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上,一片白雪皚皚。
寒風拂過,已是入冬時節。
玄夢渺和玄箏語裹緊了狐裘,費力睜開雙眼。
風雪中,地上沒有半點痕跡。
“這……往哪裡追?”玄夢渺玄箏語二人皺緊了眉頭。
“護法大人,要不分頭追吧。”身後一個人提議道。
“分頭,追上了也打不過,還是先回去,還有兩個在,她們不會不回來的。”玄夢渺道。
衆人點了點頭,隨即折身回千舛堡。
“怨梅,這到底是什麼地方?”湖底的密室裡,尋羽楊終於忍不住開口道。
“我也不知道。”殿怨梅眼裡閃爍着深邃的目光,“是霽鬆帶我來的。”
“這……”沉聽竹一面打量着房內的設施,一面道,“這簡直就是個百寶倉庫啊。”
“誒?等等,這裡有張字條。”沉聽竹轉悠着,猛然發現殿怨梅身後有快白色的箋條。
“是霽鬆留的?”三人急忙抓起來看。
“傷療,莫尋,護己,勿歸。霽鬆。”
“準是剛霽鬆拉着我去救你們的時候塞到我懷裡的。”殿怨梅沉思道。
“但……我們真就拋下她不管嗎?”尋羽楊焦急道。
沉聽竹和殿怨梅都默然,他們也不知道怎麼辦。
畢竟,他們也只是初出江湖的少年,沒什麼經驗,不同於雲霽鬆。
霽鬆,這個人讓他們越發敬仰,更加捉摸不透。
似乎,她不是個簡單的少女。
千舛堡內,一片混亂。
“怎麼回事?”玄夢渺和玄箏語一到大門口,便發現不對勁。
“說,出了什麼事?!”玄箏語拉過一個驚慌的侍衛,問道。
“稟稟稟三護法,那那那雲霽鬆帶着殿怨梅殺了回來,救了沉聽竹和尋羽楊走,不不不過雲霽鬆沒走,正在刑房內和大護法二護法糾纏,我們……都近不得身,兩位護法大人快去看看吧……”侍衛已是面如土色。
“什麼?!”玄夢渺玩玩沒想到居然中了雲霽鬆她們的調虎離山之計,和玄箏語急速殺去了刑房。
玄傲霆和玄影華喘着粗氣,互相配合着,抵擋着雲霽鬆一招又一招的進攻,二人已經落了下風多時了。
其實論武功,雲霽鬆的內力定在她們四人之上,但論下手狠的程度,雲霽鬆卻在他們之下。
雲霽鬆之所以此番佔了上風,一來是見尋羽楊沉聽竹傷痕累累,氣憤填膺,正所謂哀兵必勝,就在此處。二來是玄傲霆和玄影華二人驚懼於雲霽鬆衝進來的氣勢,再加上剛纔揮舞鞭子折磨沉聽竹尋羽楊二人沒剩多少力氣,自然……
“雲霽鬆,你給我住手!”喝聲中,玄夢渺的人已經殺到。
雲霽鬆目光一凜,手上加勁,“呼”一下橫掃,鐵鏈脫手飛出,直指玄傲霆玄影華膝蓋。
二人翻身收腹,鐵鏈堪堪擦破腳腕飛了過去,直直釘入牆壁。
玄影華玄傲霆二人倒地,玄夢渺和玄箏語急忙衝過來查看二人傷勢。
還好,除了手腕傷的有點重,腳腕處差一點就弄斷了青筋。
“下手真狠啊。”玄夢渺咬牙切齒地看着雲霽鬆。
雲霽鬆跟沒看到她一樣,走到牆邊,輕輕一擊,鐵鏈落入手中。
“你不是等我回來嗎?現在我回來了。”雲霽鬆冷冷道。
玄夢渺和玄箏語看向雲霽鬆的眼裡瀰漫着恨意,但云霽鬆的眼裡卻是一派茫茫,沒有什麼喜怒哀樂。
“你是自己投降還是等我們把你打到求饒?”玄箏語道。
“在下是人,不是呆子,姑娘最好莫要問這呆話。”雲霽鬆道,“是個人都不會任由你們宰的。”
“那當初我父親,就是該被你們宰了是嗎?!”玄夢渺如山洪暴發,多年的苦,似乎都噴涌了出來。
雲霽鬆依舊一派冷漠:“第一,當年的事,我們沒經歷過,與我們無關,我們只是如今來還債而已。第二,令尊爲何那樣,應當問令尊去,而不應該問我。第三,當年是六大門派高手如雲,和如今的形勢不一樣,姑娘最好想清楚了再問。第四,我們是人,不是出氣筒,更不是任人宰割的機器,還債是還債,若是過了,未免欺人太甚。”
雲霽鬆的一番話讓玄夢渺冷靜了些,玄箏語三人聽在心裡,固然不爽,但也不得不承認她確實說得有道理。
玄夢渺看着這個少女,越發覺得好奇,她似乎跟常人不一樣,彷彿看透了世間百態,對任何事都能淡然處之。
這少女……不簡單。
若是自己能得她……
“其實……有你一個人,哼,就夠了。”玄箏語說着,衝了上去。
玄夢渺不得不停止思緒,跟了上去。
雲霽鬆一直在等着,見她們身形一動,便揮舞起鐵鏈,護遍全身,密不透風。
她剛纔也耗了不少力氣,沒時間多糾纏,快刀斬亂麻,速戰速決。
只見雲霽鬆一條鐵鏈越舞越急,忽然長嘯一聲,沖天而起,鐵鏈碎作萬千鐵片,交相如雨點般打下。
等鐵片落地後,雲霽鬆已經不見了蹤影,只看得遠處一個小黑點。
“追!”玄夢渺和玄箏語風一般掠了出去。
大雪紛飛,兩人一個盯緊了那個黑點,一個查看着地上的腳印。
“不錯,就是這邊。”玄箏語道。
又追了半個時辰。
“等等,腳印消失了。”玄箏語拉住了玄夢渺,衆人紛紛停下腳步。
的確,地上的腳印雖是淺,但到這裡就消失了。
“怎麼會?”玄夢渺道,“四處查看一下!”
“是!”
他們哪裡知道,雲霽鬆身負“踏雪無痕”的輕功,人,早就打了個轉,飛回了湖畔。
一抹冷笑,從她的嘴角上勾起。
不過也是,踏雪無痕這種輕功極其難練,就是一個武林高手也未免練的成,更何況是一個僅十來歲的少女呢?
的確,雲霽鬆確實不是常人。
不過,這一切,自然是有代價的,而且是極其沉重的代價。
值得嗎?答案也只有雲霽松本人知道。
繞到湖邊,又是一個猛子紮了下去,掀開石板,落入密室。
“人呢?”雲霽鬆環顧四周,發現三人不在,臉色一變。
“難不成……他們去救我了?”雲霽鬆想到這裡,心頭一緊,“這分明是自投羅網啊。”
雲霽鬆在密室裡打轉,來回踱步,思索着該怎麼辦。
“這仨……”雲霽鬆無奈地嘆了口氣,“真不讓人省心。”
那能怎麼辦呢。
“霽鬆,你要保護好他們。”
“我走之後,這個世界上也只有你能保護他們了。”
渡明大師,可惜我本不是多情人,如今卻不得不如此。
一個被仇恨包裹了十年的孩子,如今能這樣,也是很不容易。
我本無情,如今卻不得不多情。
多情人無情很難,無情人多情也不容易。
雲霽鬆休息半晌,恢復了體力,又準備出去。
周而復始,什麼時候是個頭。
掀開石板,雲霽鬆浮了上去。
水中她雙目緊閉,長髮輕舞,眼角似有淚滴滑落。
“霽鬆在哪裡?”千舛堡內,沉聽竹問道。
“噓,小聲點。”殿怨梅道,“順着這條地道走,就到刑房了。”
三人摸索着在黑暗中前進。
“到了,我先聽聽動靜。”尋羽楊說着,吧耳朵貼在了石塊上。
一片寂靜,聽不到什麼動靜。
“先上去,再說吧,在下面也找不到方向。”殿怨梅道。
“好。”
尋羽楊提氣,一掌破開那塊石頭,身形一縱掠了上去。
沉聽竹和殿怨梅緊跟其後。
“歡迎回來。”刑房內,玄箏語玄影華玄傲霆微微笑着道。
魔教高手圍住了地道口,箭上弦,刀出鞘。
“你們……”沉聽竹驚道。
“動手!”玄影華一聲令下,暗器,箭,拳腳飛出。
雲霽鬆浮上湖岸,擰乾了水,縱身掠上不遠處的一座高山。
山上有一座破廟,雲霽鬆目光一轉,在門前的古松下坐下。
寒風蕭瑟,吹動幾片落葉飛舞。
忽然,門開了,一個小和尚走了出來,衝着雲霽鬆合十道:“阿彌陀佛,外面寒冷,家師請施主進來歇腳用茶。”
雲霽鬆怔了怔,起身作揖還禮,跟着小和尚走進了寺廟。
廟內也很破敗,一尊古老的石佛靜靜地盤坐着,低眉彷彿在憐憫着天下蒼生。
雲霽鬆取出碎銀子,放入功德箱內,取了一支香,跪倒在褪色的蒲團上。
她本不信佛,如今,這般,也不過是爲了一個心安。
這責任實在太沉,沉得連她,也不得不找一個精神依託。
她畢竟還是個孩子。
雲霽鬆雙目緊閉跪在蒲團上,小和尚在一旁合十念着經文,而不遠處,一位老和尚正在慢慢品着茶,不時地看向雲霽鬆,眼裡滿是讚賞之色。
良久,雲霽鬆緩緩起身。
“施主,請過來用茶。”老和尚微笑着道。
雲霽鬆看見了老和尚的面容,不禁一怔。
這幅面容似曾相識,好像在哪裡見過……
雲霽鬆走過去施禮完畢,坐下端起茶碗,注視着碗中的茶水,半晌,方抿了一口。
好苦的茶。
“施主果然心細。”老和尚的話語裡帶着笑意,“難怪年紀輕輕就敢涉足江湖。”
雲霽鬆微微苦笑了一下。
若不是迫不得已,誰願意進入這個逃不脫的圈。
“施主前來,就沒有什麼問題嗎?”老和尚問道。
看着雲霽鬆疑惑的眼神,老和尚繼續道:“施主若是無心事,恐怕也不會前來我這等小廟跪拜了。”
雲霽鬆又飲了一口茶,放下茶碗,欲言又止。
“不知大師……是否認識渡明大師?”雲霽鬆終於問了出來。
“施主果然不是常人。”老和尚道,“是的,貧僧認識他。”聲音中帶着幾許淒涼。
雲霽鬆沉默了,接着,又問道:“大師,我想知道,我的未來……是否……”
老和尚靜靜地看着她,沒有說話。
雲霽鬆低下了頭沉思,看着茶杯。
“若是沒了自信,什麼都沒了。”隔着淡淡檀香,老和尚是聲音響起,“霽鬆,這擔子固然沉重,對於任何人來說都困難無比,但,此乃天之任,只有你能做到。”
雲霽鬆從沉思中擡起頭,看向老和尚,“那,爲何不是其他比我更有能耐的人?”
“天,不會看錯人的。”老和尚詭譎一笑,道。
“不僅是你的朋友,你的家族,整個武林,還有天下蒼生,都靠你了。”老和尚接着道。
此話一出,如晴天霹靂。
雲霽鬆漆黑的眸子裡倒映着深不見底的黑暗。
之前不止一人跟她說過這種話。
她又不是救世主,這些人何出此言?
雲霽鬆沉思半晌,忽然悟了。
多舛,而爲天下人造福。
多麼矛盾。
我本身不也是一個充滿了矛盾的人嗎?
註定不平凡,註定不一樣。
雲霽鬆緩緩走出廟門,老和尚親自送出門外。
“去吧,霽鬆,還有很多人都在等你。”老和尚道,“之後有什麼事,貧僧都在這裡。”
“多謝大師開示。”雲霽鬆深施一禮,飛身而去。
老和尚目送雲霽鬆遠去,滿山松葉沙沙作響。
小和尚悄悄走到老和尚身旁:“大師,難道她一個少女,真能……”
“她不是我等凡人可以評論的。”老和尚道,“她早已看破紅塵,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對外物無動於衷。”
“她,到底是什麼人?”
“她不是凡人,是到人間造福的天使,不過被折斷了雙翼。”老和尚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