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長安,東宮。()
剛從三原回來,不及回家向老房報備回話,房遺愛直接驅馬就奔了東宮。
李績歸來,那可不是一件小事,尤其是在李績極有可能會成爲遠征高昌統帥的將領時,對於一心想要成爲隨軍督軍的太子李承乾來說,這更是一條至關緊要,甚至是關係着這位太子爺日後是否能夠順利榮登大寶的重要訊息。
所以,立功心切的房遺愛在三原與李績拉關係套近乎無果後,便果斷放棄回返,馬不停蹄,連夜趕回長安,爲的就是想要早些把這則重要訊息稟於太子知曉,好讓太子早做籌謀。
不過,當他火燒火燎,滿心歡喜地跑到東宮李承乾的榻前請功時,卻很是意外和心碎地聽到了李承乾的這麼一句回話。
“這件事啊,”李承乾很安逸躺在榻上,連眼睛都未曾睜開,一臉不以爲意地輕點了點頭道:“孤早在昨夜就已知曉了。”
“呃?”之前的笑容凝固在臉上,過了好半天才緩過神兒來,房遺愛訕訕地低聲說道:“原來殿下竟已經知道了,倒是微臣莽撞,擾了殿下休息。”
“無妨,”李承乾睜開眼睛看了房遺愛一眼,緩聲說道:“孤知這也是你的一片忠心,在看到李績時能第一個想到來向孤稟報,僅是這片心意,就是難得。”
“殿下過譽了,這是爲人臣子的本份。”李承乾的幾句寬慰之言,讓心情很是失落的房遺愛頓時感覺好受了不少,把方纔的尷尬拋開,接聲進言道:“不過,李績在這種時候被皇上召回,其用意自是不言而喻,除了兵部尚書這個位置之外,怕是高昌統兵也要落在他的頭上,太子殿下若想隨軍,還需早做籌謀,免得被其他幾位皇子搶了先機。”
“這是房大人的意思?”李承乾身子向上一挺,正色向房遺愛詢問,除了房玄齡外,他實是想不出還有誰會跟房遺愛這小子提起這件事情。李承乾的心中泛起了些許的波瀾,心情多少有些激動,若這真是房玄齡的意思,那是不是說明,房玄齡已經同意站在了東宮這邊?
至於這會不會是房遺愛自己的想法,李承乾根本就沒有想過,他不認爲一向只知吃喝玩樂的房遺愛會有這般深遠的見識,能夠看出皇上召回李績的真正目的。
事實上,李承乾之所以會選擇將房遺愛收至麾下,除了這小子是他的妹夫之外,李承乾更爲看重的,還是他有一個位高權重且能夠在皇上跟前說得上話的老爹,房玄齡。
“家父?”提起自己的老爹,房遺愛心有不甘卻又有氣無力地耷拉着腦袋,低聲說道:“李績回來的事情,家父當是早已知曉,只是家父一直認爲微臣不學無術,什麼事情都不願告知。”
“這麼說,你事前並不知李績歸來,”李承乾滿是意外地看了房遺愛一眼,事前沒有得到消息,在看到李績的第一時間就能想到李績回來的目的所在,這個房遺愛,似乎並不似自己先前所認爲的那麼草包與一無是處嘛?
“李績昨日酉時到的三原,並在三原休整一夜,算算時日,”李承乾輕聲說道:“今日午時前他們應是已經到了長安,不過李績行事素來低調,入城時必不會露面張揚,弄得人盡皆知,你可是在來前與他碰見?”
“呃?”房遺愛又是一愣,擡頭看了李承乾一眼,道:“殿下難道不知,李績他現在仍在三原?”
見李承乾向他看來,房遺愛又忙着接聲回道:“微臣與公主一同至三原遊玩時,在三原的柳氏莊園與李績相遇,隨同的除了柳一條,還有羅通與公孫賀蘭他們二人。微臣乍見李績,心知事關重大,所以在柳宅閒敘了一會兒就辭行歸來,好將事由稟於殿下知曉。”
“柳一條?”李承乾狠咬了咬牙,怎麼什麼事情都有柳一條在其中摻和?他是孤的剋星嗎?
“可知李績他爲何無故到了柳宅?”強壓下心中的憤恨與不快,李承乾表面上不動聲色地向房遺愛問起。
“說是要去拜會羅老夫人。”房遺愛道:“李績與羅士信同樣出身瓦崗,相交莫逆,是以聽聞羅老夫人現下正落身於柳府,便決定在三原多呆了一日。微臣從三原回來時,李績便一直都在柳府與老夫人敘舊。”
“一直呆在柳府?”李承乾的眉頭不可察覺地輕皺了皺。李績,羅通,公孫賀蘭,這些一直都不肯依附於任何一位皇子勢力一等武將,這些李承乾做夢都想得到的朝中重臣新貴,怎麼全都跑到了他柳一條的府中?
“要說此事多怪柳一條,”小心地擡頭看了李承乾一眼,見李承乾面色不變,亦沒有出言訓斥的意思,房遺愛遂大着膽子再次出聲說道:“若不是他沒事兒着請羅老夫人趕至三原,李績也就不會爲了她而耽誤行程。殿下也能早一些與李績會面,謀圖隨軍大事。”
“你可知,”明白房遺愛的小心思,李承乾淡淡地低頭掃了房遺愛一眼,不慍不火地輕聲說道:“柳一條他可是孤與母后的救命恩人,你這般在孤的面前詆譭孤的恩人,到底安的什麼心思?”
“臣之忠心,蒼天可鑑”房遺愛適時地大表忠心,以期能夠得到太子的認同。
柳一條是太子與長孫皇后的恩人舉國皆知,他房遺愛又怎會不清楚、不知道?若是擱在以前,房遺愛便是心中對柳一條再怎麼忌恨,也是絕不敢在李承乾的跟前表現分毫,因爲李承乾之前對柳一條一直都是十分敬重,容不得旁人說得柳一條半句壞話。
但是現在,從方纔與李承乾的對話之中,雖然李承乾表現得很是隱秘,不管是臉上的表情,還是說話時的語氣變動,幾乎都不能爲人所察,不過,卻還是讓房遺愛極是敏銳地從中嗅出了一絲不同尋常之處:太子對柳一條,似已不再像從前那般重視推崇了。
從這些端倪,再聯想到太子此次受傷,除了第一次太過嚴重是由柳一條親自動手醫治之外,其他時間柳一條似再未曾進過東宮一次,這是爲什麼?
太子傷勢反覆,神智不清,不知要請柳一條也就罷了,可是當時長孫皇后可是也一直在側,爲什麼就是連一向最是疼愛太子的長孫皇后,這一次也會忍心看着太子受罪而不着人去請柳一條這個最好的神醫?
所以,結合以上種種疑慮,房遺愛肯定,太子與柳一條之間,定是有了間隙,出了什麼連長孫皇后都開始有些忌憚的大事。所以這次,房遺愛才敢大着膽子在李承乾的榻前出言試探。
“孤以前怎麼沒有發現,”一如房遺愛心中所想,李承乾並沒有生氣暴喝,而是一臉玩味地在房遺愛的身上打量,待看到房遺愛有些侷促不安之時,這纔將目光移開,輕聲說道:“除了耍一些小聰明外,你竟也會有如此心機。”
“有些事情,孤從來都未曾向人提起過。”扭頭看了房遺愛一眼,李承乾淡聲說道:“你知道當年太子妃自縊之前,曾經跟孤說過些什麼話嗎?”
一句話,聽得房遺愛神情當即大變,再不復方纔因得太子讚賞而顯露出來的得意神情。
太子跟自己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房遺愛面上漸有冷汗聚集,心中亦是思慮如電,太子想要說的,該不會就是自己曾寫給吳醉劍的那封信箋吧?
從候、柳兩家結仇,到吳醉劍意外橫死,再到後來的候君集敗逃高昌,及太子妃自縊於宮中,這一連串的所有事情,雖然房遺愛都不曾參與其中,但是他卻絕對是這件事情最開始的導火之人,而導火索,無疑就是他當初寫給吳醉劍的那封信箋。
這算什麼?秋後算帳?還是威逼警告?又或者,太子還有其他什麼目的?
已經過去了許久的事情,現在忽聽得李承乾再度提起,由不得房遺愛不心生猜疑,懼怕連連。
“看來你已經想到了,”看着房遺愛面上忽變的神情,李承乾輕聲說道:“不過孤並不怪你,知道是爲什麼嗎?”
“是殿下寬宏大量,不想跟微臣計較。”房遺愛一個哆嗦,不過提起的心也總算是稍放下了些。
“因爲孤知道,”微搖了搖頭,李承乾道:“就是沒有你從中挑撥,依着吳醉劍的放蕩性子,也遲早會與柳一條發起衝突。結果雖可能會與現在有些差異,但也絕不會好到哪裡去。”
“所以,要怪,孤也只是會怪柳一條行事太過狠辣,做事不留一點餘地。”
候君集的性子李承乾這個女婿最爲清楚,若是義子在外吃虧受傷,老頭兒絕不會輕意罷休,候、柳兩家的悲劇也必會再重演一遭。
所以,對於房遺愛這個暗中使壞,致使候府上下家破人亡的小人,李承乾雖恨,但是卻遠沒有對柳一條那般地徹骨銘心。
更何況,房遺愛現在還有很大的利用價值,李承乾便是想要動他,也絕不會選擇在這種時候。
“另外,還有一事,想來你也必不知曉。”既然話已挑明,也就沒有必要再藏着掖着,所以,爲了能讓房遺愛安心並死心踏地的跟着自己,李承乾又向房遺愛說出了一件令房老2心驚肉跳且再不敢興起半點異心的往事。
“事實上,前兩次針對柳一條的行刺,”李承乾不緊不慢地如是說道:“都是孤在暗中一手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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