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氏見狀便笑着上來抱起了齊敏兒,轉身去到外面,順便也替她洗臉。
齊寶兒見母親抱了小妹妹出來,心裡也知道其實是自己先招惹了她,便趕緊在毛巾上擦乾了手,一貓腰跑了出去。
文氏見五歲的兒子已經知道趨吉避凶,心中也是好笑,也不去管她,便替齊敏兒洗了臉,然後把她放了回去,再來找兒子。
齊寶兒這年剛剛五歲,齊長春便開始教他讀書念字——看來齊長春的確是個念過書的,只是不知怎麼不去考取個功名,卻在這裡種田爲生。
雖說明朝的開國皇帝朱元璋把他國內的百姓,按職業和所服的差役僵化地劃分爲軍民匠竈四大類,但是並沒有說這四種人在守着國家分配的職業之外不能考取功名啊。
有很多地位低下的賤戶,都寄望於自己的子孫考個功名,不但光宗耀祖,也能擺脫賤籍的身份。
而種地的農民,也一樣有着各種劃分,比如歸於那四種戶籍內的菜戶、米戶、漁戶等等的。所以農民希望靠讀書中舉來改變命運和地位的想法,應該更強烈纔是,怎麼齊長春卻不這樣做呢?
不過齊敏兒並不知道這家人到底是什麼戶籍,哪怕自己的名字已經定爲了這家的養女,登入了黃冊。
這黃冊大概類似於現代的戶口本,上面登記着一戶男子的成丁或不成丁,以及女子的大口、小口等詳細資料,齊敏兒應該算是小口吧。
不過按說看齊長春教齊寶兒唸書的樣子,就算不是滿腹經綸,也該是飽讀詩書的,怎麼會淪落到只能以種地爲生這步田地呢?
不過時間一長,齊敏兒也就明白了。
因爲有一次,齊寶兒在他爹讓他考取功名時,也問了類似的話——“爹,你老讓我考取功名,怎麼你自己不去?”
結果齊長春把眼一瞪:“我去考功名,誰下地幹活掙錢養活你!”
沒錯,考功名也有一輩子考不上的,就像《儒林外史》裡的那些老童生一樣。看來齊長春還算是個務實的人。不過從另一方面來看,可能齊長春的父母死得也早,讓他不得不過早地擔起了養活自己的任務,不能靠父母了。
想想現代人往往一直被父母養到大學畢業後成爲啃老一族,這齊長春還是很有男子氣概的。
不過齊寶兒一看就不是個喜歡唸書的人,聽了父親的話後非但沒有一點感激的意思,反而道:“讓我和娘來養活你嘛!”
齊長春大怒,把桌子一拍:“胡說些甚麼!我還會你們來養活我嗎!你也給我聽好了!堂堂男子漢大丈夫,不能靠妻子兒女養活,萬事皆要靠自己!等你老了,再說什麼靠兒子的話吧!”
齊長春難得發一次火,齊寶兒被他一嚇,也不敢再多說什麼了,只好苦着臉繼續揹他的四書五經。
不過齊長春的教育方法也有問題——齊寶兒才五歲,一上來就教這麼難的東西,如同揠苗助長一般。按齊敏兒的想法,怎麼着也該從“人之初,性本善”開始學起吧!
不過看齊長春的樣子,似乎是等不及這樣教了。
但是這樣也好,齊寶兒起碼沒什麼時間總是來撩撥齊敏兒了,也讓齊敏兒樂得清閒一些。
到了冬天,齊敏兒的走路方式已經從顫顫巍巍進化到跌跌撞撞了,說話也流利了很多,齊寶兒更是多了一個同學。
這個同學是齊寶兒的堂兄齊福。齊福的父親齊永春與齊長春是親兄弟,而且是比鄰而居。只是兩家人平日裡絕少走動,齊敏兒也是因爲齊永春上門讓齊長春教自己兒子唸書才知道,原來隔壁還有着這樣一門親戚。
不過這家人的起名水準,實在是讓齊敏兒不敢恭維。
齊永春和齊長春分明是一個意思,齊家老太爺的起名創意也太貧乏了吧!而且齊福這個名字,怎麼聽怎麼讓人聯想到“齊人之福”,雖然自元代以後,沒有功名者也可以娶妾,但是齊敏兒對於一男多女的婚姻制度還是沒什麼好感。
不過看看兩家人近在咫尺,但齊永春卻是從來也不上門來,齊敏兒也知道兩家人的關係其實不怎麼樣的。
但是兩家人家看起來畢竟是親兄弟,那晚齊永春上門時,齊長春夫婦對他還是很客氣,當齊永春提出要齊長春教自己兒子唸書時,齊長春卻沒有推脫。
待齊永春走後,文氏卻有些不悅,對丈夫道:“當年咱爹去世了分家,他盡得了好處,只與你幾畝地,分明是欺你只會讀書,要等你日子艱難了,他再把這幾畝地也買了去。”
齊長春道:“都是過去的事了,何必再過多計較。再說這事多半還是我那嫂子竄掇的,何必都怪在我大哥身上。”
文氏道:“偏就是你仁厚,你嫂子再吹枕邊風,最終拿主意的還不是他!”
齊長春沉默了片刻,又道:“便是他們做父母的有甚不到之處,福兒卻是個懂事的孩子,看在咱爹面上,也就罷了。”
文氏道:“福兒今年才十三歲,誰知道長大了是個什麼樣,若與你哥哥一樣,豈不沒的寒了咱的心。”
齊長春笑道:“那更要好好教導他纔是,怎能看着他變成那樣刻薄的人。”
文氏道:“啊,這可是你說的,我可沒說你大嫂刻薄。”
齊長春道:“你這回又來裝什麼好人,平日裡你還不是這麼想的。”
文氏道:“這會子你也這樣說我,可知我平日裡便也是個刻薄的人了吧。”
齊長春摟着妻子,笑道:“有我這樣不知節儉的漢子,也虧得有你這刻薄的婆娘,如若不然,咱家還不早就坐吃山空了。”
齊敏兒在一旁聽着,也大略猜出幾分來,想是那齊永春的妻子是有些刻薄的,所以齊長春夫婦纔對她頗有微詞,甚至拿這個詞來互相打趣。只是近幾年可能表面上說得少了,所以齊敏兒一開始也不知道,直到齊永春上門,這才知道還有個“大伯”在隔壁。
而齊長春之所以會去種田而不念書,只怕也與這兄嫂在分家之後對他的刻薄所致。而齊長春如今不計前嫌,答應教侄兒唸書,也算是仁厚了。
齊敏兒躺在這邊的小牀裡想着,那邊的牀上卻又傳來讓她臉紅心跳的聲音——沒辦法,誰讓她齊敏兒只是個一週歲多的孩子,人家大人幹些什麼事兒,也不必避諱她不是。便是五歲的齊寶兒,齊長春夫婦在辦事的時候也會先把他哄睡着——比如現在,齊寶兒頑皮了一天,剛纔聽着大人說話,早就煩了,所以睡得也很早。
於是齊敏兒只得在這一陣陣激情四溢的聲音中閉目養神——就目前而言,還是了無睡意的。
齊敏兒忽地想到,那些同樣身爲穿越女的人,難道就從來不曾這樣尷尬過麼?看來胎穿的壞處,就在於被迫充當限制級演出的觀衆或聽衆啊!
從那天的次日起,十三歲的齊福便與五歲的齊寶兒做了同學。
齊福雖然只有十三歲,但是長得卻比齊寶兒壯實多了——這種壯實不是年齡的差距可以填平的。依齊敏兒看來,除非齊寶兒特意去健身,否則想要趕上齊福的塊頭,那是挺難了。
不過看齊長春和齊永春兄弟兩個,似乎都不是很健碩的人啊,是基因突變?還是隔代傳?總不會齊永春的妻子,是個母大蟲型的吧?
不過想想齊長春先前的話,齊永春很有可能是個畏妻的,那他的妻子是個膘悍之人也是有可能的啊!
不過雖然齊福塊頭大,腦筋卻是不笨,齊長春教的東西,雖然做不到舉一反三,但是觸類旁通卻有時也能做到。齊長春對齊福的表現很是讚賞,之後對齊寶兒的要求也隨之水漲船高。
“你看看福哥兒,你怎麼就差着人家這麼多?”
齊長春經常對齊寶兒這樣說。
齊敏兒聽了也只有無力——這樣的教育手法是不可取的啊,只會挫傷孩子的積極性啊!
前世因爲做過家教,所以也曾略看過兒童教育方面的書。如今聽到齊長春的話,齊敏兒只能暗自祝福齊寶兒了。
不過齊寶兒好像渾不在意的樣子,只說自己還小,比不得已經十三歲的齊福——沒想到齊寶兒年紀小小的,倒是辯才無礙。
這話說得也是在理,只是齊長春不跟他說理,只用巴掌招呼——古代的孩子比現代的更沒有人權啊!所謂的棍棒底下出孝子,在古代更是真理一般的存在。
齊敏兒不禁感到自己還是幸運的,沒有穿到一個男人的身上。雖然是個男尊女卑的社會,總算不必爲了出仕而學那無聊的八股文了。
齊敏兒在前世是看過幾篇八股文的範例的,看得她淚流滿面——這是什麼樣的天才才能作出來的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