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交鋒(上)(21 18)
陸婧的目光停留在蘇玉妍身上,久久沒有移開。上天真是不公平,怎麼可以讓這個女人生成這般姿容?精緻如畫的眉目,玲瓏有致的身材,幾乎無可挑剔,但凡男人見了,又怎麼可能會不喜歡上她?沈珂雖然與衆不同,但到底也只是個凡夫俗子,迷戀上她並至娶她爲妻,也在情理之中。
蘇玉妍微微垂眸,躬着身曲着膝,靜靜等待陸婧的一句“平身”。就在她雙膝發麻幾乎站立不穩時,才聽到陸婧一聲輕笑,“罷了,你與本宮既是同鄉,父親又是同科進士,算起來本宮還要稱你一聲姐姐纔好……快別多禮了,請坐吧!”
蘇玉妍這才擡起頭來,眸光在全身上下洋溢着慵懶與隨意的陸婧身上掃過,便應聲入座,坐在了樑惠君的下首。
“沈少夫人,你家沈爺如今已是官身,你若再稱民婦,實屬不當。”陸婧在樑惠君對面坐下,笑微微地說道。
“宛妃娘娘提醒得是。”蘇玉妍露出一副受教的樣子來,“是蘇氏疏忽了。”
“皇后娘娘纔剛小產,不在乾坤裡好好休養,怎麼有空到朝陽宮來?”陸婧心知這兩人聯袂而來決沒有好事,當下便主動出擊。
陸婧這情態,似乎並沒有把身爲皇后的樑惠君放在眼裡,雖然語言上挑不出什麼怠慢的毛病,但這架式,分明透着不屑與輕視,令樑惠君心裡的怒火噌地竄了出來,幾欲怒髮衝冠,可想到尚在自己肚子裡還沒有出生就小產的孩子,便把這怒火強行壓了下去,隨即換成淡淡的笑容,“哀家聽說宛妃近日身體抱恙,便過來看看……恰巧沈少夫人也進宮來看哀家。便也跟着過來了。”
陸婧素知這二人關係不同尋常,除了舅甥這一層親戚關係之外,兩人私下裡卻是姐妹相稱的,此番這蘇氏進宮,還不知抱着什麼目的。呵呵,說不定,就是爲沈珂新添兩位妾室之事而來。陸婧心念微轉,當即笑道,“這可折煞本宮了……本宮只不過是偶染風寒,現下已經痊癒得差不多了。哪敢勞費皇后娘娘是萬金之軀前來看望?”
樑惠君不由得譏諷道,“先前聽說浣衣局裡有幾個宮女染上風寒不過幾天就死了,哀家倒擔心了一場。如今妹妹痊癒了便好……”
陸婧眼色一沉,旋即笑道,“有聖上日夜在朝陽宮裡保護着本宮,什麼妖魔鬼怪都會退避三舍,區區傷寒又怎麼敢奪了本宮的性命?讓皇后娘娘虛驚一場。倒讓本宮心裡過意不去,回頭就讓採平設下香案,替皇后娘娘祈福,希望上天保佑皇后娘娘多子多福,福壽綿長……”
樑惠君看這陸婧竟分寸不讓,怕樑惠君受不住她的口舌之利。當下便插言道,“外間傳言宛妃娘娘心慈面軟,如今看來。竟是真的了。”頓了頓,見陸婧的眸光朝她看了過來,便又笑道,“蘇氏此次進宮,一則爲探望皇后娘娘。二則呢,也是特意來向宛妃娘娘道謝的。”
“哦?”陸婧似乎有些意外。不由得笑道,“不知這謝從何來?”
“我們沈家子嗣單薄,祖父他老人家正想着給我家大爺納兩房妾室,恰巧聖上就賜了宋氏姐妹過去,倒替蘇氏省了這挑選姨娘的事。”蘇玉妍望着陸婧,笑盈盈地說道。
“聖上賜妾,你該謝他纔是,又爲何謝本宮?”陸婧似乎有些不解。
“先前聖上給朝中功臣們賜妾時,都沒有想到我家大爺,爲何單單在冊立了宛妃娘娘之後,就立時給我家大爺賜了兩名貌美如花的妾室?這還不是託了宛妃娘娘的福麼?”蘇玉妍臉上的笑容不變。
陸婧眼見蘇玉妍笑得歡暢,心裡自是不快。她的本意,就是弄兩個美妾過去讓蘇玉妍不舒服,順便把沈珂的內宅攪亂,然後再找機會給沈珂一個下馬威,讓沈珂明白當初他放棄自己是何等幼稚可笑。可眼前這位如濯水清蓮一般的蘇氏,卻讓她有些看不透了。陸婧心裡微忖,就佯作不經意地揮了揮手,“你這麼一說,倒真像是本宮給你沈家帶來了福氣……其實呀,不過是聖上有心關照沈珂而已。你想想,當初聖上給貴勳大臣們都只賜了一位美妾,如今卻單單給沈珂賜了一對姐妹花,這不是特殊的恩寵又是什麼?你也別謝本宮了,若想謝,只去謝聖上就是了。”
這自古至今,還沒有哪個女人喜歡自己的丈夫納妾的,蘇玉妍若真聽認陸婧的話去謝皇帝趙宥,只會令趙宥覺得尷尬。這樣的蠢事,蘇玉妍自不會做,但不做,並不代表她不會惺惺作態,於是,她便站起身來,向陸婧福了一福,“多謝宛妃娘娘提醒。”
陸婧淡淡地揮了揮手,“罷了,就不必多禮了。”
蘇玉妍從袖裡摸出一個紫檀木盒,捧到陸婧面前,“這是我的一點心意,還請宛妃娘娘笑納。”
“這是什麼?”?陸婧只覺這紫檀木盒有些眼熟,當下便伸手接過。
“不過是個小玩意兒,希望宛妃娘娘喜歡。”蘇玉妍微微一笑。
陸婧的目光在盒上停留良久,並沒有打開來看,只轉眸盯着蘇玉妍,許久,才冷冷說道,“本宮身體纔剛痊癒,不能久坐,你若無事,就告退吧!”說罷便站起身來,走了兩步,忽又回頭,衝着蘇玉妍道,“你送的這個,本宮很是喜歡,回頭等本宮覓了稀罕的玩意,也回贈沈少夫人一份便是。”說罷,也不管樑惠君還坐在那裡,便起身徑直往寢宮裡去了。
蘇玉妍微垂着頭,待陸婧入內,這才緩緩直起腰來。
採平見自家主子失了待客之道,忙陪着笑臉向樑惠君告罪,“我家娘娘身體不好,失了禮數,還請皇后娘娘勿怪……”
樑惠君不禁冷冷一笑,“她身體不好,哀家憐惜還來不及,又哪裡會怪她?她就好好在朝陽宮裡養病吧!”
採平忙應聲稱是。
樑惠君遂站起身來,緩步往外走。蘇玉妍忙上前相扶。
採平躬着身,陪着笑臉送她們出了朝陽宮。
等候在外頭的岫煙與雙珠兩個忙迎了上來,各自扶住自家的主子。
樑惠君捂着胸口,顰着眉峰,回眸看了看朝陽宮幾個鎦金大字,目光忽地變得有些悽然,嘴脣微張,嚅囁了許久,卻終是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蘇玉妍自知朝陽宮對樑惠君意味着什麼,見了她這般悲痛欲絕的神情,也覺心裡十分難過,不由得上前挽住她的手臂,低聲說道,“惠君,走吧!”
樑惠君這才慢慢回過頭來,沉聲說道,“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你這個樣子,我又怎麼能不擔心?”蘇玉妍嘆道,“原以爲我們幾個會比別人更幸運些,不想到頭來,竟還是要經歷這樣的磨難與波折。尤其是你,如今身處深宮,更要處處小心纔是。”
是啊,原以爲她們幾個比別人多活了一世,原以爲她們會比別人過得更加幸福,可現在看來,要想獲得幸福,僅靠上天的恩賜是不夠的,她們必須付出別人更多一倍的努力,甚至十倍百倍的努力,才能爭取到幸福的生活……當然,也許她們付出了比別人多十倍百倍的努力,也不一定能爭取到幸福!這就是上天的公平所在,她們比別人多活了一世,就應該承受比別人更多的痛苦與磨難!
兩人默默對望一眼,樑惠君微微點頭,蘇玉妍才微覺釋然,慢慢攙起她的手臂,往乾清宮而來。
趙宥稱帝,沈瑋的地位也隨之水漲船高,後宮裡頭除了皇太后,其鋒芒之盛,除了宛妃陸婧,無人能及。
樑惠君小產的事,沈瑋自知其中有些蹊蹺,但無憑無據,她也不能拿陸婧如何。之前樑惠君也曾小產過一次,而且失的還是男胎,讓她心疼不已,這次月分未足,還看不出男女,但也讓她着實惋惜了一陣。雖說樑惠君只是她的媳婦,但平日裡對她卻如親孃一般看待,彼此之間比一般的婆媳自是更加親近,所以她心中的天平,自是傾向於身爲正室的樑惠君,陸婧於她來說,不過是個妖媚的狐狸精,不僅迷惑了趙宥的心智,還做出了讓人無法容忍的事情,比如給沈珂賜妾一事,就是她所不喜的。當然,她並不是不想沈珂納妾,而是不想讓宋家姐妹成爲沈珂的妾室。但她也是在聖旨頒佈之後才得知此事,便想阻攔,也已不能,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宋氏姐妹成爲沈珂的妾室。
好在沈珂的妻子蘇氏並不笨,不等她派人傳她,她便自己進宮來了,而且還藉着探望皇后梁氏病情的機會,一來探了病,二來又從可從宮中打探消。如今看來,這個蘇氏總算是沒有讓自己失望,也不枉自己疼了她一場。
得了樑惠君與蘇玉妍從朝陽宮出來的消息,沈珂便正襟危坐地在乾清宮裡等待。
兩刻鐘後,落梅來報,皇后與沈少夫人靚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