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氣加身,不怒而威,再去看時,彷彿看到了一尊神祗。
皇帝正襟危坐,眼中閃過一絲震驚。
“愛卿勞苦功高,快快平身。”
皇帝朝他憨憨一笑,將躁氣略作收斂,頓了頓問道:“愛卿剛纔說什麼?你把秦王那老匹夫抓來了?快,速速帶朕見他,他孃的,朕不親手將他千刀萬剮,實在難解心頭之憤!”
雲鴻緩緩起身,神色平淡如水。
“微臣已將他帶來。”
“帶來了?”皇帝撣了撣衣裳,問道:“現在何處?”
伸手探入懷中,取出裝着秦王的乾坤寶袋。
然而剛剛入手,發現寶袋輕了不少,翻過去一看,下面破了一個大洞。心中暗道不好,寶袋裡裝着秦王,難不成被他破開寶袋,逃了不成?又想到他被虹顏封了元神,法力全失,無異於凡人,憑他現在的狀況,絕不可能逃離乾坤寶袋。轉念一想,頓時明白了怎麼回事。
說道:“陛下,秦王畏罪,已經自殺了。”
手臂一揮,頓有腥風撲面,血光閃現,卻是一個死人被放出袋外。
此人已故,正是秦王。
他肚子上破開一個大洞,腸子、肝臟等器官散落一地。血液還沒幹透,臉上驚怒未歇,應該是剛剛死去。幽若公主急忙掩鼻,雲鴻見狀,發出一道正氣,散去屍體上的腐臭味。
皇帝問道:“怎麼回事,他怎麼死了?”
“啓稟陛下。秦王本打算從陰山出境,卻被微臣先發制人,與大青山營的胡老將軍聯合,生擒此人。歸來路中,將其元神封印,投入寶袋。沒想到他見逃脫不去,自爆丹田而亡。”
“原來如此。”
皇帝伸長脖子一看,果然是秦王。
雖在這之前,雲鴻已用靈風攝去腥氣,但見地上幾團黑乎乎、血淋淋的東西,竟是些心臟、腸胃、肝肺之類,密密麻麻,血肉模糊,饒是他膽大包天,也不禁汗毛直豎,渾身顫抖。
“雲、雲愛卿勞苦功高,既然死了,趕緊拖下去吧。”
“微臣遵旨。”
指尖法決一動,秦王屍體與零散的器官,再次被收進乾坤袋。
見那團噁心的東西消失了,皇帝鬆了口氣。
“快!拿酒給朕壓壓驚!”
被酒壺砸中的趙公公從地上爬起來,抖着手倒了一杯酒,又捂着額頭給皇帝送去。皇帝見他好端端的捂着頭,十分不解。印象中,他已經完全忘了,方纔自己用酒壺砸他的事情。
“趙公公怎麼了?放下手,給朕看看。”
“奴、奴才不敢……”
皇帝怒目一瞪:“朕讓你放下你就放下!”
趙公公一怔,似乎預感到什麼,十分不情願的把手拿開。
皇帝並不在意,接過酒杯,一飲而盡,此刻酒水正好厄在咽喉,見趙公公拿開手臂,一抹鮮紅入眼,頓時想到方纔秦王的屍體。殘肢斷臂,心肝臟肺,密密麻麻的,一股噁心的感覺從丹田中升起。酒水卡在咽喉,頓覺辛辣嗆人。怒道:“他奶奶的,給我拖出去斬了!”
趙公公目眥欲裂,跪地道:“聖上饒命!”
一股騷臭味從他下身流出,陰溼溼的,竟是生生得被嚇尿了。
皇帝見狀,更是暴怒。
“真是晦氣!!快來人,把這廝拖出去,斬首示衆!”
然而喊了半天,卻無人應答。
原來,早些時候,皇帝與衆嬪妃親熱,太極宮所有的侍衛都被撤去。如今喊叫,哪裡有人答應?雲鴻在旁看着,不由冷笑一聲,心道:好一個死太監,讓你方纔作威作福,現在小命不保,此乃天意!心中想着,已經運起浩然正氣,只聽一句:“陛下,此事由微臣代勞!”
清光乍現,一聲悶響在大殿中傳開。
那趙公公還沒來得及發出慘叫,已然斃命當場。
風馳電掣,一擊斃命!
快!準!狠!!
未有一滴鮮血從腦中蹦出,殺人於無形!
雲鴻袍袖一甩,負手立於水池前。心中默哀一聲,今日殺人,他自認爲問心無愧。十年之後,此人必是朝廷中的一大蛀蟲,今日提前出除去此害,也算是爲廣大百姓積德造福。
他不知,在下手的一瞬,幽若芳眸流轉,朝他投去讚許的目光。
寬袖輕拂,趙無德的屍體已被收入乾坤袋。
見此場面,赤煊皇帝心中也有震撼。這些天,他連日服用“造化金丹”,似乎已經窺探到一些修仙門檻,對於神仙之力,格外向往。此時見到雲鴻,舉手投足間,殺人無形,隨之略微晃手,便將屍體都處理的毫無蹤跡,心中震驚不已。又想起半個月前,朝堂上看到上官達遞送的文書,將雲鴻御使蛟龍、力戰血屍母體,其間情節講述得細緻生動,更是欽佩。
一時竟將雲鴻當成了肱骨大臣,甚至朝堂心腹。
“雲愛卿功勞甚大,朕賞你一杯!”
雲鴻漠然一笑,接過酒杯,也不言謝,擡頭一飲而盡。
若是一般的朝臣,皇帝親自賞酒,定是磕頭謝恩。但在雲鴻眼中,這顯得很沒必要。他雖飽讀詩書,深明聖人理論,也知“君子有絜矩之道”,但對於其中一點“以禮治國”深表不滿。在他眼中,除了開國皇帝,其餘天子掌中有權,不過世襲祖業,不足爲敬。尤其是驕奢淫逸、荒淫無道的昏君,更是不屑一顧。因此,除了必要的禮數,雲鴻一直都帶有風骨。
他雖重儒,但自小研讀老莊,受到不少道門思維的影響,比如皇室觀念。
他認爲:天下生靈,一切平等,所謂帝皇,無異於紅塵過客。
真正值得他欽佩的,不是一代帝皇,不是各朝大將,而是那些默默無聞,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文人居士。還有那些闡述天地至理的聖人,以及救民於水火的仙真。
這其中,就包括老師司空浩然,劍仙虹顏。
然而,在宮廷長大的赤煊皇帝,受盡恩寵/富貴,看慣了打躬作揖。從古至今,有幾人敢忤逆當朝太子,又或是當今聖上?前世,雲鴻科舉進士,面見聖上,正是因爲身懷溫文爾雅的文人性子,又夾雜桀驁不馴的仙人骨氣,這才讓赤煊皇帝眼睛一亮。一開始,兩人可說志同道合,第一年裡,甚至與他稱兄道弟。但最後,即便是兄弟,又怎能逃過利益的誘/惑?
今生,雲鴻故技重施。烈酒入腹,意氣風發,皇帝心中大快。
“好小子,再來一杯!”
一連三杯,雲鴻面色不改,仍是風度翩翩。
赤煊皇帝哈哈一笑,道:“雲愛卿年輕氣盛,可爲斗酒學士,朕允你日後常住宮廷,隨時可入太極宮與朕對飲!你這次擒獲逆賊秦王,保我大幽安寧,功不可沒,朕賞你……”
話音未落,便被他打斷。
“陛下,微臣不需要賞賜,只是想請求一件事。”
赤煊皇帝一愣,心中有點惱怒,不過很快又被壓下去。自從他當上皇帝,朝臣順多逆少,還沒人敢向他提條件。今日遇到雲鴻這個怪胎,頓覺新奇。不知爲何,心中涌起一股求知慾。他是皇帝,一直主導別人的思想,但此刻,他倒是很想知道,雲鴻這廝想請求什麼事情。
“你小子跟朕講條件?”
“微臣不敢,只是此事對微臣來說頗爲重要,請陛下務必應允。”
見他語氣凝重,赤煊反露出玩世不恭的意味。
“雲鴻,你小子聽好了。別以爲你拿了秦王,就有和朕談條件的資本,朕本來打算封你爲‘金門羽客’,再賞賜黃金萬兩,良田千畝,美女百名,再讓你和王屋山的道長一樣,受世人供奉。你別不識趣,提出什麼無理要求,這幾天朕有些上火,小心把你拉出去砍了!”
雲鴻搖了搖頭:“微臣一心修道,豈會在乎名利,貪財好/色?”
“微臣只想請陛下爲微臣做個主,還微臣一個公道。”
聽聞此言,默不作聲的幽若輕擡額頭,似乎對他的言論頗爲欣賞。
“一個公道?”
赤煊皇帝見他索要的“賞賜”有些離譜,一時茫然,興趣大增。
“好吧,你說來聽聽。”
雲鴻問道:“不知聖上可還記得,十年前,淮南道滁州清流縣,發生過一次特大地震。當時有兩萬名軍官遇難,大幽府聯手九寺,查了十天十夜,最終也沒得出什麼結論來。”
聽他說起這些陳年舊事,皇帝有些不耐煩。
“十年前?”
他皺了皺眉,想了半天,印象模糊,不過似乎是有這麼回事,但事情具體的經過,他早就忘得一乾二淨了。至於淮南道都指揮使王巍,皇帝根本就不知道,此人是雲鴻的外公。
雲鴻接道:“沒錯,事情是這樣的。”
“十年前,清流縣發掘出一個巨型銀礦,淮南道都指揮使王巍接受旨意,前去領導銀礦發掘。沒想到,動工十數天後,銀礦突然坍塌。當時,負責挖掘的三萬精兵,兩萬人被活埋地底,不見天日。衆所周知,爲了防止礦脈坍塌,在挖掘之前,都會提前在地下打柱。而那個巨型銀礦在發掘之前,衆人更是花了兩個月時間打洞安柱,按理說不可能發生意外!”
隨着雲鴻的敘述,赤煊皇帝漸漸想起此事。
運鴻強調:“很顯然,這次銀礦坍塌,並非自然事故,而是人力所爲。”
“人力所爲?”皇帝一驚。
並非驚訝於事件,而是驚歎人類能擁有如此異能!
追問道:“什麼人有這樣的能力?”
“鬼仙便有。”雲鴻答道。
“事件發生後,轟動全國,也驚動了陛下。當時,陛下下令大幽府,聯合九寺少卿,徹查此案。經過十天十夜的調查,大幽府從當地居民,以及倖存者口中,尋得了一些線索。最終將目標鎖定在一個朝廷侵犯身上,此人姓高,號野仙,乃是刑部掛了名的邪魔歪道。”
說到這裡,皇帝終於記起了這件事。
同時,他也想起來,此事到最後,是淮南道都指揮使被處死。原因很簡單,經過數月的調差,大幽府並未找到高野仙的蹤跡。因此,有人在朝堂上反應,說此事皆是因爲王巍的貪念所致。是他貪污了朝廷撥下的礦款,導致地下樁柱,根基不牢靠,這才發生了有史以來最大的銀礦坍塌事故。而“高野仙”這個人,不過只是王巍爲了推卸責任,虛構出來的人物。
不少人支持這個看法,皇帝一怒之下,下令將王巍“腰斬”。
而王巍便是雲府的老丈人!
想到這裡,登時一怒,呵道:“大膽雲鴻,你說朕殺錯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