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此次回朝,皇上並沒有硬性規定必須某月某日之前趕到長安,說明當是沒有什麼太過着急的事端,所以李績也並不急着回去,尤其是在得知了老嫂子也在三原的消息後,更是沒有道理不來拜訪敘話,所以當即便決定要在三原多留一日。
至於房遺愛,費了半天功夫與李績親近無果,再加上對於柳府本就有些怯意,且又跟公孫賀蘭屢起摩擦,很不受羅通他們待見,實是不願再呆下去,所以午飯過後,這小子在跟高陽請示之後便向柳一條提出辭行,獨自一人騎馬回了長安。
李績陪老夫人在後廳敘話,羅通相陪,所以送房遺愛出府的事情便落在了柳一條與公孫賀蘭這兩個地主身上。
“這小子,把媳婦兒往這兒一扔,一個人就這麼走了,他倒是真放心得下”見房遺愛走得甚是灑脫,沒有一點擔心猶豫的樣子,公孫賀蘭在府門口不屑地輕撇了撇嘴。
“賢弟慎言”柳一條輕斥了一句,見房遺愛此刻已沒了蹤影,遂回府轉身,輕聲說道:“或是真有什麼急事纔不得不回,再說,高陽公主的事情他也做不得主,不然他又怎會願意讓公主留在外面?”
“這倒是,”公孫賀蘭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道:“高陽公主在長安可是出了名的刁蠻,房遺愛這個小白臉兒還真降不住她。”
“不過這個高陽無緣無故的怎麼跑到咱們三原來了,而且一來就尋到了這裡?”隨在柳一條身後,公孫賀蘭語氣一變,道:“這丫頭該不會是來尋大哥晦氣的吧?”
“莫要胡言,”到了前廳,柳一條屈膝在正首坐下,輕聲說道:“我跟她一無來往,二無糾葛,無端端地她來尋爲兄的晦氣做什?”
“這丫頭本就不是什麼講理的人,”不用柳一條招呼,公孫賀蘭在柳一條身側的椅上貼身坐下,道:“當初在長安城,吃過她虧的那些世子少爺,有哪一個跟她有過糾葛,有過過節?很多人甚至連她的面容都未曾見過,還不是平白無端地就惹來了一身的晦氣?”
對上這個小魔頭,公孫賀蘭也是沒有一點半法,打不得,罵不起,若是被她盯上,除了忍氣吞聲之外,你還真就沒有什麼別的辦法。
所以,即便是當年在長安城幾是可以橫着走的公孫賀蘭,每次遇到高陽,也都會遠遠地躲開,‘好男不跟女鬥’也就是在那時候,成了他嘴邊掛着最多的一句話。
“他強任他強,清風撫山崗,他橫由他橫,明月照大江。”柳一條不以爲意地在茶麪上輕吹了口氣,淡聲說道:“她是公主,想做什麼自然由她。而我們,只要做好我們自己就夠了。”
“他強任他強,清風撫山崗,他橫由他橫,明月照大江。”公孫賀蘭有些迷糊地隨聲又說了一遍,道:“好像是有些道理,不過怎麼又有點搞不明白?大哥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
“有些事情,明白了就是明白了,不明白就是不明白,多說無益。”柳一條很是高深地給公孫賀蘭來了這麼一句,拍得公孫賀蘭腦袋更是迷糊了一些。
“大哥現在說話忒不爽利,藏一半兒露一半兒的讓人聽着着急。”明知想不出來,所以公孫賀蘭腦袋一甩,出聲報怨了兩句便不再去費那個心思。
“這就對了,”柳一條淡笑着輕點了點頭,道:“很多事情沒必要去鑽那個牛角尖,與其去想那些不着邊際的話語,倒不如將心思全放到眼前的事情上來。”
“眼前?”公孫賀蘭有些明悟地朝着後院兒方向瞅了瞅,低聲向柳一條問道:“大哥說的是李績,李茂公?”
“知道皇上爲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召他回來嗎?”小呷了一口茶水,柳一條淡聲向公孫賀蘭問道。
是啊,這無緣無故的皇上怎麼會趕在年關將李績給召了回來?經柳一條提起,公孫賀蘭終是開始想起這件事情所隱藏着的一些訊息。李績是開國大將,自隨皇上擊敗突厥俘虜頡利可汗之後,就一直被皇上給安放到了曹州駐守,五年來少有回還,即便是當初李佑反叛,兵圍長安裡也沒見皇上召他回來,怎麼現在,一無兵事,二無……嗯?兵事?
“皇上想讓他帶兵統帥去遠征高昌?”越想越有可能,公孫賀蘭不由出聲向柳一條這裡徵詢。
“十有八九。”見公孫賀蘭答對正題,柳一條微笑點頭,道:“除此之外,這一年半來一直空缺着的兵部尚書一職,多半也會落到他的頭上。”
“賢弟不是一直想要隨軍出征高昌,在刀兵之中搏出一個大好前程嗎?”看了還坐在那裡有些驚異與不知所措的公孫賀蘭,柳一條輕聲說道:“眼前就是一個大好的機會,跟在這位李叔父的帳下,戰功不會旁落就不說了,在同等戰功的前提下,你也會比旁多出一些晉升的機會。”
李績治軍雖然嚴明,但是他本人絕不是那種死板不知變通之人,相反,做官能夠做到出將入相,歷經三朝而不衰,這說明李績有本事、有才能、有運氣的同時,也表明他絕對是一個很會做人的人。
所以,把公孫賀蘭這個莽撞的小子交到這樣一個知理明勢的將軍帳下,柳一條放心也安心,最起碼不必擔心有人會在軍中給公孫賀蘭使手段下絆子。
“聽上去確是不錯,”公孫賀蘭絕對也是那種有便宜不佔王八蛋的奸滑性子,在有人情可用,有空子可鑽的前提下,他纔不會傻啦吧唧地還去走什麼低層路線。
“不過,李震那小子怕是不好搞定啊?每天揍他幾頓本少爺倒是沒什麼意見,不過他的怪病卻是……?”學着柳一條說話的語氣,公孫賀蘭很是奸滑地向他的大哥看來。
有柳一條這個神醫在側,像是什麼治病救人的事情跟本就不必他去操心費力,所以,吃慣了現成飯的公孫賀蘭,這一次也是很自然地就將問題拋給了他的大哥。
“那小子的身體根本沒病。”柳一條直接就給出了定論,道:“神清體健,精力旺盛,他的身體怕是比你小子還要壯實,根本不會有任何病症。”
“既然如此,那李叔父他爲何還會……”怎麼也沒想到柳一條會給出這樣一個結果,公孫賀蘭很是奇怪地出聲詢問。
“所以爲兄才說他的身體沒病,”說着,柳一條擡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看着公孫賀蘭道:“他的病,在這裡。”
“癔症?”公孫賀蘭嚇了一跳,不過隨即便反應過來,道:“可是看他上午的樣子,神清意明,根本不像啊?”
癔症是古人對精神病的一種叫法,見柳一條說是腦袋有病,公孫賀蘭很自然地就想到了精神病上面,見此,柳一條輕搖了搖頭,道:“只是輕度的抑鬱罷了,只要調理適當,很快便會恢復如初。”
“能好就成。”公孫賀蘭鬆了口氣,他纔不管什麼抑鬱不抑鬱,只要能治,那就不是什麼問題,至於什麼是抑鬱?爲什麼會抑鬱?有必要知道的那麼清楚嗎?
“他們此次至少也要在長安呆上三個月的時間,”很滿意公孫賀蘭這種不知而不問的態度,柳一條也懶得再向他多作解釋,直接向他囑咐道:“這段時間,你只要每日帶着他在長安城裡閒逛就成。”
“李震之所以會變李叔所說的那副樣子,”柳一條道:“多半都是這些年在軍營內憋悶所致。”
“想想看,”爲了讓公孫賀蘭更好的理解併爲李震治療,柳一條很仔細地向公孫賀蘭解釋道:“五年前,一個在長安城裡無拘無束、散漫慣了的紈絝少年,突然之間被人給帶入了簡單而枯燥的軍營之內,每日要做的事情除了操練還是操練,沒有一點樂趣不說,只要稍有犯錯,就會隔離禁閉,這樣的生活,成*人也便罷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不出問題纔是怪事。”
從上午李績對自己兒子的嚴厲態度就不難猜出,李震這些年每次做了錯事,怕都是禁閉加身,弄得這孩子現在一聽到禁閉二字,就嚇得跟要入虎口的羔羊一般,喊爹的聲音都讓人聽着有些寒戰。
“這麼可憐?”公孫賀蘭心裡一個激靈,他跟李震年齡相仿,身世相仿,成長的過程也大同小異,所以,對於李震這些年可能的一些遭遇,他亦是能夠感同身受,所幸的是他老爹還有大伯並沒有像李績那般嚴厲,不然他豈不是也會同李震一樣被強送入軍中歷練?
“李叔父治軍嚴謹,對自己的兒子只會是更加嚴厲。”柳一條定聲回道:“所以,要想讓李震恢復如初,只有讓他儘可能地放鬆放鬆再放鬆,以前你們在長安城所經歷的種種,不妨再從新演繹一遍。”
“這好辦”公孫賀蘭爽快地一拍桌子,高聲說道:“吃喝玩樂打砸搶,我們在行啊”
呃?蝦米東東?
這回倒是輪到柳一條開始愣神兒了,很是無語地看着一副趾高氣揚架式的公孫賀蘭,心中很是無力地想道:合着以前,這幫倒黴孩子盡是在做這種缺德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