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績從曹州回來了。”
這是岑文本進入吳王府後所說的第一句話。
“李績?”李恪一愣神兒,李績這個人他自然不會陌生,大唐朝開國以來少有的將才,論統帥能力和兵法謀略,他並不比李靖還有候君集差,其人其才,也一直都爲父皇所重,只是此人一直都被父皇外放,少有機會能回來長安。
“若是本王記得不錯,李績離開長安應是已過五載了吧?”面露惑色,李恪自語說道:“怎麼現在,他卻忽然就回來了?難不成?”
李恪面色一變,猛然擡頭向岑文本看來,道:“難不成,父皇有意讓他統兵,劍指高昌?”
“照現在的情形來看,應該是了。”岑文本在李恪的下首坐下,見李恪這麼快就能想到問題的關鍵,不由滿意地點頭回道:“雖然沒有明說,但是皇上出兵之意甚顯,且出兵之日已是日益臨近,但是即便這樣,皇上也沒有明確地點出要任何人爲將。”
擡頭看了李恪一眼,岑文本接聲說道:“而且微臣也知道,爲了這個出將的名額,這些時日,不止是殿下,還有東宮的太子及其他的一些中立之將,都絞盡了腦汁地想要引起皇上的注意,渴望能夠成爲此次遠征的主帥。”
“之前微臣還心有疑惑,皇上做事,素來都講究未雨綢繆,在事前做好一切準備,可是爲何這次,卻遲遲不下絕斷,”岑文本道:“現在,聽聞李績從曹州趕回,微臣總算是明白了皇上的心思。”
“請先生指教”李恪拱手向岑文本看來,輕聲詢問。
“皇上不願在長安選將,一是因爲老將無力,而新將又顯能力不足,以前的高昌雖不足慮,隨意派出一將,都可輕易凱旋。”岑文本輕撫了下下頜的鬍鬚,輕聲說道:“但是現在,有了候君集的高昌,已經變成了一隻足以飼人的猛虎,這塊骨頭不是誰都能啃得下的。”
“至於第二嘛,”岑文本沉吟了片刻接聲說道:“怕是皇上不想讓殿下和太子一家獨大,所以,即便是你們手下有足以與候君集對戰的將帥,皇上也不會輕易任用。”
“這麼說,”李恪的神色變得有些抑鬱:“父皇讓李績回來,除了是想要讓他對付候君集,還有用他來制衡本王和太子的意思?”
“兩者都有吧。”岑文本輕嘆了一聲,道:“皇上的心思,又有誰能真個猜得透徹?”
“不過,這對殿下來說,也未償不是一件好事。”拋開方纔的感嘆,岑文本出聲向李恪勸說道:“以前諸事,皇上爲了樹立太子的威信和功德,凡事明裡暗裡都會顧着太子,好讓太子能夠更好的展現自己的才能,向臣子們證明他身爲儲君的能力。但是這次……”
“但是這次,”李恪心頭一熱,接過岑文本的話頭兒道:“父皇卻把太子也給排除在外,這是不是說明,父皇他對太子已經徹底失望了?”
“雖然微臣不知道這段時間太子又做出了什麼荒唐的事情,”岑文本微笑着點了點頭,道:“但是從皇上這段時間對太子的態度就可以看出,皇上,怕是已經起了廢立的心思。”
“聽老師這麼一說,好像還真是。”李恪恍然點頭,聯想起前陣子的一些古怪現象,高聲道:“自太子上次在長孫皇后的壽宴上受了重傷,父皇他老人家好像就只在事發的當天去了一次,之後無論是太子傷情復發還是好轉,父皇好像都再未去過一次。”
“那就是了,”岑文本點頭道:“太子失勢,殿下也就有了機會,不過越是這種時候,殿下就越是要謹小慎微,做好的自己的本份。”
“先生說得是,學生記下了。”李恪乖乖點頭,心中亦是驚喜不已,等了這麼些年,終是要有出頭之日了嗎?
“至於對李績的態度,”岑文本出言指點道:“這次他除了要任伐兵高昌的主帥之外,候君集所空出的那個兵部尚書的空缺怕是也要落到他的頭上。”
“這樣一個位高權重,且又統有強兵的軍中將領,”說到這裡,岑文本坐起身子,正色向李恪交待道:“殿下可以示好,但是絕不能深交拉攏,這是皇上的大忌。”
“多謝先生教導”李恪心中一個激靈,頓時滅了方纔還想着要去拉攏李績的念想。
“還有,”岑文本話鋒一轉,接聲說道:“除了這些,還有一件事情,如果可能的話,微臣希望殿下務必做到。”
“先生請講”對於岑文本的話,李恪向來都不曾怠慢過,所以見岑文本說得這般鄭重,不由得也緊張重視起來。
“此次出兵高昌,雖然路遙地險,但是有李績在,當是不會有什麼真正的危險,”岑文本道:“如果有可能的話,微臣希望殿下能夠求得皇上恩准,出兵的時候可以隨行督軍。”
“隨行督軍?”
同樣的話,在東宮李承乾的寢臥裡,亦有人在出聲提起。
“不錯”長孫皇后堅定地點了點頭,看着仍躺在榻上,一臉病態的太子定聲說道:“這是你最後的一次機會,能不能挽回你父皇的心意,能不能把握機會將李績收歸帳下,就看你能不能拿到這個督軍的位置和前往高昌的表現了。”
“可是兒臣傷勢未愈,眼見着又出兵在即,兒臣就是有心,怕也是無力前去啊”長孫皇后的話讓李承乾頗爲心動,一場穩勝的戰役,一次沒有任何危險的出征,卻能換回大量的戰功與父皇的信任,這樣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只要不是傻瓜,沒有人會輕易拒絕。
“所以乾兒你要儘量恢復,”長孫皇后道:“這件事情前次母后就已與你提過,現在距春耕還有三月有餘,這段時間不管你用什麼方法,都要在春耕後能夠做到行走如常,即便是不能騎馬披掛也無關緊要,畢竟這次去,只是讓你督軍,不必親自上陣。”
“知道了,母后。”李承乾面現堅毅之色,大聲道:“即便是到時仍不能行走,兒臣便是讓人擡着,也要隨軍而去”
“不過,”說完,李承乾又有些不確定地開聲向長孫皇后問道:“這件事情父皇會同意嗎?還有這裡面的益處任誰都看得出來,老三還有其也一些人定也不會放過這次機會,兒臣但心……”
“你父皇會同意的,”長孫皇后肯定地開聲說道:“再怎麼說你現在也還是太子,是我大唐儲君,督軍之職,只有你最爲合適。”
“而且,”稍頓了一下,長孫皇后接聲說道:“到時候你舅舅還有房大人他們必會爲你請命,大勢還在你這裡,李恪他們爭不去。”
心終於安放到了肚子裡,李承乾長出了口氣道:“知道了母后,這段時間兒臣定會努力將傷患養好,以期到時隨軍出征,決不會讓母后失望。”
“嗯,”見兒子鬥志重起,長孫皇后滿意地輕點了點頭,接聲囑咐道:“李績是你父皇的老臣子,最善戰事,從軍二十餘年,征戰無數,且鮮有敗跡,論能力,論戰功,李績一點也不會比候君集遜色。所以,若是你能與他交好,他可成爲繼候君集之後你在軍中最大的依仗。”
“不過,李績爲人雖然忠正,但官場處世卻一向圓滑,一直不願插手你們這些皇子之爭。”怕李承乾會因招攬不利而心生怨恨,長孫皇后提前向李承乾提醒道:“若是此行皇兒招攬不利,切記莫要氣惱怨恨,不管怎麼說,他都是我大唐的忠臣,是你父皇最爲看重的臣子,日後若是我兒坐了皇位,他一樣也會忠心於你。”
李靖壽高,候君集叛逃,李道宗程咬金等人雖都善戰,但卻都已上了年歲,現在這些人勉強還能出征鎮守一方,方還不顯,但是再過五或十年,當這些夠能經得起大戰硬戰的老將全都無力出征,而新一代的將領又因少戰可伐而還未能獨當一面之時,現在正值壯年的李績就顯得無比重要了。
在能力相信的情況下,年輕,很多時候都是一種甚爲雄厚的本錢,毫無疑問,現在剛過不惑之齡的李績,比起李靖與李道宗他們這些老人來,對大唐的將來更爲重要。
無論什麼時候,大唐都需要一個能打大仗能打硬仗的名將,長孫皇后看得明白,不管日後誰當皇帝,是太子也好,是李恪或是其他哪一個皇子也好,當所有能征善戰的老將名將全都老去故去之後,正值壯年的李績勢必會成爲新帝最好、最有力的輔佐之臣,有他在,方能威懾四方,大唐的局勢方能更爲安穩。
長孫皇后雖有些許私心,但是卻怎麼也不會不顧大唐國運,不會因一己之私而間接害了李績這個未來的柱國之臣。
“母后放心,這點度量兒臣還是有的。”李承乾不以爲意地輕聲應道:“若是僅因招攬不成就心生怨恨,那兒臣在朝中豈不早就仇家滿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