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男子冷眼看着這個沉思中的女子,見她久久都不曾注意到自己,終於忍不住咳嗽兩聲。雖說他實在有些其貌不揚,走在街上也屬於大衆分子過眼便忘的一員,可今日自己刻意一身黑衣,堂而皇之的站在這裡,卻也未能引起她的注意,這根本就是對他自尊心的一種褻瀆,對這女子的評價不禁一跌再跌。
“你好,請問你找誰?”陸夢箋回過神,見到那陌生人,習慣性的問了一句,這纔想起此話在古代貌似並不適用,而且,現在這個家中明明只有她一人。
“敢問這是林公子家嗎?”黑衣人雖不喜陸夢箋,卻仍舊躬身微微行禮,恭恭敬敬問道。
“正是,請問先生找我家夫君所爲何事?”陸夢箋看着面前之人,眉眼相貌實在是普通至極,不過談吐間卻透出一股文雅,這一點同林岱莫倒是有些相似,興許是舊友相識也不一定。
見黑衣人並無惡意,陸夢箋這纔將人請進屋裡,那人倒也識禮,見男主人不在,便推脫幾句,仍舊站在庭院之中,陸夢箋無法,只好搬出一張凳子,暫時請人先坐了下來。
“敢問先生貴姓?”陸夢箋斟酌許久,終於打破尷尬的沉默。
“免貴姓方,”黑衣人打量陸夢箋一眼,重新垂下頭去,心中對這女子的品貌重又做些評價,不禁爲林岱莫叫屈,這樣的女子,怎能配得上自家少爺,這應就是那日成親時,臨時頂替而上的那個丫環吧,可是少爺怎會容忍這樣的女子一直伴隨身邊呢……
而陸夢箋則看着那一身黑漆漆的打扮,一眼便想起暗夜行兇的刺客,越看越覺對方可疑,而那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面孔,恰是做間諜臥底最安全的掩護,難不成此人同林岱莫曾經有仇,今日終於找了過來……
兩人心懷鬼胎,院子裡氣氛詭異的可怕,只偶爾能聽見停在門外的馬匹鐵蹄鑿地的聲音。
話說,林岱莫走到衚衕口,卻不成想在自家院門前竟看到一輛馬車,這馬車在普蘭城中雖極爲普遍,同林府那裝潢華麗的馬車有着天壤之別,可想起上次的經歷,林岱莫還是有些心驚肉跳。
“難不成林家重又找了過來?”雖然之前林岱莫便想到終有這一日,卻不料這一日來得這麼快,只是林夫人一向做事滴水不漏,這也是她很是自豪之處,所以驕傲如她,幾乎不可能再動干戈重新來這小山村中驗證林岱莫的死訊。
可是萬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假如真是林家來人呢,林岱莫遠遠看着自家家門,卻半步不敢上前。
天色漸暗,而林岱莫仍舊不見蹤影,陸夢箋心中感覺奇怪,只道許是今日活兒多了些,所以林岱莫忙起來忘了時間,便向黑衣人告了歉,到廚房中忙活起來。
可黑衣人就這樣坐着,不言明來意,也無意告辭離去。那樣安靜,在院中甚至感覺不到他的存在。因了客人的到來,陸夢箋只好多做了兩個小菜,擺在桌上。
“方先生,我家先生興許有事,不能及時回來,外面露氣重,要不你先進屋再等吧。”
“多謝夫人好意,方某在這裡坐等公子回來便是,”黑衣人依舊堅持,坐在板凳上,身板挺的倍直。
陸夢箋口中雖不言說,可心中卻也納悶,林岱莫一向天擦黑就回家,今日怎得天都黑了,卻還不見人影,莫不是出了什麼事情不成?
這樣想着,腿已經開始往外邁去,“方先生,我去看看先生,請您稍等片刻。”
還沒走到門口,呼地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正大踏步走進門來,陸夢箋看見,脫口而出,“你怎現在纔回來,這位方先生都已經等了許久了。”
林岱莫正擔心是否林家來人刁難,聽到陸夢箋的話不由一愣,“方先生,什麼方先生?”
黑衣人看見林岱莫進門,早已站起身來,緊忙迎上前,撲通跪倒在地,“少爺,是我!”
“是你,怎麼是你?”
面對來人,林岱莫顯然有些錯愕,冷眼看着對方,任由那人跪在地上。
“少爺,”方圓激動的兩眼通紅,一時語塞,險些掉下淚來,“少爺,這些日子您受苦了,都怪方圓無能……”
林岱莫一聽這話,心又軟了下來,語氣仍舊冷漠,“算了,別跪着了,有什麼事到屋裡說吧。”說罷伸手扶起方圓。
方圓受寵若驚,擡袖擦擦眼睛,尾隨林岱莫步入房中,一進門看到那些簡陋破舊的擺設,心底彷彿被針猛地刺痛,緊緊收縮起來,難道曾經養尊處優的林少爺,竟然在這樣的陋室中生活了這麼長時間!
房內光線極暗,藉着微弱的燭光,方圓才發覺林岱莫的臉頰已瘦的凹下去,雖然神態與往昔無異,可而今處境卻已是今非昔比。
桌上擺着三個小菜,甚至還破例拿出了一小壺燒酒,陸夢箋擺放好筷子,見二人仍舊僵持不坐,只得開口招呼。
“快坐吧,這一會菜都涼了,你們兩個大概也是舊相識了,既然是老友好不容易見一次面更應該好好敘敘舊,快,方先生,請坐。”陸夢箋儼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樣,可那二人卻紋絲不動。
林岱莫一直記着那日在地牢方圓對自己所說的話,雖然自己在他的幫助之下,確實安然逃出也回到了石塔村,可是心底裡,卻還是難免懷疑他的初衷。而方圓則一直因着主僕的身份,自然不敢落座。
“少爺,方圓這次來,實在是有重要的事情,”沉默許久,方圓這才忍不住打破這僵局,主動說明來意。
林岱莫皺眉,手一揮,“先吃飯,吃完飯再說。”
“這,少爺您先吃,小的不餓,”方圓說完,仍如在林家時一般,恭敬垂首站在一旁,很是中規中矩。
“這裡又不是林府,哪來那麼多規矩,你應該已等了很長時間,現在大概也餓了,莫不是你吃慣了好酒好菜,看不上你嫂子做的飯菜吧。”林岱莫先行坐下來,又扭頭看向方圓。陸夢箋立在一旁,忽然聽得“嫂子”二字,心中似被小鹿一撞,臉不由紅起來,幸而那兩人都不曾注意。
“少爺,小的不敢,只是少爺進餐,小的要在一旁服侍……”方圓如同做錯事一般惶恐,話未說完,便見林岱莫手一揚。
“讓你坐,你坐便是,”雖只一句話,卻仍同當初的林少爺氣勢無異,方圓立馬噤聲,乖乖坐在下首的位置。
林岱莫心中糾結,對於方圓他既感激,卻又難免防備,飯菜入口也渾然無味。而方圓見少爺一直沉默,好似如坐鍼氈,哪還有心思吃飯,況且,面前這些小菜,實在是勾不起人的食慾。
而陸夢箋始終搞不清這二人的關係,想來應是主僕,可二人的疏離又實在令人費解,在這樣詭異的氣氛下,也難免食之無味。
剛吃了幾口,忽然聽見院中馬匹的鼻響,忙放下碗筷衝到門口,只見那馬車卡在門口,拉車的馬匹則伸長了脖子採食着附近的苗木,幸好門口處不過是些常見的月季花類,不過也着實令陸夢箋一陣心疼。
顧不得害怕,陸夢箋連哄帶嚇纔將馬匹拉出門去,拴在門口的樹幹上,又從廚房抓了大把乾草放在地上。這還是陸夢箋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接觸馬匹,便不禁好奇地多看了幾眼,結果被幾個響鼻嚇的退回院中。
而房中的二人,神色嚴肅,早已放下手中的筷子。
“少爺,您就跟方圓走吧,這裡實在不安全,”方圓連連哀求,只剩跪在地上求林岱莫,“老夫人不知怎地發覺事情不對勁,已經開始懷疑您的死訊了,您如今繼續呆在這裡,他們早晚還會招來的,上一次還可能將少爺請回府中,可這一次只怕是要直接下死手了。”
而林岱莫依舊端坐不語,方圓的話字字句句敲在心頭,他早就猜到方圓的出現勢必是同林府有關。
“那日將您送出林府,方圓實在無法,只得將您放在離這村子不遠處的田野中,方圓實在是無法,纔想出那個辦法,請少爺原諒,”方圓作勢要跪在地上,結果被林岱莫一把拉住,按在凳子上,“你繼續說。”
“林老夫人將小的父母拘在府中,威脅小的暗害少爺,可少爺對小的恩重如山,小的實在……小的本以爲這樣就可以見到爹孃,結果,老夫人實在是蛇蠍心腸,見目的達到,便欲殺小的滅口,小的命大,遇到當日受過少爺恩惠的宇文宇武兩兄弟,這才僥倖逃過一劫。”方圓提起這些
“宇文宇武跟在林老夫人身邊,所以林府中一旦有風吹草動,小的也能及時得到消息,原本並不想來打擾少爺的生活,可是如今林家又要有所動靜,只怕會對少爺不利,所以小的也實屬無奈。”
陸夢箋站在門口聽的清楚,這才明白當日爲何林岱莫回家後,突然性情大變,只是,卻沒想到,竟是經歷了這樣一番生死之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