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光入體,虹顏肉身受控,登時渾身爆散魔氣。
魔氣驚神,雲鴻連退三步。虹顏意識已失,真氣一動,飛至三丈以內,右手一翻,劍影疾飛,劍氣夾雜狂風不斷攻出,遠看恍如白蓮綻放,氣勢逼人。對方有地仙實力,而云鴻纔是武師大成,即便持以仙器,也纔等同宗師,二人實力懸殊,僅是一擊,便已不敵。剎那間,氣浪四噴炸涌,一股未知的力量從天而降,雲鴻震得踉蹌飛退,正氣爐、墨魂硯險些脫手。
魔化虹顏“咯咯”一笑,劍光化電,朝雲鴻眉心刺去。
殺機將至,雲鴻精神一顫,指尖捻訣,正氣爐內鼓起一道玄光。
只聞一聲龍吟,爐中飛出一條五爪金蛟。
可沒想到虹顏劍勢如虹,迅猛無比,這一劍刺來,蛟龍躲閃不及,硬是將蛟龍體表鼓起的金光罩震碎。雲鴻元神合一,還未穩健,根本抵不住劍氣餘勢。身子一仰,只覺蛟龍中的元神印記被抹去大半,嘴裡“哇”地吐出一口鮮血。他不敢與之硬拼,只好朝後疾步退去。
心中一沉,想到一介凡夫俗子,與仙人鬥爭,簡直自不量力。
“小子,死在本座手裡,這是你的榮幸!”
九幽教主陰險一笑,不等雲鴻回答,劍氣飛馳而至。
雲鴻面露恐慌,渾身冒冷汗,一種從未有過的壓迫涌上心頭。他驅使蛟龍去擋,但因元神受損,蛟龍實力大減,那驚世劍氣加以其身,登時金鱗被削,血肉橫飛,一劍之下,凌空飛出數十丈。雲鴻元神巨痛,只覺一股陰寒真氣滲入元神,強行將連接蛟龍的血肉削去。
他疼得錐心徹骨,眼見劍氣襲來,面如金紙。想用正氣爐去擋,但仙器祭起,卻又無法發出浩然正氣。體內的真元已經耗盡,手中的正氣爐金光暗淡,似乎是隕滅消亡之兆。
他心裡明白:這次是難逃一死了。
無數劍光在時空裡攪動,滾滾飛舞,幻化成妖獸魔神,張開血口朝雲鴻咬去。
雲鴻呼吸一窒,但見漫天銀白,毫無還手之力。
“轟——”
千鈞一髮之際,手中的脰玉之髓散發光芒。霎時,光影繚繞,只覺時空一滯,眼前劍氣忽而凝止。一道洪鐘般的聲音從靈魂深處響起,呼喚着那俾睨天下的四字:“飛鴻上仙!”
“覺醒吧!”
雲鴻精神一震,只覺從這四字之中獲得了無限神力。
“飛鴻上仙?覺醒?”
“混沌初開,風雲爲生。天地造化,應劫之人。神力無限,儒道之門,莫要頹廢,擊殺妖神!”不知從何處傳來八句真言,聽完之後,頓覺浴火重生。體內,一股來自遠古洪荒的氣息漸漸涌現,細細體會,這股力量空前絕後,似能開天闢地,毀滅萬物。順着體內莫名涌現的神力,雲鴻雙臂一震,丹田聚氣,本已暗淡的正氣爐忽而放光,噴出一道璀璨的光柱!
“爾休要猖狂!”
聲音未落,光柱如白虹貫日,已將虹顏的肉身淹沒。
只聞一聲慘叫,虹顏的肉體中,無數妖邪之氣分崩離析,如流沙一般滲出體表。伴着炙熱的光流,黑沙化作齏粉,沒入無垠的虛空中。九幽教主嚎道:“小輩,你不是凡人!”
雲鴻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麼,只是隨着潛意識,負手懸於虛空,如同神祗。
一聲凜冽的話語恍如潮水,在天地間涌盪開來。
“你這雜碎,爲禍三界,還不受死?”
逼離肉體的魔氣無處藏身,在虛空中盤旋一週,轉而集結成一團人形黑霧。聽聞雲鴻發出的雷霆之聲,方纔還不可一世的九幽教主,頓時怒不敢言。遠遠看去,臉色極爲難看。
他語音怯怯,問道:“你……你到底是誰!”
雲鴻冷哼一聲,不屑回答。
“雜碎,你也配問本座姓名?!滾!!”
轉身以祭香爐,輕飄飄凌空飛起,一道浩然正氣驟然催發。這道正氣光亮無比,帶着洪荒的蒼涼氣息,如驚雷破空,勢不可擋。魔霧被正氣灼傷,剎那間聚合離散,轉眼已經飛灰湮滅。眼看九幽教主就要身隕於此,忽然,魔霧深處浮現出一抹翠綠光澤。這點綠芒十分妖異,彷彿是新生的嫩芽,生命力極強。順着這點力量,魔霧猛然騰身,淹沒於無盡時空。
過了好一會,遠方傳來一聲厲喝:“三十三年後,本座再來找閣下算賬!”
魔霧消散,有如神助的雲鴻舒了口氣。
下一刻,他身子一軟,意識恢復,心中有些迷茫,這是怎麼回事?放眼一看,四面氣流紊亂無序,正氣爐入手滾燙,說明方纔的確有一場惡鬥。九幽教主呢?一切彷彿逝水無痕,印象中一片空蕩。不覺間,他看到身旁的虹顏。他身上的魔氣已散,隱約有甦醒的跡象。
他走過去,朝他體內注入一道浩然正氣,助他甦醒。
少時,虹顏掙扎兩下,睜開惺忪的睡眼。
“喏……”
人生如夢,夢境初醒。
天旋地轉,他的頭疼得厲害,似乎剛剛受了重擊。
略一運氣,丹田空空。受此災劫,他法力盡失,經脈寸裂,飄蕩的罡風令他雙眼痠刺難睜。一種無力感涌上心頭,想要說話,但口顎酥麻,氣都透不過來。半晌之後,視覺、聽覺才漸漸恢復,於此同時,一些前塵往事在腦中閃過,撲朔迷離,讓他分不清現實與虛幻。
兒時歡快、互贈琴簫,清風明月、百年之約、狐妖之厄……
諸多場面在腦中反覆,看不清,道不明。
他只知道,那是前所未有的真實,時光彷彿倒流,讓他再次經歷。
“然弟……”一聲長呼,道出心中所想。
千般災劫,萬種磨難,終不能淹沒這至親的血肉之情。
聽他說話,雲鴻欣喜呼喚:“仙長,你醒醒。”
“雲鴻……是你?”
但見四面一片漆黑,天地彷彿顛倒了,混亂的罡風胡亂吹鼓,颳得他渾身發抖。他疑惑了許久,這纔想起墮入幻境之前,在大龍湫與九幽教主混戰之事。問道:“這是哪裡?”
雲鴻道:“仙長,我們現在身處幻境。”
虹顏一愣,想放出神念查探,五臟六腑之中忽然傳來一陣撕扯般的劇痛!
“哇——”
他蜷成一團,口中吐出一口鮮血,額頭冷汗涔涔冒出。雲鴻一驚,連忙運氣查探。方纔魔頭進入他的身體,雲鴻神明附體,以浩然正氣攻之,光柱將虹顏籠罩,洗刷肉身,這一擊下去,雖把魔頭趕出了體外,但也造成他五臟破碎,筋脈盡斷。如今看來,病情十分嚴重。
“仙長莫動,讓我助你恢復。”
說着,聚集全身功力,以浩然正氣貫穿其身,助他恢復。
然而,虹顏卻搖了搖頭,說道:“貧道心脈破損,九死一生,就算你將全身的真氣都傳給我,也只能護我一時。雲鴻,留下你的法力,去救該救的人,你去看看,他如何了?”
“他?”
順着他的視線,雲鴻看到了恩師——司空浩然。
“老師。”
虹顏強自一笑:“快去救他,我不想讓他死……”
“但是仙長你……”
話到嘴邊,還是沒說出口。他明白此刻虹顏的心情,時隔百年,兄弟情深,怎能親眼看着弟弟死去?聽了虹顏的話,雲鴻上前查看。司空浩然未經戰鬥,同樣臉色煞白,本想掄起衣袖搭脈,卻見他袖口處一片嫣紅。拿起手一看,脈搏處竟有一道寸深傷口,血液不止,還未乾透。雲鴻大驚,急忙運起真氣止血。所幸他的傷勢不重,止血後,過了一會就醒來了。
“大哥,大哥!!”
他剛一醒來,口中就驚呼起來。
爲防止情緒激動而引發氣血逆行,雲鴻急忙灌輸正氣,令其情緒穩定。
在黑暗中安定許久,司空浩然漸漸恢復清明。
眼前大哥的虛影一消而散,轉而變成雲鴻微笑的面容。他怔了怔,只覺得匪夷所思。明明方纔還與大哥在亭中共奏,怎麼一轉眼,物非人也非了?擡頭望了一眼雲鴻,卻聽他輕聲斥道:“霧影夢花,盡是虛空,不可沉迷。老師方纔陷入了幻境之中,此刻已被我救醒。”
聽聞此言,司空浩然如遭雷擊,問道:“這麼說,那些都是假的了?”
那些所指,雖然含糊,但又有誰能不知?
雲鴻不知該說什麼,對於虹顏仙長,想必他已知,司空浩然是他的親弟弟。但司空浩然似乎還不知道虹顏是他的親哥哥。於是說道:“真即是假,假即是真,何必要分得清楚?”
司空浩然閉目嘆息,滿目愁容,顯得極爲失落。
“我們不是在大龍湫,與九幽教主惡鬥嗎,這是在哪裡?”
雲鴻剛要回答,卻聽一道渾濁的聲響。
“此乃仙夢迴魂。”
司空浩然精神一震,這聲音如此熟悉,似曾相識,是他……?回頭一看,見虹顏盤膝在地,一臉煞白,顯然受了極重的傷。因真元受損,仙力盡失,沒了靈力,他的面容大變,蒼老、脆弱、無助在他臉上閃現。司空浩然被這一幕戳到痛點,霎時間目光低沉,淚流滿面。
事到如今,虹顏不忍再瞞,問道:“三百年了,你還認得我嗎?”
司空浩然淚水滿溢,嗚咽許久未語。
“三百年,你老了……”
虹顏淡然一笑,說道:“浩然兄身爲一代大儒,當知人生一場虛空夢,韶華白首,不過轉瞬,生老病死,更是天道,天地長存,唯有道義。三百年我老了,你……不也老了嗎?”
“沒錯,身如燈滅,光影長存,天地之間,只有道義永恆不滅。”
虹顏欣慰道:“是啊,身如燈滅,光影長存……”
司空浩然心中一沉,起身走到他面前,一丈之外,卻又“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時空恍似無盡,蒼穹一片漆黑,只有雲鴻手中的正氣爐發出些許微光,光芒跳躍,四周渾黃一片。
司空浩然長嘆一聲,終於說道:“三百年了,大哥,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