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然不是第一次。
莽撞,自大,蠻橫無理,有闖禍的本事,卻沒有收拾爛推的才能,用一句很傷人且又很傷心的話來講,她的兒子就是一廢物,她這輩子想要指着這個兒子安享清福的願望,經過今日之事的沖刷,已如那雨天的水泡,裂了。
陰妃已經不在有什麼指望,看到兒子還在自以爲是地與自己裝着糊塗,倔強地不肯與自己言明,陰妃面上帶着失落,疲了,累了,也懶得再與他多做計較,擡手衝他微擺了擺,道:“不知就算了,長安這裡,與你八字不合,命中犯衝,並不宜久留,過完今夜,待任太醫爲你瞧看過傷患之後,明日,你便返回齊地吧。”
哀莫大於心死,對於這個兒子,陰妃已是完全不再報得什麼希望,眼不見爲淨,她終也是體味到了皇上當初把他遣到封地爲王的用心。只要他不太過胡鬧,不犯下什麼濤天難恕的罪過,放任自流,就讓他在有生之年,享得一世富貴,做上一個閒散的王爺,也算是了了他們這一世的父子之情。
從某些方面來講,面對着這樣一個不爭氣,不成器的兒子,李世民這個當爹的,這般做爲,很仁慈。以前陰妃不懂,看不透,一直以爲是皇上偏有私心,還曾不止一次向皇上提起過此事,每次都鬧得不歡而散,不過現在,她明白了。
怒其不爭,皇上對他,也是已然心死,能夠最後一全父子之情,賜予他一世富貴,已是難得。
陰妃擡手輕撫了撫李佑仍是腫紅不退,且顯有五條指印的小臉兒。柔聲向自己這個可憐的兒子說道:“以後莫要再如此任性,魯莽,便是在自己的封地,也不可爲所欲爲,須知萬事有法,萬般有情,莫要再像今日,傷得自身。”
“還有,明日,母妃就不來爲你送行了。我兒好自爲之吧。”把雙手收回,陰妃起身出門,在臥房的門口,又輕聲交待了一句,言語之中,失落失望之心。溢於言表。
“這麼着急趕自己的兒子離開,這也是一母妃當爲麼?”
看着陰妃離去的身影,李佑地面色變得極爲陰鷙,雙目之中也隱射出了一股難言的恨意。他知道他的母妃這般行事所爲何故,怕今日之事捅出,怕她這個兒子留在長安會給她這個母妃丟人陷眼,落了麪皮。遭宮裡其他嬪妃的恥笑,在皇上的面前也失了儀表。
“這就是本王的母妃,”李佑斜身躺靠在榻上,撇嘴冷笑。心裡面也是一陣地冰寒。
因爲自己的一點臉面,因爲想在皇上的面前有着一個好的儀表搏得寵愛,竟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管不顧,驅趕似地離開。
是對他已經完全失去了希望,已經不再有什麼指望期盼了是嗎?忽然間,李佑好想爬在榻上大哭一場,傷心。悲憤,不屈,連自己地親孃都能這般狠心地對待自己,這個世上,哪裡還有什麼親情可言?
一切都是虛的,這是李佑最後發出的感嘆。
什麼親人親情友情愛情,如果沒有了那一樣東西的支撐。一切都是扯淡。都是妄談,便是自己的親孃也是靠之不住。忽然之間。在失望冷莫灰心的同時,李佑地心中,乍然涌起了一種很是強烈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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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李佑微眯上了眼睛,如果他能夠做上父皇的那個位置,這天下,還有誰敢再瞧不起自己?還有誰敢再像今日這般,對自己任意地打罵羞辱?還有母妃她,也斷是不會再這般對待自己...
“殿下,任太醫到了,現正在門外相候,您看是不是現在就着請任太醫進來爲殿下瞧傷?”在門外輕稟了一聲,李儼輕身推門而入,躬身向李佑行禮請示。
“母妃已經回宮了?”答非所問,李佑把雙臂小枕於頭底,語氣之中,仍是帶着幾分的失落。
“回殿下,”李儼小心地擡頭看了他們家殿下一眼,小聲地回稟道:“娘娘方纔已經乘車離府,走時還曾吩咐過小人,讓小人好生護衛殿下的周全。”
“哦?是嗎?”李佑悲笑了一聲,搖頭不語,這算是最後的關懷嗎?
“殿下,任太醫署令還在外面候着,您看...?”李儼沒有忘了自己進來地目的,再一次彎身向他們家殿下恭稟相詢。
“一條斷腿而已,勞煩不得任太醫親臨,你這便去把任太醫給護送回府吧,”衝李儼微擺了擺手,李佑輕聲吩咐:“嗯,還有,再去支會府裡的下人一聲,今日收拾一下行囊,明日一早,都隨本王啓程,返回齊地,那裡,纔是本王應呆的地方。”
“是,殿下,不過殿下地右腿...”不知他們家殿下爲何會這般舉動,李儼仍是再次盡職地擔心提醒:“任太醫既然到了,不若就讓他來爲殿下...”
“放肆!這些你無須多理,只管照着本王的吩咐去做便是!”微瞪了多嘴的李儼一眼,李佑不由想起了羅通在踢斷自己右腿之前,像是也有一人多嘴似地說了一句斷腿之類的言語,心中一動,便又開口吩咐:“另,再去爲本王查探一下,那個跟在羅通身旁的柳姓書生,是什麼來頭?”
“回殿下,這個,小人倒是知曉一些,”聽得他們家主子問起這件事情,李儼稍做猶豫便開聲輕稟:“今日在羅府之內,小人便曾有聽人提起,那個姓柳的書生,殿下應也是知曉,之前殿下最喜聽聞的那些詞曲兒,便多是出自於他手。”
“他是奉節地那個柳亦凡?”李佑神情微愣,挑着眉頭喃聲自語:“他一個賣曲兒的,怎地與羅府走得那般地親近,看羅通對他的神情,可是頗爲敬重,不像是一普通之人?”
“殿下或是不知,這個柳亦凡現在是晉王,晉陽公主,還有還珠公主三位小殿下的老師,每日裡都在立政殿爲三位小殿下教授課業,很得皇上還有皇后娘娘的看重,”李儼拱手回道:“而且他還是羅府的乾女婿,不久前羅老夫人曾收下了柳夫人作爲義女,且對於這個義女,羅老夫人也是頗爲喜愛,兩家的關係看上去很是親密。”
“哦?這麼說那個碰到額頭地小娘皮,就是他柳亦凡地夫人了?”李佑的臉上閃現出一絲狠厲之色,道:“爲了一個賤人還有一個無用地書生,他羅通竟能狠心斷了本王一條右腿,倒是真有魄力!”
一個啓蒙的宮庭先生,李佑還不放在眼裡,只是他想不通,爲何羅通這個一向都自視甚高的將軍,會對他們夫婦兩個這般看重,僅是爲了那柳亦凡的一句意有所指的閒言,他竟不惜真個就斷了堂堂一個齊王的右腿。
李儼喏聲不言,腳下也不由小心地後退了一步,跟了李佑這般許久,以他對他們家這位小殿下的瞭解,李佑現在很生氣,若是此時言語,招惹與他,後果定是相當嚴重。
“他羅通一府,本王奈之不得,但是這柳亦凡,一個無品無級的狗屁宮庭先生,也想騎在本王的頭上拉屎麼?”很粗俗的一句話,不過從李佑的嘴裡說出來,李儼卻是一點也沒有覺得奇怪。比起之前在齊地,這位爺的話語,已是文雅了太多。
“李儼!”李佑猛地從榻上坐起身形,因爲動作過急,右腿處的斷骨又開始針扎似地疼痛,李佑咧着嘴,悄把身形放緩,原本的大聲呼喊,也變成了小聲地叮囑:“老規矩,今夜你便帶人去悄去把那小娘皮給本王擄來,明天本王要看到她出現在本王的車駕之上!”
“殿下,這裡,”聽了李佑的吩咐,李儼面上露出了一絲猶豫,小聲地向他們家殿下提醒道:“這裡可是長安城,這麼做,會不會是有點...,萬一此事被皇上知曉了...”
“閉嘴!”李佑又大聲喝斥了李儼一句:“長安城又怎麼了?這種事情本王又不是第一次做,你可曾見過父皇他老人家,何時曾怪罪過本王?”
“是,是殿下,小人這就去安排!”見得他們家殿下生氣,李儼再不敢多言,低頭頷首應道了一句,之後便轉身出了房門。不過在心底,李儼卻還是有些打鼓,這裡不是齊地,不是他們家殿下的那一畝三分地兒,在天子之都,行這般齷齪之事,萬一被別人察覺,那可不是一件小事。
而且,從今日裡所聽來的那些消息來瞧看,那個柳亦凡,似也不是一簡單之人,若是就此擄了他的媳婦兒,會不會給他們家殿下帶來些什麼意想不到的禍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