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猰貐受傷入水,七人驟然驚醒之時,一道血色寒光,似乎穿透了萬丈紅塵,從那深遠的水霧中逼射而來。寒光所指的方向,並非猰貐入水的深潭,也非七個小夥逃竄的洞口,而是洞府中的一片虛無,正是雲鴻所處的那片虛空,這一刻,霧水凝止,天地寂無聲。
寂靜衝散了涌蕩的水聲,掩蓋了呼號的風聲,時間,似乎凝滯了!
剎那間,那身姿曼麗的玥姑娘,好似變成了一個修羅魔女,手持滴血鐮刀,一道血色眸光,便能收割散漫在三界虛空的荒魂幽靈。而在雲鴻看來,對方身上爆出的強大血光,雖然在水霧中顯得朦朧飄忽,但氣衝霄漢,明顯已近養氣境巔峰!面對如此高手,自己能藏身於此,完全是依仗對方鬆懈的心態,現在被察覺了,定然會引起警覺,甚至直接被發現!
然而天地忽然寂靜,對方無所動作,只是用陰森的目光鎖定着他!
很明顯,對方已經發現了他!
雲鴻毫不遲疑,在一瞬間的對視之後,足躡風雲,猛然飄起,發動全身魂力的施展御風之術,元神即刻化作一道流星,與清風相融,與天地合一,飛一般的往洞外衝去。
不過,就在雲鴻騰躍而起的瞬間,他方纔所在的那片虛空,突然傳來“轟”的一聲巨響,原本質地堅硬的山壁,陡然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轟出一個大洞。僅憑肉眼,已經無法判斷這大洞的深度,顯然威力無窮。養氣境的修士,能驅動天地元氣爲己用,這便是一個實例。
便在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厲喝:“小輩,哪裡走?!”
聲音高脆悠遠,恍如竹簫,完全與方纔冰嬌清豔的聲音不同,更與那婀娜如玉的絕美身姿聯繫不到一起。不過,這千鈞一髮的時刻,雲鴻可沒有閒情考慮這些,一個勁往前衝。
那魔女身子一轉,從水煙中凌空騰起,也跟着衝出洞口。
雲鴻一怔,只感覺背後有一股重如泰山、疾若罡風的強大氣勁,如同實質般呼嘯而來。氣勁破空,一路捲起漫天雨霧,在這水汽充盈的地下通道中,打出一片真空段,空氣裡,發出“噼裡啪啦”宛如油炸的刺耳聲音。氤氳變化,滿空溼濁,魂力似乎被抽空了一般。
而此刻,雲鴻已經衝出洞口二十丈,卻感覺背心如同被千斤巨錘砸中,即便是元神狀態,一切皆是虛無,仍然感覺體內一陣翻騰,五臟六腑都好似被震碎了。一般的實物,雖然難以傷及元神,但方纔那一擊,乃是聚集天地靈氣的一掌,靈氣也是“靈的雛形”,兩者皆屬靈,自然能給對方造成傷害。這個時候,雲鴻的眼前已是一片模糊,自知元神受到了重創。
這種感覺,和突破御風行時,第一次接受罡風洗禮相似。
意識慢慢模糊,彷彿被人撥了一通冷水,渾身似有刀鋸,疼痛傳遍每一寸肌膚。這種疼痛和肉身痛楚截然不同,這完全一種精神折磨。一般人,若是受了這一掌,元神早該魂飛魄散了,但云鴻還在支撐,完全是靠丹田內的正氣爐,正氣爐發出的暖氣,在支撐着雲鴻!
精神迷亂,雲鴻已經分不清路線了,只是一味的往前衝。
好幾次,雲鴻都感覺魂力殆盡,想停下來歇一歇,但很快就聽到身後,魔女喊殺的聲音。東拐西折,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個熟悉的岔口,正是剛進來時的那個分叉。雲鴻精神一震,拼盡渾身的魂力,往那個出口衝去。因爲求生的本能,此刻御風而行,竟比往常還快。
眼看前方就是出口,只要能出去,將元神歸位,就能利用正氣爐恢復傷勢。
不過,就在這十萬火急的時候,忽然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吸力,將元神往後攝去。
雲鴻震驚了,一個熟悉而陌生的詞彙,陡然出現在迷亂的意識中:引靈仙器!
挑頭望去,卻見那妖嬈的身影亭立在分叉路口,無盡的黑暗中,忽然綻出一縷幽暗的光花,那是一盞古樸的青燈,燈盞上古老的符籙,似乎發出一種攝心奪魄的魅力。而燈芯上暗淡撩人的火光,又如幽冥鬼焰,時時刻刻讓雲鴻的意識陷入一種幻想,朝它緩緩移去。
燈火乍亮,將黑暗一驅而散,空中忽然涌起一陣和煦的清風。
在一般人看來,這的確是一陣清風,還是一陣攜帶靈氣的靈風,不過,在雲鴻眼裡看來,這絕不是什麼清風靈風,而是一陣能殺人的陰風!
原來這看似質樸無華的青燈盞,的確是一件引靈仙器!
魔女追至岔口處,因爲黑暗蔽目,找不到雲鴻逃竄的方向,乾脆祭出青燈盞,聚集八方之靈。雲鴻的元神雖已修至陰神,但仍然屬於靈,而且遭那一掌重擊,元神幾乎消散,眼下與這虛無飄渺的天地之靈相差無幾。而身後,那看似溫暖、搖曳的燈火,其實是一個無盡的噬靈漩渦!原本沉寂的天地之靈陡然流動,紛紛穿透雲鴻的元神,就彷彿是刀劍穿心!
穿透雲鴻元神的天地之靈,吸走了他元神中僅剩的魂力,雲鴻似乎被榨乾了。
放棄、黑暗、恐懼、寒冷……死亡的感覺漸漸漫上心頭。
這一刻,還在苦苦支撐的,除了雲鴻不屈的意念,只有正氣爐永不消散的光輝!
“啊——!!”無窮的痛苦,讓雲鴻彷彿接受千刀萬剮的凌遲之刑。
這個瞬間,他感覺自己的前衝的元神在後退,這一退,便要撞上身後的青燈。雖然兩者間還隔着三十多丈,但卻好像近在咫尺,他一擡眼,便看見了青燈紅焰中掙扎的荒魂!
荒魂,是因慘死、冤死、淹死等含帶怨氣的死法,自魂魄中誕生的一股惡念,也屬於一種“靈”。荒魂和魂魄不同,不能入輪迴,只能寄居天地,久而久之,自行消散。不過,有些天賦強大的荒魂,也可以修煉,成就厲鬼、冤魂之類。荒魂能承載魂魄生前的惡念,這是一種極其邪惡的東西,一般會出現在慘遭屠殺的山莊、水寨,或是亂葬崗、古代遺蹟。
雲鴻沒想到,這件引靈仙器中,竟聚集了這麼多的荒魂!
要是被吸納進去,他很快片會被荒魂撕成碎片。都說恐懼能使人激發鬥志,正因爲這片刻的恐懼,讓雲鴻乾涸的元神中,再次涌出一絲甘泉。這一絲魂力甘泉,看似微不足道,但卻成了千鈞一髮中,雲鴻唯一的救命稻草!這是他唯一生還的希望!
渾身一震,他調用魂力!他逆風而上!他衝出入了傳送幻陣!
“呼呼——!”
這是陣外北風呼嘯的聲音,雲鴻成功穿越幻陣,逃脫出去。
而身後,手持青燈的魔女知道對方逃走,確實緩緩熄滅手中的青燈。眼神淒厲,似乎看破了重重的黑暗,這一刻,她似乎捕捉到了那虛無縹緲的元神虛影,神色變得凝重起來。
她沒有繼續去追,對方的元神雖然強大,但受了自己凌厲的一掌,又被“引魂燈”吸光了魂力,即便是驅物境的陰神也該消散了。他能衝出去,完全是因爲臨死前的迴光返照!
片刻之後,卻發出一聲嘲笑:“是什麼人?竟敢潛入我河神幫?”
她雖然沒有邁入脫胎境,但方纔那驚鴻一瞥,已經看到了雲鴻的背影,即便是隔着重重黑暗,這背影也深深的刻印在心中。將附近的高手打量了一遍,卻沒有一人的背影如斯。
“看來是大幽府、正一道教派來的!”魔女眼中露出不屑的笑容。
這時,因爲地道中巨大的動靜,不少人趕了過來,領頭的便是那買油老翁。當他們看到一個身影凌弱的女子屹立亂石中時,不由吃了一驚,道:“幫主,發生什麼事了?”
說這話時,身後又有幾人衝了過來,手上還拖着七具死屍,正是那逃走的七人。方纔魔女發出驚世一掌,因爲波動太大,直接震死了逃跑中的七人。那帶頭的男子稽首道:“啓稟幫主,小的地道內發現了七具死屍,七人皆是今日獻給河神大人,恢復傷勢的幫衆。”
“我知道了,將他們埋了。”魔女雙手揹負,眼中血光閃動:“封鎖整個潭村,以及附近的山脈、河流,全力搜尋一個毫髮無損、神志不清的年輕武者,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買油老翁答應着。
“五日內必須抓到此人,事關河神幫成敗,寧殺錯,不放過!就算不確定身份,也要將人或者屍體帶回來!這幾日,特別注意大幽府、正一道教的動向。此外,五日後在潭村舉行河神祭,廣發邀請函,通知所有信衆,務必到場!”魔女眼中閃動着血色,語氣斬釘截鐵。
“記住這個人的特徵,寬肩長髮、文弱身修,身無損傷,神魂受損,是個武師!”
“武師?!”下面的一干幫衆聽着,皆震驚了。他們大多是小有所成的武者,武道境界高一些的,也就是武士級別,要讓他們去對付一個登堂入室的武師,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那人的元神被我所傷,已在垂死邊緣,縱有一身武力,也無須擔心!”
下面的人恍然大悟,稽首道:“遵命,幫主!”
“對了,稍後再送十個人至水月洞府,河神大人傷了元氣,需要恢復,下去吧!”
“是,屬下告退,恭送幫主!”
人員紛紛退去,地下再次恢復寂靜,但黑暗中,卻見那魔女的身影反覆閃現。
她雙腿一蹬,停留在雲鴻被她一掌擊中的地方,隨後雙腿一蹬,身子變得極輕,快速的朝前方俯衝,似乎在模仿着什麼。這所有的動作,都與雲鴻方纔逃離的動作極爲相似。
黑夜之中,傳來魔女的一聲低吟:“按照這個動作,我那一掌應該正中他的背心,不曾有偏離。這到底是什麼人?中了本姑娘的化骨噬魂掌,即便是遊魂,也該化成一堆靈煙了,如此重傷下,還能掙脫引魂燈的束縛,應當是個陰神!沒想到大幽府、正一道教竟然派出如此高手來探查我河神幫!好!本姑娘便跟你們玩玩,大哥,我會爲你報仇的!你等着!”
冷冷一笑,一向神秘莫測的河神幫幫主,這一次,終於決定,親自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