人守城,足矣。薛六甲挑撥離間,對秦州亂民有用,對五王無效。咱們這些人不至於連輕重緩急都分不清,一同抗衡官兵時,五王聯合,薛六甲在哪呢?如今東都已下,諸王人人出力、人人有功,唯獨薛六甲乃是被迫參戰,在戰場上,他可曾傾其所有、奮勇殺敵?”
甘招搖搖頭,默不做聲。
“蜀王追隨降世王日久,對他或有忌憚,我們幾人可不管他是不是彌勒親傳弟子,哪怕他是彌勒本人降世,如今也是肉體凡胎,該殺還是要殺。”
甘招嘆了口氣,“吳王請聽我說,我也不相信降世王的那套鬼話,我擔心的是……還是諸王不和。”
“即便聯手過一次,蜀王仍存疑慮?”
甘招笑着搖搖頭,又嘆一聲,比上一次更長更重,“吳王的眼光比我準,我不信吳王沒看出來。你剛纔說得對,諸王不是秦州亂民,至少比之前稱王的那些人要聰明一些,或許太聰明瞭些。別人不提,寧王與晉王勢同水火,昨晚吳王離開之後,晉王派人拉攏諸將,甚至進到我的營地裡,向他們許諾,晉王若能獨佔東都,必將東都的財物、人畜全分給所有將領,他只要四面城牆。”
徐礎在場的時候,劉有終就曾提出過這樣的建議,沈耽拒絕,要用仁義之術服衆,事後的做法卻與劉有終一致,不知是被勸服,還是本來就有此意,在徐礎面前僞裝而已。
徐礎不去細琢磨,“嗯,晉王會有此舉,我一點都不意外。”
“然後是寧王,我太瞭解他的爲人,絕非好色之徒,突然對太后產生興趣,還鬧得內外皆知,顯然是爲了安撫降世王。他必有後招,以他一貫的手段,要殺就不是隻殺一個……我還是早些逃走的好。”
“蜀王因何沒有逃走,而是隨諸王進城?”
“我有點……希望降世王與寧王或是晉王兩敗俱傷。”甘招又笑了笑,“諸王都有野心,我也不能免俗,一點小野心,希望增加些兵力,到了益州,事情能更順利些。”
徐礎點點頭,對此沒有挑剔,“寧王、晉王野心不小,都有吞併諸軍的意圖,但是沒關係,若非如此,諸王也聯合不起來。我只擔心大家野心太小,貪圖營頭小利,見好就收,不敢與降世王以硬碰硬。”
甘招臉上又是一紅,以爲吳王在說他,幾十歲的人,在一名青年面前,狼狽得像是初見上司的小吏。
他的確是名小吏,卻從來沒怕過任何上司。
“吳王真以爲諸王還能再度聯手?”
“不是‘以爲’,而是‘事實’,晉王、樑王已同意加入,兩軍將士盡由我來支配。”
甘招十分驚訝,“晉王也這麼說的?”
“尤其是晉王,經過今日之事,他明白若是再不與諸王搞好關係,無異於將項上頭顱送給薛六甲。”
甘招想了一會,“還有寧王呢?”
“寧王簡單,待會我就去見他,三言兩語,就能讓他交出所有將士。蜀王可以隨我一同去,若是順利,咱們當場結盟,若是不順,西城由咱們把守,你想走就走,誰能阻攔?”
話說到這個份上,甘招咬咬牙,開口道:“好吧,我隨吳王走一趟,看寧王怎麼說。事已至此,躲也不是辦法。”
兩人不帶衛兵,登城繞到北邊,剛到分界處,就被寧王士兵攔下,通報之後,才允許他們走過去。
“寧王帶兵總是這麼嚴厲,但大家還是喜歡跟隨他。”甘招小聲道,對寧抱關頗有敬畏之意。
寧抱關仍然住在城樓裡,終於關上窗戶,點了一盆炭火,取暖、點亮全靠它。
寧抱關坐在那裡烤火,再沒安排椅凳,聽到有人進來也不擡頭,更不開口寒暄,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情。
甘招拱下手,沒吱聲,默默地站在一邊,要看徐礎如何勸說寧王。
徐礎上前,也不開口,從地上揀起木炭,一塊接一塊往盆裡放,火焰先是爲之一旺,隨後被壓得燒不起來,眼看就要熄滅,冒出一股股煙。
寧抱關伸手抓住徐礎的右腕,另一手用鐵條撥開多餘的木炭,冷冷地問:“你在幹嘛?”
“炭上加炭,看它是燒得更旺,還是不堪重負而熄滅。”
“當然是熄滅……有話你就說,少來這套。”
“寧王的借刀殺人計用上癮了,想看薛六甲與晉王火併,可惜未能如願。而且寧王有沒有想過,那兩人無論誰勝,下一個要對付的人就是你。”
寧抱關鬆開手,冷冷地道:“如果我是勝者,下一定要對付的是你。”
徐礎笑道:“承蒙寧王高看,但勝者不是薛六甲就是晉王,他二人的想法不由你來支配。實不相瞞,我早就派人去通知留守在無上園的吳軍將士,命他們速返江東,不可來東都與我相會。所以你瞧,我在東都就這些人,兩千不到,晉王與薛六甲都不會拿我當成下一個目標。”
“你派人回江東了?”寧抱關起身問道。
“正是。”徐礎隨口撒謊,其實他讓王顛率軍前往冀州鄴城,“東都陷落的消息很快就能傳遍天下,王顛以降世軍的名義循行江東府郡,誰敢不降?”
寧抱關慢慢坐下,“你的心眼太多,多到有人非殺你不可。”
徐礎笑道:“那是以後的事情,總之江東很快就將歸我所有。我留在東都只爲除掉降世王,以免有人拿着‘祖王’的旗號壓我一頭。”
“所以你不是真心勸我稱帝?”
站在門口的甘招聽到“稱帝”兩字,吃了一驚,仍不說話,打定主意只做旁觀。
“寧王從未真心待我,奈何要我真心?但你的確應該稱帝,這與我是否真心無關,只看寧王是否有這份野心和膽量。”
“嘿。”
“我這次來見寧王,別無它意,請寧王將麾下將士全交由我來指派。”
“嗯?”寧抱關擡起末端已經燒紅的鐵條,神情嚴厲得好像吳王開口要他的老婆。
“寧王想殺薛六甲,卻不願擔此名聲,我來擔,反正我已有刺駕之罪,不在乎再多一個殺王之名。除掉薛六甲之後,我帶吳軍去往江東,東都愛歸誰歸誰,我不參與。”
“我去益州,也不參與。”門口的甘招插上一句。
寧抱關瞥了一眼甘招,低頭沉思,片刻之後,擡頭道:“好啊,蜀王,你將羅漢奇叫進來。”
“是。”甘招出門,很快將寧抱關手下大將羅漢奇叫進來。
“寧王找我?”羅漢奇大聲道。
“我將你與衆將士借給吳王……你要幾天?”
“今日相借,後日傍晚奉還。”徐礎道。
“後天傍晚你再回來,在這兩天裡,吳王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吳王讓你殺我,你也得服從,明白嗎?”
“啊?這個……好吧,我明白了,吳王儘管吩咐。”
徐礎也不客氣,“請羅將軍留五百人守城,保護寧王,不準任何人進出。明日天亮前,率軍前往西城與我匯合,日出不至,軍法處置。”
“遵命。”羅漢奇拱手道。
徐礎也向寧抱關拱手,“告辭,寧王靜候佳音。”
一回到西城牆,甘招就驚訝地說:“寧王真是看重吳王,竟然真的借出將士。”
徐礎微笑道:“寧王雖然口口聲聲要殺我,其實與我惺惺相惜,他相信我能降掉薛六甲,也相信我會歸還將士。”
甘招拱手道:“沒什麼說的,我帳下的幾百人全聽吳王派遣,城外還有我的人,也叫進來……”
“不必,這幾百人就夠了,城外軍隊一動,必會引來降世軍疑心,反而於城內不利。”
甘招點頭稱是,心服口服,再不做逃亡的打算。
徐礎心裡重重鬆了口氣,若不是甘招陪同,他還真沒把握說服寧抱關。
大軍在握,徐礎開始思考如何對付薛六甲,以硬碰硬是他激勵別人的說辭,並不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
他得再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