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鐫刻了吳道子畫作、高適書法詩文的一大堆青花瓷器擺滿這間大廳的時候,幾人徹底陶醉了。吳道子的小手指輕輕的敲上去,“叮”……聲如謦!高適雙手捏起一個酒杯對着太陽照,朦朧的光暈散開……薄如紙!
釉下牢固的天青彩鐫刻着永恆,紋絲不差的勾勒忠實的體現了兩位大家的功力。這玲琅滿目的大廳已經成了青花的海洋,徜徉在這片海洋中還在不斷有新鮮的活水在注入!越擺越多,都沒地方放了,這要是擺到各地的專營鋪中會讓豪奢們怎樣的瘋狂?
而吳道子想的是另一件事,突然給李璲行禮道:“吳某多謝儀王的恩情!這將擴散出去讓更多人看到我們的詩文畫作,更能經久保存,吳某人流芳百世全賴殿下所賜啊!”吳道子這是發自肺腑,同時也感動了高適。
高適也許以前並不很自信,盛唐的才華橫溢者如繁星閃耀,否則也不會那次聽李璲誇自己的詩作時開心成那個樣子,但今天高適看到了另一條路,千百年後或許只有自己的詩篇流傳後世,他人都將淹沒在時間的長河中了。高適也激動的向李璲行禮,喜極而泣有些哽咽了:“殿下大恩無以爲報!”
“兩位真是羞煞本王了,呵呵,”李璲扶起兩人重新坐在浩瀚的青花瓷器的海洋中,開懷大笑道:“本王不過貪財爾!借兩位的名頭,這一對兒膽瓶就至少價值千貫了,算一算光是如今這一屋子……呵呵,兩位先生各佔一成利吧,莫要嫌少纔好。”
“難得殿下大方一次呢!”麝月丫頭誇張的在一邊叫嚷:“兩位先生快答應下來,千萬別客氣,你一客氣,小心咱們殿下就借坡下驢了哦!”招致李璲大大的白眼。
“天啊,這如何使得?”吳道子首先嚇了一跳,出身貧寒頂着畫聖的名頭一輩子,可還是沒見過那麼多錢,高適的家境稍微好一點,但也就是好一點兒而已,此時腦袋也有些恍惚,辭謝道:“殿下好意,就讓在下挑幾件擺在房中,留個紀念就好了。”
“原該如此!先生隨意挑選,但那一成利的事兒也不要推脫了。”李璲此刻大方至極,反正有圖樣可以反覆拓印,用之不盡呢。
“殿下,出事了!”茗煙尖銳的嗓音由遠及近,很不合時宜的帶着香風颳進廳中,李璲看着他衣袖的晃盪真是心驚膽顫,連忙揮手製止道:“快停下!出什麼事兒了就站門外說就好,碰碎了一個瓷瓶我就打斷你的腿!”
眼瞅着就有個立在門口比較近的大膽瓶搖晃起來,茗煙慘叫一聲趕緊一把摟住,把自己的嬌柔的身體墊在瓶子下面,趴在地上如同“贔屓駝碑”,這才發現堂上還有吳道子在呢,但略微想想也不是什麼隱秘私事,所以顫顫巍巍的說:“出事兒了,今日朝堂上突然有戶部員外郎賀蘭想跳出來,彈劾尚書左僕射李元紘大人侵佔良田並挪用戶部稅銀,右僕射杜暹大人竟然是人證呢!”
“什麼?怎麼會突然有這種事?李元紘大人……不會吧!”李璲真是懵了,差點兒把手裡的青花瓷碗掉地上,幸虧衣襬托住。倒是高適很冷靜,早就放下手中的瓷器,大腦飛速運轉起來,但關注點不在李元紘的枉法真實性上,而是認真的詢問茗煙:“茗煙公公可打聽到源乾曜等其他大臣都是什麼態度了?”
“好像源侍中告病沒上朝,倒有久病的中書令宋璟大人託着病體突然來了,爲李元紘大人說話,請求親自審理這件案子。”茗煙一邊用絹帕輕點額頭鬢角的汗珠,一邊回憶着整理思路道:“可刑部的盧大人不同意宋老大人越權,然後戶部宇文大人和禮部的裴大人怎麼就吵起來了,最後虢國公喝斥右相杜大人是奸臣,皇上好像一言不發。”
吳道子不願摻合這些事,早就跑去燒窯實地考察了。此時李璲看向高適,等待他的高見。高適晃了晃自己的圓腦袋,嘆口氣道:“又到了一個輪迴了,是該換換新面孔了,只不過這一次一個都跑不了嘍!”
李璲不明所以,忙請教道:“仲武先生看出了什麼?難道幾位宰輔都會罷相不成?原告和被告會互相揭短嗎?”
“呵呵,壽王一系讓小蝦米跳出來掀浪,絆腳的、不絆腳的都挪開,省得將來有可能絆腳。”高適整理好語言,認真的給李璲分析:“與其留個隱患不如一不做二不休都換成平坦的。呵呵,有藉機落井下石的,也有見風使舵的,誰不想搏一個機會呢?只是恐怕他們都要失望了!”
“先生是說父皇不表態,是父皇想做個黃雀?”李璲頓悟,徵求高適的確認,高適狠狠的點頭道:“陛下一代英主豈是武惠妃能夠擺佈的?按照以前的罷相週期,恐怕陛下早就有意換人了,正找理由呢賀蘭想就送上來!虢國公應該是最明白陛下的心思,所以連原告杜大人也一勺燴了。”
“那咱們怎麼辦?”李璲急切的問,心中難免也有想搏一個機會的念頭了,高適看出這一點,冷下臉來潑涼水:“殿下,您着相了……”
“呃……讓先生見笑了!本王明白,本王如今還沒那個資格。”李璲的激情來得快去得也快,搓搓手就忍了下來,這讓高適很欣賞。高適緩緩說道:“這也好,順便看清了一些人,此次不吱聲的很可能都在隱忍、在期待殿下您的未來啊!現在看來沒準兒皇上也一樣呢……嗯,蕭尚書就不吱聲!這是給您的信號,讓您不要動。”
“本王明白了……那,依先生看,誰會榮升宰相高位?”李璲心中早就知道答案,其實無所謂宰相權柄,反正也都不能長久。之所以還這樣問,一是想確認高適的見識,二來也想能否把歷史改寫得對自己有利些。
只聽高適竟然有些憂心的說:“有資歷坐上去的,無外乎這幾年在文治上大展拳腳的宇文融、得勝而歸威望正隆的蕭老國公!不過嘛……陛下一向照顧各方面很周詳,也從不讓一家獨大的局面發生,應該還會找個平衡……那就用裴光庭!嘿嘿,反正武惠妃的目標是達不成的,陛下不會讓她如意。但屬下擔心的就是蕭老國公啊!”
李璲點點頭道:“本王明白你的意思,本王的人都應該退後,沒有絕對勢力前不該張揚,何況父皇同樣不會讓這一波新宰相逍遙太久,到時候我們反倒損失了蕭老國公!唉……”李璲不甘心卻也無奈的嘆氣:“但恐怕躲不過的!沒有蕭老國公同樣無法平衡,這次咱們想不冒頭兒也不行了啊。”
“最可怕的就是這一點!恐怕陛下已經將殿下您放到和太子、忠王、壽王相同的地位了!”高適也陪着感慨,乾脆點破:“太早了!這真不是好事兒……”
沒想到茗煙卻在一旁插了句嘴道:“殿下啊,既然您不想往朝廷裡伸腿,那咱們躲遠些唄!去年您答應司馬道長辦學院的事兒還一直沒實現呢,正好找些事兒做不好嗎?”這個提醒可真是太及時了!
雖然李璲立刻想到些和茗煙不全相同的主意,但還是欣喜的攬過茗煙的楊柳腰,捏着他的臉頰大笑起來道:“你可真是本王的定海神針!”也不管茗煙聽得懂聽不懂什麼是定海神針,反正茗煙臉發燙那就應該是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