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規矩(上)
窗外,月上中天,光華如水。
屋裡,紅燭搖曳,春意盎然。
今天的沈珂,卻不比新婚初夜那天的沈珂了。
他一會兒勇猛得就像下山捕食的虎豹,一會兒又如同以柔得如撫過臉頰的羽毛……令蘇玉妍的身體一會兒如烈火般火熱,一會兒又如小溪般歡愉……
一夜纏綿,無以言表。
……
蘇玉妍被沈珂吻醒時,屋裡仍是紅燭搖曳,窗外卻已透着微明。
他的吻如細密的春雨,讓她有些透不過氣來,卻令她初醒的身體微微有些酥麻,繼而興奮,又生出渴求,不禁讓她感到羞赧。
沈珂從她緋紅得如桃花般燦爛的臉上領會到內心深處的渴望,又將昨夜的纏綿重演了一遍。
這一遍演練下來,窗外已是通明一片。
等兩人喘息均勻,蘇玉妍才低聲說道,“今日怕是誤了問安的時辰,這可怎麼辦?”
沈珂卻攬過她頭,將她枕在他的肩膀上,笑道,“我昨天已經跟祖父父親說你這幾天累得厲害,他們說今天就不必過去請安了。”
蘇玉妍不禁嗔了他一眼,“母親那裡……又怎好不去?”
“你懶惰散漫些,母親興許會更加喜歡。”沈珂脣角微翹。
蘇玉妍心裡一動,頓時將頭往沈珂懷裡靠了靠,伸手輕輕撫摸着他胸膛上那尚未痊癒的傷痕,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道,“爺這話可就不對了……哪有做婆母的喜歡自己媳婦懶惰散漫的?”
“你懶惰散漫,與我就是天生一對了嘛!”沈珂的脣角揚得更高,右手在蘇玉妍那光潔的身體上游走,令她倍感羞澀,忍不住拉過牀角的衣服將身體裹了起來。像糉子一樣,讓沈珂忍俊不禁。
其實,沈珂的言外之意,蘇玉妍已經領會,不過卻沒有點穿。他既要她裝懶惰散漫,她便懶惰散漫一回吧!且看宋德書如何說詞。
兩人在牀上又賴了一會兒這才姍姍起牀。
春草與雙珠幾個也詫異於蘇玉妍今天的異常,不過想着她新婚燕爾,睡過了頭也不足爲奇,進來侍候了兩人洗漱,春草便與雙珠兩個去廚房端了早飯來。
沈珂穿了家常的白色錦袍。安靜地坐在桌邊,看着春草與雙珠她們有條不紊地圍着蘇玉妍忙碌,忽然就想起錦春錦秋來——這幾天。他竟忘了她們!想起錦秋那淚光朦朧的臉,他心裡又有些不落忍,看了看嫺靜得如玉蘭般坐在桌旁的蘇玉妍,終是欲言又止。
吃過早飯,蘇玉妍還是去了一趟思定堂。
雖說他們免了她今日的問安。這晨昏定省卻是小輩對長輩最起碼的尊重,是天經地義的,她不能拋諸腦後。
定遠侯與沈鬆年都去了早朝,宋德書想是清閒慣了,也纔剛剛起來,一臉的睡意惺忪。對於蘇玉妍的姍姍來遲,她沒有半點不悅,反而笑道。“這幾天你成天在外串門,想也怪累的,原該多歇歇……好了,我這裡也不用你立規矩,就回去歇着吧!”
從沈珂那句話。蘇玉妍隱隱看出他對宋德書的不滿,或者是宋德書對沈珂的不滿。總之,這繼母與嫡子之間一定不是人們表面看到的那麼和諧,平靜的湖面上,肯定有不爲人知的暗涌。所以,儘管宋德書說得輕鬆,她還是不敢掉以輕心,恭恭敬敬地等丹陽、皎月兩人爲宋德書梳洗完了,又侍候她吃了早飯纔回蘭亭居。
回來時,沈珂正在窗下看書,一見她回來,就撂下手裡的書卷,笑道,“走,咱們去看荷花!”
蘇玉妍早從錦春嘴裡聽過“一夜荷花開滿池”的“佳話”,聞言不禁莞爾一笑,“哦?府裡還有荷花池麼?”
“你不知道府裡有荷花池?”沈珂露出十分意外的樣子,一把拉起她的手,“走,我現在就帶你去看!”
蘇玉妍也不掙扎,任她拽着,一徑往荷花池而去。
遠遠就見一座高聳的牌樓,上面寫着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卻看不真切,粉的白的荷花開得正好,在翠綠的茶葉的映襯下,更顯嬌豔嫵媚,十分養眼。走得近了,纔看見牌樓上寫着的原來是“君子池”三個大字,蘇玉妍不禁暗自笑了,向來只見人把蘭、竹比作君子,想不到沈珂竟把荷花也喻作君子。
這君子池位於定遠侯府的西南角,緊靠着高大的院牆,兩面臨牆,另兩邊則是修建了浮橋亭臺,可達荷池中心。晨風吹來,滿池荷花爭相搖曳,陣陣清香撲鼻而來。
亭臺裡建有石桌石凳,擦試得光鑑照人,沈珂拉着蘇玉妍的手在石椅上坐了,深深吸了口氣,笑道,“有美人在側,更兼滿池幽香,這個夏日,真正讓人舒心愜意啊!”
蘇玉妍心裡不禁一動,微微笑道,“莫非,爺有很多夏日都過得不舒心不愜意麼?”
沈珂側目看她,良久,也微微一笑,“我是堂堂定遠侯的嫡長孫,又哪會有過得不舒心不愜意的日子?不過是隨口感嘆罷了。”
蘇玉妍想起沈珂先前說的“你懶惰散漫些,母親興許會更加喜歡”的話,還有宋德書那張親切得有些不真實的臉,好半晌,她才擡眸看着沈珂俊朗的面孔,緩緩說道,“我知道,其實,你過得並不如人們想象中那麼好。”
沈珂眸望她,“也許,我過得比你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是麼?”蘇玉妍往他身邊靠了靠,“爺上有權勢過人的祖父和身爲貴妃的長姐,下有聰慧過人的繼弟繼妹,還有一個深得聖寵很可能繼承儲位的外甥,這麼多的光環的照耀下,爺若再顯露出類拔萃的才幹,定遠侯府不僅成爲衆矢之的,還會成爲聖上的心頭之患……所以,爺便只能做一個被世人所唾棄笑話的浪蕩子弟了……妾身說的可對?”她緩緩說着,如同述說一個不平凡的故事,娓娓道來,讓沈珂聽得入了神,許久,才拉起她的手,笑道,“家有賢妻,如有一寶。賢妻如此聰慧,真乃我沈珂之福啊!”
他這樣說,就等於是默認了她的話,蘇玉妍不由得暗暗嘆了口氣,“爺如此謬讚,妾身可當不起。”
見她眼裡閃過一絲黯然,沈珂不由得將她攬進懷裡,微微嘆道,“從此以後,我們就要跟那同林的鳥兒一樣,患難與共,生死同命了。”
“其實,做一個不問世事的清閒人,是妾身夢寐以求的事。”蘇玉妍微笑着望着沈珂,“只是委屈了你,只能做一個浪蕩子弟。”
“這也不然。”沈珂眼裡閃動着異彩,“等宥兒得了太子之位,我便沒有這許多顧忌了。”
“聖上正當盛年,就算立了太子,誰知道將來還會有怎樣的變數?”蘇玉妍直言不諱地說道,“還是謹慎些的好。”
“多謝賢妻提醒。”沈珂半開玩笑並認真地說,“我一定會謹言慎行的。”
短短几天,蘇玉妍已經習慣了沈珂的嘻皮笑臉,不由得笑道,“爺雖然年輕,卻是歷練過的人,妾身又哪及得上爺的半分?不過是隨口揣測罷了,爺又何必當真?”
沈珂卻正色道,“你說得很對,就算前面已是錦繡大道,我們也不能掉以輕心。”說罷,便跟蘇玉妍說起了當年定遠侯建功立業、沈瑋如何入選內宮的往事。
得知定遠侯是從“先帝的救命恩人”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這樣輝煌的地位,還有沈瑋嫁入內宮,也是因爲定遠侯與先帝在亂軍之中定下的親事,蘇玉妍不免有些唏噓——世事循環,否極泰來,沈家今天這樣的顯赫與富貴,就如同鏡中花水中月,誰知道將來會不會像《紅樓夢》裡的賈府一樣落得那樣的下場?不過,這樣的想法只在她心裡一閃而過,便被她自己否定了——以定遠侯那樣的謹慎和深謀遠慮,能早在趙宥尚未成年就讓自己的嫡長孫變成一個所有人心目中的不學無術的浪蕩的子弟,只怕早已盤算好自己的退路,又怎麼會落得賈府那樣的下場?
不過,沈珂在初婚就把沈家的歷史說給她聽,無疑也是透露出他對她的信任與尊重。她在歡喜的同時,也爲得到這樣的信任與尊重而深感慶幸,要知道,古時女子的地位不高,常常得不到丈夫的平等對待,而沈珂,就如同現代丈夫給妻子予寬容及尊重,更難得的是,還有稱讚與喜愛,讓她不禁爲之慶幸。
“對了,有件事,妾身想問問爺的意思……”蘇玉妍想起錦春與錦秋兩個來,便脫口而出。
沈珂笑道,“屋裡的事情,你做主便好了。”
“錦春與錦秋兩個侍候了爺這麼多年,現在一下子離了爺的身邊,大家心裡都不好過,妾身想着,不如讓她們替了秋蕙與柳紅的位置……”蘇玉妍一邊說着,一邊打量着沈珂的臉色。
話音才落,沈珂便輕笑一聲,“你這一說,倒是我的不是了。我原本是打算在成親之前把這兩個丫頭打發出去配人的,可想着她們好歹也跟了我十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所以就把她們留了下來。錦春雖然大大咧咧,卻是粗中有細,武藝又好,錦秋倒是個好的,就是……就是心太細了,她們兩個你且先用着,等我尋了合適的人,就把她們嫁出去,也不枉她們跟我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