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爲宋大人家的公子,小小年紀便有這等膽氣,哈哈……如此老朽就倚老賣老的問小公子一句,敢不敢將面前這杯茶水當做杯中有酒,與老朽一干爲淨?”,那老人家聽宋念之說些有待日後的話,哪裡肯信,於是馬上起身端着酒杯對宋念之大笑道。
見衆人都目不轉睛地瞧着自己,有些招架不住的宋念之咧嘴隨老人家笑起來,瞅空偷瞄下身邊的姐姐宋如沐,與姐姐身後的宋嬤嬤,見兩人都是嘴角噙笑的不說話,一如平時有事要等他做決定時一般的表情,於是心裡有了支柱的宋念之,這纔不急不慢的對老人家道聲“有何不可的?”。
邊上的宋如沐心想一杯茶水又無所謂,所以才坐在旁邊笑而不語,看宋念之如何應對這種場面。可當她看到宋念之說最後一句話的表情時,卻是忍不住一愣,因爲此時宋念之那小小的身影,竟然像極了六年前她初見之時的那個宋翰,動作之中隱隱有着宋翰的幾分灑脫之風。
“呵呵……那老朽可就先幹爲淨了!”聞宋念之所言,老人家便將杯中黃酒一口飲下,並將杯口朝下倒給宋念之看。
正處於喜歡模仿別人時期的宋念之,毫不?嗦的拿起他面前的茶杯,學着老人家方纔的模樣仰頭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彷彿杯中真有酒水一般的“嘶”聲吸氣後,亦同樣將杯底斜示給衆人觀看。
“好……”宋念之有模有樣的舉止,又換來衆人的大聲叫好,也讓愣怔的宋如沐回過神來。
如此大的叫好聲,自然引來旁邊幾桌人的觀看,但因爲宋如沐他們這一桌,除了他們兩姐弟之外,皆爲村中高輩分之人,故而衆人即使好奇也不好上前觀看,只能偷偷打量這邊的情況。
而到處忙着招呼客人的莫知遙,恰好見到宋念之將那杯茶水一飲而盡的模樣,於是大步走過來,用力拍了拍宋念之的小肩膀,大笑道:“小念之~~行啊,沒給你爹和你姐丟臉!以前那京城來的小子總說你娘娘腔,若是讓他看了你今日這番表現,看他還說得出那話來不!”
“咳……咳咳……”
莫知遙在大庭廣衆下便將昔日陸翊軒的玩笑話給喊出來,這讓身爲長姐的宋如沐,與年紀雖小卻也已然知道面子兩字的宋念之,同時狂咳起來。
直到先前與宋念之喝酒的那位老人起身,對莫知遙微笑道:“小知了啊,雖然你現在已經貴爲咱們富陽的總捕頭了,但也不可以如此與宋公子說話啊!”
小知了?
這個稱呼讓宋如沐差點沒忍住的捶地大笑,但好在她還記得莫知遙是今天宴席的主人,憋啊憋啊的總算憋住了笑,只是身邊的宋念之卻“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咳……”這下輪到莫知遙狂咳起來,尤其聽到宋念之“噗”笑出聲;又見平日不怎麼對他們這些外人言笑的宋嬤嬤,也是抿着嘴笑;而小鬼靈精宋如沐雖然沒笑,卻也憋紅了一張小臉,不停抖動的雙肩泄露了她此時的心情。
這一切讓莫知遙是威風掃地,不由入孩子般委屈的向爲宋念之解圍的老人家道:“九叔公,您老……唉,您老教訓的是,教訓的是……”。
等莫知遙灰溜溜逃掉後,宋念之的磨難纔算真正開始。
原本都只做觀望狀態的幾位老人,見宋念之小小年紀豪情不少,便皆要與宋念之拼茶水,拼到最後連旁桌的幾位富陽鄉紳也加入了進來,全要以茶代酒敬他們的縣令大人之子。
可憐宋念之先前一對一答話倒還可以應付自如,可像現在這般幾個人一起涌過來,便再也應付不了了,情急之下也不知道該如何去拒絕,只有讓一杯一杯的茶水下肚。
邊上的宋如沐一看不好,趕緊在桌下又踢了宋念之兩腳,等宋念之又喝完一杯茶回頭看她之時,宋如沐用口型對宋念之無聲道“出恭”。
會意的宋念之這才如遇大赦,摸着圓滾滾的小肚子,對衆人推辭說道想要出恭。衆人都莞爾大笑之後返回自己位子,放宋念之出恭去。
當宋念之被與宋如沐同樣揪心的宋嬤嬤帶去出恭後,宋如沐一人坐在那裡悶頭吃菜,對繼續拼酒的衆人再也沒了興趣。
“娘,依兒想吃雞腿……”
桌上的人正喝到高興時,一個小女孩的說話聲傳來,那如黃鶯般清脆的聲音,讓早就吃飽等宋念之回來的宋如沐好奇望去。
只見不遠處一個身穿破舊的粗花布衣裳,約莫與宋念之差不多大小的乾瘦女孩兒,手拉着坐在角落裡洗碗的中年女子,一雙因爲人瘦而顯得特別大的大眼睛,直勾勾望着宋如沐對面一個孩子手裡的雞腿,正抿嘴努力地吞嚥着口水。
埋頭洗碗的女子聞言,擡頭對女孩勉強好言道:“依兒聽話,來的時候娘怎麼和你說的?”
“……”小女孩沉默的蹲到女子身邊,伸手幫女子洗起碗來,邊洗碗邊問道:“可是……娘,他們都只喝酒又不吃東西,難道不能給依兒吃嗎?依兒好餓啊!”。
宋如沐清楚看到女人眼眸之中滑過的痛楚之色,但在稍後對女孩說話時,卻故意皺眉兇道:“你是不是要娘將你給賣了,天天去吃飽飯才樂意啊?”
“不要啊,娘,依兒要跟着娘,依兒不吃雞腿了!”小女孩一聽這話,急的眼淚都掉了下來,慌亂的求着女子。
女孩的話讓女人忍不住紅了眼眶,別過頭去用袖子偷偷擦拭下眼角後,纔對女孩笑道:“依兒乖,等會客人走了,娘問主人家討只雞腿給你好不好?”。
“哇,真的嗎?娘……你世上最好的娘了!”沒發現自己母親暗紅了眼眶的小女孩,幸福的只盼望宴席早些結束,到時她就可以吃到美味的雞腿了。
宋如沐只覺得心裡難受得厲害,不忍心再看下去的她唯有轉身,望着桌上的雞腿猶豫着是否要現在給小女孩拿一隻,但又瞻前顧後的擔心她如果真這般做了,不光會有損莫知遙的面子,還可能讓那對母女難堪,故而只有隱忍下來。
處於糾結中的宋如沐沒有想到,出恭歸來的宋念之亦同樣看到了這一幕,宋念之的心裡可沒宋如沐那麼多顧忌,只道小姑娘想吃雞腿卻吃不到,於是跑到桌前自己原先的位子站好,對正笑着欲與他打招呼的九叔公等人,笑道:“九叔公,念之可以斗膽討只雞腿嗎?”。
由於母女兩人離宋如沐與歸來的宋念之比較近,所以未聽到先前那些話語的九叔公哈哈大笑道:“小公子想吃就儘管拿去,怎麼說起斗膽這話了?”。
“皆因念之是替她人討的,所以才如此問過!”宋念之微笑的臉上絲毫不覺得如此做有什麼不妥的。
“哦?小公子隨意就好。”九叔公驚奇之下也沒多想就點頭答應下來。
於是得了雞腿的宋念之,拿起雞腿就轉身走到那對母女身邊,將雞腿遞上到女孩面前笑道:“吶,念之幫你討了一隻雞腿,快吃吧。”
原本已經低首開始幫母親洗碗的女孩,聞言仰起頭,望着站在陽光下一身錦衣的宋念之,雙眸之中出現了片刻的迷茫,不過沒多久就在見到宋念之手上的雞腿後,即轉爲驚喜,欣喜地起身對宋念之問道:“這是給依兒的嗎?”。
“嗯……”宋念之咧嘴一笑,沒有說別的話,只將雞腿又往前遞了一些。
“可是……娘?”小女孩伸出的手又縮回去,用眼神詢問着她的母親。
本來一直在洗碗的女子見衆人皆停筷向這邊瞧來,飽經風霜的臉上是紅一陣白一陣的,穩定下情緒後才急忙對叫冰兒的女孩道:“既然是公子賞的,依兒就趕緊拿着吧。”
“嗯”小女孩高興的連連點頭,小心翼翼接過宋念之手上的雞腿,在輕咬一小口慢慢咀嚼起來時,一張小臉上如同吃到了最美味的東西般,露出了比陽光還燦爛、還要滿足的笑容。
邊上的宋念之也彷彿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笑得亦是無比滿足,尤其在聽到小女孩嬌聲道:“我叫顏依依,你要記住哦,以後我一定會報答你的”,宋念之笑得更是歡快起來,點頭笑道:“好,你若還想吃的話,就與我說哦”。
“嗯,可是依依不貪心,一個就夠了哦!”小女孩在又咬了一口雞腿後,認真的對宋念之說道。
兩個孩子的對話,讓原本喜慶的氣氛一時沉默起來。
忽然的安靜讓來回流竄中的莫知遙又神奇出現,爲了拉回面子,只有將宋念之好言哄回桌前,順便對宋氏姐弟與宋嬤嬤解釋道:“她們是打南方逃難過來的,聽說南方又開始打仗了,死了好多人!唉~我娘看她們可憐,這才請她們來這裡幫着洗一天碗,希望她們也能有頓飽飯吃。”
聞言來到這世已經將近七年的宋如沐,想不震驚也難。
前世的她生活在最和平的二十一世紀,這世她雖然知道某個地方有戰爭,但也因爲一直生活在遠離戰爭的富陽小城,平日又受宋翰與宋嬤嬤的刻意保護,所以宋如沐連現在是什麼年代都還是識字後才從書上弄清楚的。
戰爭?書上說“太祖開創百年盛世基業,四海臣服,天下百姓安居樂業”,所以慣性讓宋如沐一直以爲戰爭離她很遙遠,但今天的這對逃難而來的母女卻讓她意識到,原來戰爭就在自己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