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洞府中怒濤涌動,殺機再起,雲鴻終於按捺不住了。
子曰:“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身爲君子仁士,繼承三百大儒的傳承,豈能眼看妖魔作祟,殘害人命,而坐視不管?即便是實力不夠,也不會爲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做出有失仁義的決定,就算是犧牲自己,也要恪守仁義的準則,維持天地正道!
藉助青年小夥吸引魔女的注意,雲鴻身子一閃,飄回剩餘八人的身後。
手中捻了個法決,即刻化作一道靈氣,鑽入了一人的身體裡。一番查探,才發現這人的胃中,有一個類似機關樞紐的東西,方方正正的,形似一塊積木,積木與胃中的神經糾纏、融合在一起,已經成爲了身體的一部分。若細細查探,還能發現這東西的一個尖角,穿透了胃壁,與脊柱裡的中樞神經鏈接在了一起,並且源源不斷的從中樞神經裡,汲取養分。
人的身體構造十分玄妙,思想感情由大腦控制,行爲動作則由中樞神經控制。眼下,這個人的中樞神經被積木所挾持,喪失了自主動作的能力,自然動彈不得。隨後,雲鴻又鑽到剩餘的人體內,發現每個人體內,都有這麼一塊小積木。這積木中,有一種特殊的氣流,雲鴻從來沒有見過,時而似天地靈氣,輕盈飄忽,時而似鉛汞之氣,攜帶一種金屬的沉重。
“這是墨家的機關術。”雲鴻腦中給出了定義。
墨家機關術,源自墨家學派創始人,墨子。墨子是一個有主見,善用智慧,勇於創新的人。他曾與周官學學禮,修先聖之術,通六藝之論,只是後來覺得儒家禮樂過於繁瑣,終“背周道而用夏政”,於此,結合儒家思想與夏禹之政,建立了墨家學派。後來,他又登崑崙而訪終南,拜求仙人御氣之術,得出“法由術起,機由心生”的原理,最終,將簡易的術法,結合御氣之術與各式機關,以“牽一髮而動全身”的物體運動理念,創出墨家機關術。
墨家機關術,是術法與人類智慧、創造力相互結合的最高表現。
因爲墨家機關術的誕生,墨子創造出了一批強大的機關傀儡,三寸之木可承千斤,一隻傀儡可戰百人,於是提出“明鬼”、“天志”的學說,認爲人與神一樣,地位相同,無視天地宿命,主張只要自身努力,便能凌駕宿命,超脫天道。在當時,這個理論具有十分積極的意義,引發一大羣人前來信服,只是天道難逆,最終還是沒落於“百家爭鳴”的浪潮中。
經千年傳承,墨家已難復當年盛景,但機關術上,卻是越來越精。
就比如墨千青研究數十年的“天機鎖”,一個小小的機關,便能將黃河之水,擋在相州城外百里,堅守七日,在常人眼中,這已經屬於逆天之行。還有甬道中的那些機關傀儡,能完全代替正常人巡邏、值守、監視,解放人的雙手,這難道不是一種逆天的行爲?
以至於眼下,這一個小小的積木,便能控制人的中樞神經,微小而隱秘,更是將機關術運用到了極致。雲鴻不敢輕舉妄動,這機關已經和人的胃、脊柱連在了一起,若是強行取出,反而弄巧成拙,甚至直接害了這八個人。這積木機關構造精細,顯然不是雲鴻能破解的。
便在這時,又聞一聲淒厲的慘叫,正是那人命喪魔女、猰貐之口。
“你,過來!”魔女抹掉脣間的溫熱的血液,對另一個人叫道。
“我?”雲鴻一愣,卻見魔女的玉指指着自己,原來她叫的人,正是雲鴻眼下棲身的這個人。嘆了一口氣,正要爲此人哀悼,忽然間,卻發現那胃中的小木塊亮了一下。接着,一股奇怪的黑紅邪氣,從小木塊中發出,傳遞到中樞神經上,下一刻,這個人邁出了步伐。
“原來如此,機關術固然精細,但卻不能直接控制人的神經,要控制人,還是需要依靠御氣之術!”雲鴻似乎找了突破口,飄至木塊前方:“邪氣能麻痹人的神經,浩然正氣卻能使人神清氣爽,我雖不知這是什麼邪氣,但若以浩然正氣代替,或許能救得此人!”
想着手指已駢成劍,默運《君子浩然行氣錄》,一道金光從指尖溢出,徑直射入了那木塊機關。幾乎是在浩然正氣注入的一瞬間,那人大叫一聲:“啊!救命啊!!妖怪!!”
也就在此人叫喚的那一刻,魔女目光一滯,脣齒輕張,擡起的手臂陡然縮回,像是觸電了一般,眼中流露出一種震驚,似乎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反是那人,藉着魔女一瞬間的發愣,拔腿就跑。對於他而言,這個時刻,即便是一秒鐘的遲疑,也會送了他的小命。
他一邊跑,一邊還大喊:“河神大人饒命,河神大人饒命啊!”
本來,他要是跑得快,衝進前方的窄小通道,或許還能撿回一條命,可就是因爲這一喊,直接震驚了魔女身後的兇獸猰貐。猰貐似乎很討厭大聲吵鬧,頓時從水潭中騰躍而出,眼中冒火,揚蹄半立,口中發出一陣嬰兒般的吟嘯之聲。它生着馬蹄,奔跑速度極快,再加上背後的一對骨翅,扇動間減少了它的體重,一瞬間爆發出的速度,竟比御風行還快上少許。
那人已經跑出幾丈,眼看洞口近在咫尺,猰貐的身軀太過龐大,無法進入,只要衝進去,便算作撿回一條命。哪知心中竊喜時,那猰貐振翅如風,介時,一張血口朝他撲來。
雲鴻的元神在此人胃中,轉頭一看,見此情景大驚,即刻抽身而出。
就在他元神脫離此人的瞬間,猰貐一口將其攔腰咬斷,兩隻腿似乎還沒反應過來,仍保持前進的姿勢,鮮血灑得滿地都是,其中黏附着一些破碎、斷裂的腸子、心肺等器官。
猰貐好食人,是上古四大凶獸之一,若是被他吞入腹中,即便是元神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也會被消化成一股靈煙。正當雲鴻唏噓之時,猰貐冒火的眼睛一轉,似乎發現了什麼異樣,陡然朝雲鴻所在的地方看來。
原來這猰貐的先祖,也就是燭龍之子,曾被天界神將“危”陷害,已經死過一次,而後再世重生,自然擁有超於常人的危機感。這頭猰貐乃是燭龍之子的後裔,秉承了先祖習性,對於危險的探測能力極強大。而自它出生以來,歷經無數年的修行,“靈”的境界已經修煉到了“魂靈”層面。魂靈層面,在人看來,就是激發了元神,在獸看來,便是修成獸靈。
獸靈和元神,屬於同一個層面,不過雲鴻的元神,已經修煉至陰神,進入到了“氣靈”層面,故而比猰貐的獸靈強悍不少。等級高的靈,很難被低級的靈發現,不過雲鴻也是剛剛邁入氣靈層面,這猰貐又經過多年的修行,獸靈早已修成巔峰。誇張點說,兩者之間,確實隔着一道“靈”的層面,但敷衍點說,兩者之間,就是隔了一層薄薄的油紙,一點即破。
而方纔,雲鴻破體而出,這個動作過大,卻被猰貐敏銳的直覺捕捉到了。
卻聞一聲嘶吼,它竭力的撲打翅膀,四隻馬蹄在地上亂蹬,似乎是感覺到了危險。
見猰貐的步伐朝這邊逼近,雲鴻雙手攢拳,心中有些緊張。
很顯然,現在與猰貐纏鬥不是明智之舉。別看雲鴻的元神步入驅物境,兩者的元神實力,實則相差無幾,即便有正氣爐在手,雲鴻也沒有足夠的把握擊敗它。而且,敵方還有個實力未知的魔女,兩人合攻,很輕易便能將雲鴻擊敗。而且自己已經出竅了一個時辰,若再與敵人纏鬥,本體很可能會衰竭而死,到時即便打贏了,沒有軀體,也終將會化作虛無。
不過,在這一刻,雲鴻卻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出奇制勝,在對方還沒有發現自己時,給敵人致命一擊,而後逃之夭夭!
這個作法雖不光明正大,甚至有爲君子的良好品行,但識時務者爲俊傑,雲鴻身子一抖,正氣爐已然在手。從虛空中一躍而出,模仿的是木子涵猛虎躍淵的攻勢,轉瞬間,便到了兇獸猰貐的頭頂。正氣爐金光大放,雖然猰貐肉眼看不到,但還是感受到一股致命的殺氣。
雲鴻的陰神雖已能凝成實體,可直接攻擊猰貐的本體,但因爲力量太小,雲鴻還是選擇了精神攻擊,就想奪舍水虺那樣。只是這一次,出於安全考慮,雲鴻沒敢穿進猰貐的髓海,只是在其身體外圍,藉助正氣爐的力量,引天地浩然正氣,往猰貐的腦門髓海處轟去。
這一刻的殺氣,即刻轉化成一種不安,甚至恐懼。
猰貐馬蹄一蹬,骨翅扇動,口中發出一陣嬰兒般的痛苦神情,便要落荒而逃。
但云鴻速度極快,這一擊,藉助御風行的身法、猛虎躍淵的功勢,將速度提升到了大成。那猰貐雖有着超人的危機感,但在雲鴻快如疾風的攻擊下,依然被正氣爐轟了個正着。
這一擊,不需要消耗什麼魂力,而是借用了正氣爐的力量。
出手之間,氣榨寒流,風聲如潮。
浩然正氣乃天地正氣,既能養神,亦能傷神。
雲鴻出手之間,化浩然正氣爲氣劍,直指猰貐的腦門,這一擊,若是正中,必然能將一個神遊境的遊魂打散。只不過,當氣劍逼近之時,猰貐似乎有了準確的判斷。它知道這一擊是躲不過去了,逃也沒有用。當即改變戰略,扇打翅膀,激起潭中碧水,無數水汽在骨翅的扇動下,瞬間凝成一層水霧。當氣劍穿過水霧,就恍如一拳打在爛泥上,攻勢盡數化解。
不過,氣劍威力巨大,縱然被化去十之八/九,但仍有兩成勁力,轟入猰貐髓海。
果然,那猰貐獸靈被浩然正氣一激,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彷彿野馬失足墜崖,恐怖瘮人,騰在半空中的身子陡然失去平衡,往身後的水潭撲去,似乎水潭能幫助它化解傷勢。
就在這時,雲鴻衝到剩下七個人的脾胃裡,指尖一點,七人驟然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