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瞬間的時間,那銀碗裡的無根水,就變得像是墨汁一樣了。“婆婆,這碗裡的水變成了黑色的了,像墨汁一樣。”我衝着李婆婆嚷道。
“別大驚小怪的,知道了知道了。”李婆婆竟然笑了,“這就說明這法子有用,丫頭,再洗第二次,記住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千萬不要鬆手。”婆婆囑咐道。
“知道了,婆婆。”我把絹布在第二個銀碗裡洗了洗,又一次敷在了大叔的眼睛上,這次意外的,大叔很平靜,似乎並不感覺難受。
“隗陰陰,你就是想害死我!”陸大叔突然說道,“你這水裡加了什麼?你就是想要弄瞎我的眼睛,你害怕我的經驗和閱歷高過你,日後取代你的顧問團團長的位置,你就是想要趁這個機會除掉我!瞎眼的老婆子,你就是和她一夥的,你們想害死我!”陸大叔的情緒突然變得特別激動,他揮舞着手臂,衝着我的臉就打了過來,我趕緊向後一個彎腰,躲了過去,但是我的手依然牢牢的按着那塊絹布,不讓它離開大叔的眼睛。
“你們這羣惡魔,還有那個有錢的公子哥,還有那個胖子,你們都是在害我,你們爲什麼不乾脆殺了我?來啊,你殺了我啊!”陸大叔越說越激動,言語裡還夾帶着不少髒話,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陸大叔,他就像是突然得了失心瘋一樣,開始胡說八道。
“婆婆,這是怎麼回事兒?”我問。
“那東西不願意輕易被除去,現在應該是控制了刀疤臉的大腦,別鬆手,他快要支撐不住了。”婆婆說。
“你們就這樣折磨我,你們再也折磨不了我了,我要自己了斷!”陸大叔咆哮着,竟然狠狠的咬住了自己的舌頭,說時遲那時快。李婆婆從身後突然擲出一枚象棋的棋子,穩穩的塞進了陸大叔的嘴裡。陸大叔掙扎着想要做起來,我不得不把全身的力氣都壓了上去,才阻止了他。又這樣過了大概兩分鐘。陸大叔的掙扎和囈語才平息了下來,他的呼吸變得平緩,終於他發出“嗚嗚”的聲音,李婆婆伸手拿走了他嘴裡的象棋子。
“你們這是……”陸大叔一臉的茫然。
“沒什麼,別怕。你剛纔被那些東西蠱惑了,現在沒事了。丫頭,可以摘下來了,還是一樣,洗一洗。”婆婆說。
我把第二塊絹布放在第二個盆子裡洗了洗,那一碗無根水瞬間變得鮮紅欲滴,好像那是一碗鮮血一樣。
“婆婆,這次水變成了紅色,像是一碗血似得。”我答覆婆婆。
“不錯不錯,快了快了。再來。”婆婆說。
我不敢耽擱,趕緊拿出第三碗無根水,洗了絹布,敷在了大叔的眼睛上。有了前兩次的經驗,這一次我做好了完全的準備,不知道大叔這次會變成什麼樣子,但是等了將近有一分多鐘,也沒有什麼動靜。
“大叔,你這一次感覺怎麼樣?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我問。
“舒服,特別舒服。”陸大叔說。聲音裡竟然真的透露出很享受的意味。
“那可真是太好了,婆婆,是不是可以拿下來了?”我問。
“還不行,刀疤臉。你聽着,現在開始你要集中注意力,等到你的眼睛感覺到發生變化的時候,你就立刻告訴丫頭,讓她摘下眼罩,聽清楚了麼?”李婆婆說。
“知道了前輩。可是前輩,是要感覺到什麼樣的變化?是疼痛還是什麼?”陸大叔不解的問。
“之所以叫做感受,就是隻有你自己明白,別人說不明白的事兒,你到時候自然能感覺到。”婆婆說。
“知道了,前輩。”
我就那樣站在原地捂着陸大叔的眼睛,陸大叔就那樣靜靜的躺着,十分鐘,二十分鐘,半小時,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我捂着陸大叔眼睛的雙手感覺有點酸了,陸大叔還是沒有給我相應的訊號。李婆婆倒是不着急,在旁邊悠哉悠哉的吃起了茶點。
終於,大約過了五十分鐘的時候,陸大叔突然說,“丫頭,拿開。”
我趕緊撤回雙手,拿走了大叔眼睛上的絹布,陸大叔突然坐了起來,用自己的雙手在自己的眼前不斷的晃動。
“刀疤臉,你覺得怎麼樣?”李婆婆問。
“之前眼前全是黑漆漆的,但是就在剛纔,突然變得白茫茫了,現在也是,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陸大叔激動的說。
“婆婆爲什麼陸大叔會看見白色啊?”我問。
“污穢已經除乾淨了,現在他的眼睛上覆蓋的不過是一層普通的白色薄膜,這個時候就需要我出馬了。”李婆婆押了一口茶水,慢步走到陸大叔面前。我注意到陸大叔捏了捏牀單,顯然他心裡還是緊張的。
李婆婆的動作非常的輕柔,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她從袖子裡抽出一把小小的銀刀,那銀刀的刀刃薄如蟬翼,她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捏着刀柄,中指托住刀柄的下側,輕輕的在第四個銀碗裡沾了一沾,我也跟着緊張起來,最關鍵的時刻就要到了,鋒利的刀刃掛上眼皮,多麼恐怖的感覺,我握起拳頭,指節處都泛白了,還是緩解不了我的緊張,我索性把自己右手的食指彎起來,咬在嘴裡。
可是誰知道婆婆又一次把銀刀浸在了水裡,如此又反覆了幾次,也沒有動手。不僅如此,她還開始和大叔攀談起來。
“刀疤臉,我聽說你之前有個媳婦,是個什麼樣的人?”婆婆問。
“我愛人?她是一個,怎麼說呢……”陸大叔陷入了沉思,很奇怪,一提起他的愛人,陸大叔的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微笑,表情變得鬆弛起來,整個人也輕鬆了不少,“她是個很細心的人,很在乎……”陸大叔開始回憶自己失蹤多年的妻子,他纔剛一開口,李婆婆那邊立刻開始了動作,已經不能用一瞬間形容,就是一念之間的事兒,婆婆的右手突然劃過陸大叔的眼睛,緊接着左手順着眼皮向下一按,把陸大叔睜着的眼睛合上。
“好了,可以了,你太久沒見光,還不能適應,一直保持閉着眼,等會兒慢慢眯一會兒,試試,應該已經沒有大礙了。”李婆婆輕鬆的說。
“婆婆,你是說,你徹底治好了陸大叔的眼睛?他又能看見了。”我激動的問。
“除非是他自己不想看見,不然的話,應該是沒有問題了。”李婆婆笑着說,開始擦拭自己的銀刀。
我幫忙把已經用過的無根水倒掉,心裡默默想着,等有機會了,我也要存一甕這樣的水,以防萬一。
“存一甕是好的,這水的用處多着呢。”李婆婆在一邊說道。
“婆婆,你……”我十分驚訝,李婆婆竟然看穿了我的心思。
“丫頭,你忘了,我們這門手藝的衍生可是讀心術。你的這點小心思還能瞞得了我?”經婆婆這麼一說,我纔想起來,李家之前是一讀心術發的家,太過在意刮眼這件事情,反而忘記了人家的本行。
“婆婆,有件事情,我一直想問清楚。”我說。
“你是想知道我的眼睛的事情吧。”李婆婆又一次讀出了我的心思。
“是,您的眼睛真的看不見麼?”我問。
“沒錯,看不見,但是也能看見,而且看的更清楚了。我也是近親結合的產物,但是我有個天生缺憾,就是我們李家世代最引以爲傲的這雙眼睛,我的眼睛一生下來,看東西就是模糊的。後來我母親乾脆就開始訓練我蒙着眼睛生活,憑藉嗅覺,味覺,聽覺,觸覺,來代替眼睛。尤其是嗅覺和聽覺,兩者相結合就可以準確的判斷出一個東西是什麼在什麼位置。所以我的舉動才和正常人一樣。也是因爲我這個缺陷,我不希望外界知道李家赫赫有名的當家人是個瞎子,我才低調行事極少露面,江湖上的人就叫我無名。時間一長我倒是真的忘記了自己的名字,乾脆就叫李無名吧。不過我這樣生活也有個遺憾,你知道是什麼麼?”婆婆問我。
“您只能判斷形狀和位置,但是你看不到顏色是吧?”我問。
“真是瞞不住你啊,是啊,我看不帶顏色,所以也沒有辦法判斷一些事情。好了,我的事情不說了,反正已經到了這個年紀,也不在乎什麼視力不視力了,倒是你,丫頭,答應我的事情,可還記得麼?”婆婆問。
“你放心吧婆婆,我一定會盡力治好雲凝的病的,只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這個能力……”我突然對自己初出茅廬的身手有了一點懷疑。
“丫頭,你放寬了心,就算是你救不了,婆婆也認了,婆婆其實早就認了,你是最後的希望了,即使真的沒有辦法治好雲凝,那也是天將要亡我李家。”
“怎麼會,婆婆,你還有兒子啊,還有云顯啊?”我安慰道。
“你不懂的,丫頭,在雲顯這一輩,只有雲凝的眼睛是繼承了我們李家的血統的眼睛,我也想過培養其他幾個孫子,但是都沒有用,全都不成器。”李婆婆悲傷地說。“也許剛纔你看見的那功夫,真的就要跟着老婆子我,埋進棺材裡了。”李婆婆一邊說一邊獨自一人走出了庵堂,我沒有追上去,因爲陸大叔突然發出了“咦”的一聲。
“陸大叔,你怎麼樣,你的眼睛好不好?”我着急的問。
“好!好!好的不得了!我現在恨不得立刻奔到靶場上打一梭子!”陸大叔興奮地說。xh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