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鏡歸位,雲鴻墜入一個玄妙之境。
與往常獲得仙器相似,眼前一片青芒,時有清風拂面,彷彿位於天上。
耳邊傳來一陣蒼老的聲音,正是接着上次的六句詩文。
“或爲遼東帽,清操厲冰雪。或爲出師表,鬼神泣壯烈。或爲渡江楫,慷慨吞胡羯。”
雲鴻閉上雙目,靜心感受詩句的意境。
這六句詩都採用“興”的手法,以避亂遼東的管寧、寫《出師表》的諸葛亮、渡江北伐的祖逖,三個歷史人物,分別表現“勝雪清操、泣鬼忠心、康概豪情”三種高尚的品德。
將這三種大德銘記於心後,眼前出現那位青衣嫋嫋的老者。
這次他手持月花水鏡,腳下乘着清風,步調緩慢,沒有以往的沉落馳騁之勢。
雲鴻心道,看來水鏡並非殺伐之物,屬於“文”的範疇。
虛空中一陣波動,老者落於地面,於一塊青石上盤膝而坐。
雲鴻走近,聽他口中小生念着什麼。
少時,又見老者提起指尖,在空中快速滑動,像在寫什麼。
雲鴻上前瞄了一眼,驚詫地見到半空中的文字是:九件仙器,各在何處?
頓時呼吸一窒,抱着忐忑的心情觀看。
老者寫完後,聚指爲掌,將空中的文字拍入水鏡,刻有龜甲圖案的那一面。
霎時鏡面放光,一陣運轉後,出現了一行字!
“爐、硯、琴、鏡已被收復。鎮國璽、天機寶鑑、乾坤錦囊三件仙器,分別位於人界之幽京、西寧、南山。神弓‘麝月’於雲浮仙界。聖尺‘丹青’遊離鴻蒙,不在三界之內。”
見水鏡上果真出現仙器的位置,雲鴻差點沒叫出聲。
按照這個信息,九仙器中,除了已收復的四件仙器,還有三件仙器在人界。
“幽京、西寧、南山……”
鎮國璽位於幽京,根據一個“璽”,雲鴻也猜得七不離八。而天機寶鑑位於西寧?西寧乃蠻荒之地,是大幽王朝與無極國的邊界處。前世,雲鴻就是孤身闖入蠻荒,爲了搜索天機寶鑑,這才中了禁軍的埋伏。他一直以爲,天機寶鑑在無極國的手中,沒想到竟然在西寧!
而乾坤錦囊,上面說在南山……
說到南山,這就有些不靠譜了。
神州地勢廣袤,稱作“南山”的地方數不勝數,終南山不也可以叫做南山嗎?
至於另外兩件仙器,一個在仙界,一個在鴻蒙,暫時不用去想。
就在這時,青衣老者忽然起身,將水鏡反過來,把銅質的那面對着他一翻照看。
出於禮數,雲鴻急忙問:“仙翁有何指教?”
這青衣老者煞是奇怪,雲鴻一開始以爲他是仁虛子,後來發現不是。每次獲得仙器,他都會出現,告訴雲鴻仙器使用的方法和心得。很少說話,就算雲鴻問他,他也不會回答。
當然,這次也是一樣。
雲鴻恭畢恭畢敬的詢問,那老者卻是半字不說。
不過很快,雲鴻就發現了端倪。
鏡中之像,源自真實之物,但這水鏡中照出的影像,似與他本人不同。
雲鴻驚奇的發現,水鏡中的自己,竟然自成一體。
“這是怎麼回事?!”
驚詫之中,卻見水鏡中的人影自言自語起來:“鎮國璽在幽京,多半落在皇帝的手裡,現在要取得此物,恐怕不容易。不過,幽若身爲公主,如果我請她幫忙的話,她會不會……”
話至此處,雲鴻如受五雷轟頂,臉色大變。
方纔見水鏡顯示出鎮國璽的下落,雲鴻的確想到了幽若。
一路走來,幽若幫了自己無數忙。加上在“明心”試煉中,自己無意吻了她,心中對她的感覺更是特殊。因此,每想起幽若,總有些魂不守舍。不過,這些想法往往還未成型,只是一個念頭,一閃而過,連雲鴻自己都沒在意,這水鏡怎麼將他的內心窺探得如此透徹?
還沒回過神,青衣老者仰天大笑一聲,已然破空而去。
耳邊又傳來仁虛子的聲音。
“小子,你看明白沒有?水鏡的兩個鏡面,分別對應了兩大妙用。一個是:答疑,一個是:窺心。你剛纔看到的鏡中虛像,其實是你內心深處的一面,是你內心深處所想的東西。”
“窺心……”
聽了仁虛子的解釋,雲鴻有些怔腫。
心中大爲驚歎:人之初,性本善,萬物在剛出生時,心靈都是純淨無暇的。大多是受到後天影響,漸漸變得叵測、陰險、惡毒。有了水鏡,心性之惡,將在他的眼前無處遁形。
仁虛子又道:“別高興的太早,水鏡的作用雖然玄妙,但這兩個功能,都受到自身實力的限制。如水鏡只能回答你能力範圍以內的問題,同樣,被窺心者的實力不得超過你本身。”
雲鴻愣了一下:“如果超過了會如何?”
“笨!這還問!剛纔你不是看見了?麝月神功和丹青尺兩件仙器,之所以沒有顯示出具體位置,只是模糊說出‘仙界’、‘鴻蒙’,就是因爲此兩件仙器,暫時在你的能力範圍外。”
“至於窺心,若是對方的修爲超過你,鏡面上則不會有顯示。”
“原來如此。”
話至此處,雲鴻又將目光移到水鏡上。
感受着水鏡帶來的全新力量,雲鴻心中沉沉思索着。無意發現水鏡下,刻着一個微小的古篆字:禮。心中一怔,隨手招來墨魂硯與大聖遺音,其下也刻着字,分別是:書、樂。
眉峰一斂,再看正氣爐,下面則沒有字。
這個細節,在大聖遺音歸位時,雲鴻就已經發現了。
當時純粹以爲,墨魂硯可用來寫字,大聖遺音可用來奏樂,故有“書、樂”二字。但此刻看來,月花水鏡的作用顯然與“禮”字無關。雲鴻意識到,這些文字應該是一種代表。
“禮、書、樂……難道是儒門六藝?”
儒門修行講究“內聖外王”,因此有六藝,分別是:禮、書、樂、數、御、射。前四者修煉己身,表現出“內聖”的思想。而御和射,分別代表騎馬、射箭,是“外王”的體現。
不過,正氣爐下爲啥沒有文字?
正想深究,幻境一鬨而散,頓覺呼吸如窒,這才意識到自己還在水下。
水鏡歸位,待在水下已經沒有意義了。
夜幕降臨,陰雲層疊,因水位上漲,衆人無奈爬上了升龍洞的峰頂。
所有人都皺緊眉頭,目光凝重的望着水面,心中祈禱雲鴻平安。
就在這時,湖心浪濤忽然被一股巨力分開。
雲鴻乘着銀虹,破水而出。雖然入水許久,但有仙器護體,身上卻是滴水未沾。加上剛剛收復水鏡,體內的浩然正氣又精純了一分,此際被水汽反射,映於己身,竟似五彩虹光。
他一眼就見到升龍洞峰頂的衆人,急忙御劍飛去。
靜萱、靈兒早已等得心急如焚,見雲鴻平安歸來,不約而同的朝他奔過去。
“公子,你沒事吧!”
“鴻哥,你沒事吧!”
兩人幾乎在同時說話,連內容都是驚人的相似。
二女一怔,似乎都從對方的言語中,聞到了濃濃的醋味。
雲鴻是個明白人,他自然知道,靜萱和靈兒都是關心自己的。隨意笑了一下,剛要說我沒事,只見眼前黃裳一閃,卻是靜萱猛撲到他的懷裡,頓時一陣香氣沁人,令他怔在原地。
當然,更爲震驚的是蘇靈兒。
長眉緊蹙,瞳孔頓縮,脣角更是勾勒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
她竟然當衆與雲鴻摟抱!
若在以往,一向好勝的蘇靈兒見此情景,必已惱怒。但不知爲何,就在此刻,她忽然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外人,是名副其實的“第三者”,面對靜萱,竟沒有半點與她相爭的勇氣。
靜萱緊抱雲鴻:“公子,你知不知道,我很擔心你。”
雲鴻頓了一下,到沒有忙着回答靜萱。因爲他清楚的看到,蘇靈兒的眼眶溼潤了,雖然天上下着雨,但他能確定,那是眼淚,而不是雨水。這一刻,他有些不敢看蘇靈兒的眼睛。
過了好久,他才答道:“我沒事,你別擔心,放心。”
輕輕推開靜萱,朝蘇靈兒走去。
靜萱也不攔他,她剛纔擁抱雲鴻,就是想證明自己。
證明自己纔是雲鴻心中的唯一!
雖然她也不想在蘇靈兒面前,跟雲鴻摟摟抱抱,但她很清楚,此刻的蘇靈兒,絕不是一個普通朋友,而是她的競爭對手,競爭雲鴻的對手!在這種節骨眼上,絕對不能輸給她!
而就在方纔,她證明了自己。
這份證明,不僅是給自己看,不僅是給雲鴻看,跟是給蘇靈兒看的。
雲鴻自然明白靜萱的心思,對於靈兒,他只覺得很愧疚。
嘆氣問道:“靈兒……你沒事吧?”
“啊?!”
蘇靈兒怔了一下,她最不希望雲鴻看到的,就是自己因他而流淚。
急忙咧嘴笑道:“哈哈,我能有什麼事,你沒事就好啦。”
說着,用手揉了揉眼睛,嘴裡還不忘抱怨:“雨真大,水都流到眼睛裡了……”
虹顏見狀,急忙充當好人解圍:“怎麼樣,拿到仙器了嗎?”
雲鴻道:“拿到了,原來贔屓的龜甲就是月花水鏡,而蘊藏在龜蛋中的靈能,就是水鏡的器靈。難怪那些龜蛋,孵化了整整三千年都沒破殼,都是因爲水鏡的器靈在其中作怪。”
“原來是這樣,公子,你把仙器拿出來給我們瞧瞧吧。”靜萱在旁說道。
雲鴻心念一動,空中浮現出一面銅鏡。
水鏡現世,靈氣逼人,以雲鴻爲中心,頓時散開一團暖氣,將寒雨驅散在外。
虹顏驚道:“不愧是先天之寶,靈力如此之強。”
雲鴻點點頭,剛準備向衆人解說水鏡的妙用,忽見蘇靈兒擠上前來,叫道:“哇!好漂亮的鏡子,先讓我看看!”說着,跑到水鏡面前,而面對她的這一面,恰是“窺心”的這面。
霎時,靈光散發,鏡中倒映出蘇靈兒的倩影。
“咦?怎麼跟我不一樣?”
蘇靈兒一聲驚疑,她立即發現,水鏡中的景象,並非是她現在的模樣。
雖然面容相同,但鏡中人臉色暗淡,隱帶傷心之色。
蘇靈兒一怔,頓時意識到,這不是那天晚上,自己給雲鴻送魚後,大哭的場景嗎?
便在這時,鏡中的蘇靈兒,忽然開口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