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盱眙,其實在狹義上本來並不是現代的盱眙縣,它的治所在盱城鎮,位於現代的明光市,只是管轄的地域包括了後世現代的盱眙縣罷了。出了盱眙縣城(其實是盱城鎮),要到洪澤湖,得先往北通過女山湖。
這女山湖北與洪澤湖地下相通,南納池河之水,經七裡湖入淮河,要去洪澤湖,可以從女山湖之西繞道,也可以通過女山湖鎮裡的橋過去。
這一天是建文十九年八月的一天,幾騎快馬從女山湖鎮的橋上飛馳而過,馬上的人身穿皁衣,手持紅色的信封,口中均大喊:“讓開讓開,報喜的快馬來啦!”
原來從建文十六年的秋天開始,建文帝在各地募得了重兵,然後在建文十七年的春天,命鄭和率領大軍從北方新修建的威海港出發,準備先出使日本,然後從北海道再繼續往東,經白令海探索美洲新大陸。
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在這個月裡同時有一支軍隊由太子率領,打着出使朝鮮的名義,突然以東北方面的駐軍和所帶的重兵,與鄭和水軍一起,水陸並進,突襲東北奴兒干都司的女真族人的聚居地,通過幾個月的戰鬥,把整個女真族人的各個部落,全部擊破,不管是投降的還是頑抗的,全部一起處死,只留下未成年者,女性爲奴爲婢,或令出家爲尼,男子都閹割後或入宮爲奴,或發往軍前效力。
這一點又是穿越皇皇帝朱允炆爲了免除後顧之患的大手筆了——只是這一次,不免過份血腥和殘忍了!
不但在中國境內的女真族人被種族滅絕了,就是從元末起就遷入朝鮮境內的女真族人,也被建文帝命令朝鮮國王遣回中國後紛紛處死。
事實上在正史上的明朝中前期,明朝和朝鮮聯軍先後五次對女真族也進行過大屠殺,明將趙輔曾在他自己寫的《平夷賦自序》之中得意洋洋地誇耀自己對女真族“強壯盡戮,老稚盡俘”;從朝鮮史料給出的建州女真人口數字來看,在經過五次屠殺後,建州三衛合計起來也不過萬餘人而已,其壯丁最多不過兩、三千人。
而這一次建文帝滅絕人性的屠殺,比正史更狠,一個壯丁也沒留,徹底斷了女真族的種。而在正史中,女真族在明初與明朝的關係還是相當良好的,甚至幫過永樂帝朱棣攻打蒙古,但是建文帝顯然不想要未來的敵人幫自己這個忙,而是“攘外必先安內”。
在消滅了女真族後,鄭和繼續遠渡重洋去探索美洲,而太子朱文奎率領大軍,與徐輝祖兩路出兵,由耿炳文鎮守後方爲總接應,挾戰勝之威出兵漠北,穩紮穩打,在長城以北修建了幾十座堡壘,步步蠶食蒙古的領地。
這兩仗從建文十七年初一直打到建文十八年底才告一段落,蒙古人遠竄極北之地,明朝盡復元代的遼陽行省和嶺北行省等地,北方轄境最北至北冰洋,最東到白令海——當然,這麼大塊的土地,也是用來封賞有功人士的。
本來在正史中,永樂帝朱棣從1410年到1421年這十年間三次大舉北伐,把蒙古打得數十年間無力南下。現在的建文帝卻反其道而行之,用擅長防守的耿炳文苦守北方十幾年,從不向北方用兵,麻痹了蒙古人,然後畢其功於一役,作出與建州女真自相殘殺的假像,引誘蒙古兵南下,然後大破蒙古主力。
現在蒙古人北竄,去和俄羅斯人爭奪生存空間了,建文帝也就放過了他們,轉而在北方大興堡壘和城鎮,準備鞏固取得的土地——草原上也的確可以建城,關鍵在於選址的遷百姓以充實人口。
而更爲關鍵的是,由於建文十八年的大捷,建文帝在建文十九年開了恩科,再次取士,意欲選拔人才,去治理新得到的土地。
北方雖然嚴寒,但是中國人歷來信奉“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若其心志,勞其筋骨”的說法,所以也沒人表示明確的異議。
況且太子和太子妃還在北方平定零星的戰事,去了北方,能巴結到未來的皇帝,有從龍之功,更是很多人的夢想。
而盱眙的齊家二少爺齊升,正好在建文十八年孝期已滿,就參加了第二年恩科的鄉試。這幾匹從鳳陽的快馬,是到各地去報喜的,大概是先去的北邊的幾個地方,這才轉而南下,往鳳陽以東的盱眙而來。
這幾匹報喜的快馬,正是往齊家而去的。
這一年齊升不過十六歲,就中了舉人,也算是破天荒了。
快馬送到時,齊升並不在家裡,而是在自家的當鋪裡辦交割手續——現在國家把當鋪也收歸了國有,不許民間私營當鋪業,齊升作爲齊家現在臺面上主事的人,自然要到場的。
現在齊家的當家人,是養女齊敏,日常打理店鋪生意的,是齊升的三叔齊連春。齊連春不但替齊敏和齊升打理生意,自己也開了不少店鋪,把整個直隸地區的的生意都做得很火紅,齊家的商隊,已經做到很多外省去了。
齊連春曾在海外做生意,陸上的生意,他也同樣做得得心應手。
而齊敏的養父齊長春,已於四年前去世了,養母文氏因爲丈夫去世,兒子離家而去,變得整日憂鬱,身體狀況每況愈下,才四十歲出頭的人,就整日躺在牀上,病懨懨的讓人擔心。
齊敏的愛人,也是齊家的長子齊寶,在三年前應了朝廷的募兵,參軍去了。
當時齊家的二少爺齊升也未成年,文氏的身體卻已經不行了,齊家裡裡外外上上下下的事務都交給了齊敏打理。
整個齊家也被齊敏打理得井井有條,文氏也算欣慰——雖然她本來不願意讓齊敏嫁給自己的兒子,但是這幾年下來,也看出齊敏是個理家的能手,不但在四年前發明的“味精”,兩年前又用“黃泥水淋脫色法”做出了更潔白,味道也更淳的白糖來。
本來這“黃泥水淋脫色法”就是明朝中前期發明的,齊敏卻是正好搶先一步,又做了出來,同樣大賺了一筆。
齊敏同樣把這新做出來的糖給三叔齊連春打理,又是足足地賺了一大票——這兩樣東西都是百姓日常生活所需的,銷路很快就遍佈了天下,齊家立即成了鳳陽有名的富戶。
今年五月時朝廷派人來與齊家商量,想要把這兩樣東西都收歸國有,由國家來專賣,同時給齊家一筆錢。但是齊敏卻通過齊連春,回覆說齊家並不想再得多少錢,只想爲國效力。
爲國效力的途徑最直接的只有一條——於是,這一科的恩科,齊升自然高中舉人。甚至可以說,來年的進士,也定然不會落榜。
這個交易其實只是很小的一筆交易——齊家只要進士,並不是要授官。而且齊升的文章也並不差,所需的只是時間和進一步的進修。中了進士,在國子監裡唸書,等他長大了,也能夠成長爲一名合格的人才。畢竟他十三歲就中了秀才,憑的是自己的本事。而且因爲現在年紀小,也不會實授官職,不會去北方苦寒之地歷練。
而且,齊家現在已經是直隸第一富戶,齊敏就是再想低調,皇帝也會聽說齊家的名聲。現在皇帝給齊家這個面子,也是籠絡這個富戶——這一點這個建文帝比朱元璋好,朱元璋可是把明初富戶沈萬三給抄家了的——即使是在封建社會,大商人也不是說動就動的。
當然,這種交易,齊敏和齊連春是瞞着齊升的——他年紀小,氣盛得很,不可能接受這樣的好意。
至於大少爺齊寶,自從參軍去後,只在討滅女真族後來過一封信,然後就一直杳無音信。信上說了他參加討滅女真族的幾次戰役的情況,雖然沒有直斥這樣殘忍的種族大屠殺,但是在字裡行間裡也體現出了對女真族平民的同情。
“我能夠做到的,只是保證自己手上不沾平民的血。”
這是齊寶在信裡對齊敏所說的,也算是讓齊敏放心了——在戰爭中,人性的醜陋往往會體現出來,特別是在別人的瘋狂屠殺或□擄掠的情況下,心志不堅定的人,往往會沉淪墮落。齊寶能保持一顆真心,也算是難能可貴了。
戰爭總是殘酷的,如果有國際法,這個建文帝應該是犯了反人類罪的吧!
可惜在古代,不但皇帝的權力是沒有制衡而至高無上的,就是很多平民,也對女真這種蠻夷之輩沒有好感,讓爲死了就死了,沒什麼可憐的,甚至認爲這種野蠻人本就沒有生存的權利。
齊敏作爲一個穿越者,也沒法讓身邊的人都承認衆生平等和人權什麼的,就算說了,也會被人笑是婦人之見,或者是類似於出家人的慈悲心。
爲了不讓人說她一個小女子妄議國家大事,她也就不再對這件事發表看法,只是私下對齊升說,這樣的行爲是不可取的——事實上如果明朝一直強大,女真也不會有什麼機會。
女真不是日本,如果中央政府政策得當,是有可能化解這未來的危機的。而日本,於建文十七年在鄭和的龐大船隊的軟硬兼施下,不但派兵協助明朝剿滅倭寇,而且還派出天皇之子和幕府將軍足利義滿之子足利義嗣以“遣明使”的名義入明朝學習,變相成爲人質,然後開放了北海道和江戶、大阪三個地方的港口,以讓明朝艦隊無償停靠。
在建文十八年,日本爆發了上杉禪秀之亂,將軍義持之叔足利滿隆聯合上杉氏憲叛亂,一時間聲勢浩大。明朝於是分北方之兵與剛剛回國的鄭和的水軍一起往救——只是現在也不知當今的建文帝是什麼打算,到底結果如何,也只有拭目以待了。
而在北方的募兵逐步瓜代,復員回原籍之後,齊家仍然沒有接到齊寶的消息,這讓齊敏和文氏等人都是更加憂心。
可是如果真的陣亡了,也得有陣亡通知書不是!如今的朝廷還算是清明,對陣亡將士後撫卹也很到位,雖然齊家不在乎這點錢,可也總該有個信回來吧!
還是說齊寶跟着鄭和去了美洲了?
這倒是有可能,航海在外的人,是很難捎信回來的。
“後世”的哥倫布從西班牙到達美洲,也不過用了七十天,明代的航海技術要遠超過西班牙,鄭和於建文十七年下半年離開日本東進,到建文十八年回國,這麼長的時間不見家人,齊寶也應該在回國後第一時間寫封信回來纔對啊。
難道他在美洲與當地土著人的戰鬥中陣亡了,而鄭和回國後立即奉命去了日本,所以在美洲陣亡將士後名單還沒有上呈朝廷?還是說他也隨軍一起去了日本?或者他奉命駐守的美洲,沒有回國?
不管是哪一種情況,對於齊家來說都算不上好消息。當然,陣亡是最差的消息,而隨軍去了日本,則齊家人仍然要爲此而整日擔驚受怕地煎熬着,至於奉命駐守美洲,那更是不知要幾年才能回來,豈不是要齊敏和文氏變成望夫(子)崖?
於是齊敏也不免在心裡怨恨一下齊寶——如果你還活着,你就不能先寫封信回來?聽說鄭和的艦隊,可是在威海停留了好幾天呢!
文氏也是因爲一直沒有兒子的消息,整日憂鬱,也還自責——自責不該逼兒子一定要取得一個功名回來。哪怕齊敏把這事的責任往自己身上攬,說齊寶是因爲蘇睿到自己府上來顯威風受了刺激才走的,文氏也不聽,只是每日自怨自艾,說沒有管好這個家,愧對亡夫齊長春。
其實齊寶的想法也沒錯,隨着鄭和出海立功的人封的官,並不比真正立戰功的人差。比如齊連春不過因爲給鄭和提供了一些當地的藥材和糧食、礦藏的分佈情況,又送了點物資,後來就得了個百戶的銜。而在建文九年這一年掃平安南的陸軍中,殺敵過百的人,也纔得到百戶的封賞。
但是在文氏看來,越大的功勞,就是要冒更大的風險的。當兵打仗,刀頭舐血,怎比得在家中平安渡日。一直沒有兒子消息的文氏,初時終日裡以淚洗面,現在也漸漸麻木木了——只是這種麻木是建立在心死上的,並不是看得開了。
幸虧齊升這幾年成長得很快——這不是身體上的成長,身體的成長必需要時間,而心智上的成長,會因爲環境和性格而加快成長的速度——這才讓文氏稍感欣慰。
齊升本來就是少年老成的人,只是脾氣有些急躁。這幾年內有姐姐齊敏,外有三叔齊連春,裡外都有人教他該怎麼待人處事,他自己也感到大哥走後自己重任在肩,也是處處留心時時留意,學習各種知識。
有道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行萬里路不如閱人無數,閱人無數不如名師指路,名師指路不如自己去悟”,齊升有兩個好老師,自己悟性又高,又肯學,自然成長很快,年僅十六歲的他,已經成熟得像一個成年人了。
這天他正在鋪子裡把帳冊和存銀、當票存根等物品交給縣丞查驗,忽地聽到外面鞭炮齊鳴,鑼響喧天,正回頭時,外面跑進來一個閒漢,對着齊升就磕頭:“齊二少爺,恭喜高中了,如今你也是老爺了!”
齊升一愣,正在想莫不是開我的玩笑,那閒漢過來拉着他便林走:“二老爺快回家看看罷!頭報已然到了,二報只怕片刻也到!”
齊升道:“我這邊還有事忙……”
這時門外又跑進一個小廝來,齊升認得是自家前門外的尤二。只見尤二也是先對着齊升磕了一個頭,然後道:“二少爺大喜,如今中了舉了,大小姐命小人來請你回去呢!”
齊升這才知道自己是真的中了——他雖然一直表現得自信滿滿,但是也知道舉人並不好考,蘇睿當年考個秀才也考了兩次,舉人也是同樣考了兩次。他第一次就考了個秀才,之後因爲守孝而沒有參加鄉試,所以這一次若是中了,等於都是一考便中,也是很了不得了!
這是那縣丞見了,便道:“既是齊二老爺高中了,便請先回,這邊的事,我自與掌櫃的覈對,少時我再來府上相賀!”
齊升也顧不得多,便與他點頭爲禮,趕緊向家裡跑去。
剛跑到路上,又有閒漢來賀喜,齊升也懶得多說,只是揮手讓身後的尤二帶他們去府裡領賞錢。
齊升只顧一路急奔,回到家裡時,二報已經到過了,正好遇上三報,齊升進去與報錄的行了一禮,然後便去後面找姐姐齊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