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的那個哭訴的婦人,三人一同走進側殿的偏門,剛條就聞到了一股血腥味兒。
側殿內的一張木榻上,一個被扒光了身子的男人躺在上面,爲首的一個白首老道正在小心地給他處理傷口,幾個小道士圍在一旁認真地侍候着。
柳一條與孫思邈隨着華德真人一起及到榻前,柳一條注意到,牀上的人,胸腹處的傷口雖然很是觸目,足有半尺左右長,但是整個傷口處卻沒有大量出血的現象發生。
鍼灸?難怪了,柳一條看到白頭老道正在一點點地往傷者的身上插送着一根根的細小銀針,心中恍然。
這是柳一條第二次見人用鍼灸止血,上次給李承乾的右腳做手術時,孫思邈也曾用過。
不過,上次的傷口不大,只有幾釐米見方,孫思邈的手法雖然也讓他覺得驚奇,但是卻遠遠沒有現在的這次,讓他覺得驚憾。
連動脈處的大出血都能阻得住麼?好神奇的手法!
柳一條不由地擡頭打量了一下正在給患者下針的老道,這便是清虛真人了吧,能把鍼灸之術用到這般地步,好本事。
“師兄,”華德真人上前稽首行禮,打了聲招呼。
“哦,師弟到啦,”清虛真人把最後一根銀針插好,直起身,輕笑着衝華德真人點了點頭,然後接過一旁小童遞上來的溼毛巾。拭了一下額角地汗水。
“下面的事情就交給師弟你了,”清虛真人側身給華德真人讓開位置。
術業有專攻,像這種重型的傷患,清虛真人也不敢輕易下手,只能再爲他止好血後,把他留給較爲精通外傷的師弟前來處理。
華德真人輕點了點頭。上前一步走近榻前,仔細地看了一下牀榻上的傷患,不禁輕皺了皺眉頭。
這個獵戶的傷口,從胸口膻中之處,一直下延到下腹肚臍,似被利石所刨,腹部地腸子都有部分裸露了出來,血跡斑斑。這樣的傷勢,很棘手。
華德真人向旁邊的童子要來一盆清水洗了下手,然後又開始一點點地用清水給獵戶清理起傷口來。
因爲沒有太多新的血液流出,傷口處的血液都已凝成了一塊兒,烏黑,略腥,上面還粘有少許的碎土石屑。
華德真人小心地用清水,一點點地給他進行沖洗,儘量減少用手去碰觸,柳一條見此。不禁輕搖了搖頭,華德真人的做法雖然不錯,但是他沖洗傷口用的東西卻是錯了,一盆水,即使它再清澈,裡面地細菌卻也是數不勝數的。這樣做,傷口很易感染。
沒有酒精,沒有高一些度數的白酒,最少也要用燒開燒滾後的涼白開水。
“孫道兄請了,不知這位檀越是?”清虛真人擦完手臉,見跟着華德真人一同來的柳一條二人,便輕身湊了上來,稽首向兩人行禮。
“小子柳一條。見過清虛真人。”
“清虛道兄請了。”
柳一條,孫思邈兩人先後給清虛真人見禮。
“柳一條?”清虛道人的眼前一亮,不由得上前走了兩步,看着柳一條道:“莫不是就是那位與孫道兄一起揚名長安城的柳神醫?”
“呃。清虛真人言重了,在真人,還有孫道長的跟前,這‘神醫’兩字,小子可是萬萬擔當不起。”柳一條忙彎身推卻,見了清虛真人的鍼灸之術,讓柳一條知道了什麼纔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論起醫術,眼前的這兩個老道,比他可都高了不止萬分。
在他們兩個地面前,柳一條充其量也就是一個學徒。
“嗚~!”一聲輕吟從牀榻上傳來,把去,那個獵戶,醒了。
清虛真人面色一變,忙撇下柳一條二人,快步及到榻前,拈針在獵戶的脖頸處又快速地下了一針,一直到獵戶漸漸地又昏睡過去之後,這纔算是放下心來。
這時候病人決不能亂動,否則再傷及肺腑,可是就更難醫治了。
他的這個方法,倒是跟柳一條打人致暈的方法類似,也比他文雅了許多。
柳一條與孫思邈兩人也趁機湊上前去,打量了一下牀榻之上病人的情況。
傷口已被華德真人給清理得差不多了,剛纔裸露在外地腸子也全被華德真人給他塞了回去,但是這麼大一個傷口,即使現地能塞得進去,晚一會兒,難不保還會再流露出來。
華德真人皺着眉頭,伸手給旁邊的小童要來了一個瓷瓶,把瓶口打開,然後照着獵戶胸腹處的傷口,從裡面倒出了一種深紫色的藥水。
一股獨特地氣味兒從瓷瓶裡散出,這種味道是?柳一條提鼻輕嗅了一下,感覺這胸腔裡的心臟便開始不受控制地砰砰亂跳起來。
龍膽紫!
錯不了,無論是它的顏色,還是它的味道,都與前世所用的那種紫藥水兒一般無二。
龍膽紫藥水,近代以來,用於治療創傷感染及潰地絕佳藥水,這裡怎麼會有?它不是近代纔有的化學藥品嗎?華德真人是從哪得來的?
“柳小哥,”把藥水給獵戶倒好並塗抹均勻之後,華德真人這才直起身,看着柳一條說道:“這位檀越的傷口太過巨大,不宜包紮悶捂,下面就有勞柳小哥施以開刀之術,對傷口進行縫合了。不過這時間,不宜過久,銀針封穴之方,最多隻能支撐一刻地時間,還請柳小哥心裡有個準備,莫要超過了纔好。”
這也算是鍼灸的一個缺陷了吧,每次行鍼制穴,效用雖然強大,但是時間卻是太短。根本就供不及一個大型一些地手術。
柳一條也沒跟他客氣,行清虛真人及孫思邈行了一禮之後,便起身替下了華德真人的位置。
“針,線,剪刀,開水。還有剛纔華德觀主的那種紫藥水,
條挽起長袖,看着榻上之人的巨大傷口,一字一句地子吩咐着:“把針,線,還有剪刀全都放在沸水裡清渚一遍,紫藥水多備兩瓶,待針。線和剪刀取出後,再用紫藥水沖洗一遍,嗯,我還要再用它洗一下手掌。”
手術之前,最重要的便是消毒這步。
—
華德真人地龍膽紫藥水出現得正是時候。
“照着柳先生的吩咐,速去準備!”清虛真人見眼前的幾個童子猛地被一個外人吩咐,有些楞神兒,便開口向他們喝道。
“是,師父!”童子們齊齊彎身應是,然後便一下散開。各去準備器具。
針,線,剪刀,開水,紫藥水兒,知道事情的緊急情況。每個人做起事來也都及爲迅速。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火生,水沸,一應器具也都被這些童子們給小心地打撈出來,放於一片白布之上,端來給於柳一條。
紫藥水兒,柳一條打開瓶塞,將瓶裡的藥水輕倒出了一些於手掌之上。看顏色,聞氣味兒,確是那龍膽紫。
“想來這種藥水兒,便是華德觀主用來防治傷口感染的藥物了吧?”柳一條輕輕地把藥水倒於一只小碗內。伸手裡碗裡涮洗,開口向華德真人問道。
“柳小哥慧眼,這千紫水,便是幾年前貧道練丹之時,無意之中得出的一種藥物,對這傷口地癒合和感染效用極佳。”華德真人有些得意地開口向柳一條講解。
不過,在心裡面,華德真人對柳一條也甚爲佩服,只見過一眼,聞了一下,看柳一條的樣子,就像是已經全完了解了這千紫水的效用,而且竟還想到用千紫水來清洗器具,難得。
煉丹?嗯,也有這個可能。
柳一條輕點了點頭,就像是火藥一樣,亂打亂撞之下,讓他給煉出了龍膽紫來,也不是不可能。
不過爲什麼歷史上並沒有關於這種藥水的記載?像這種效用極佳,攜帶方便的新型藥物,不可能會這般寂寂無名啊?
柳一條甩甩頭,不再去多想,這些與他又沒有什麼關係,多想也無益。
拿起白布上的一應器具,柳一條又開始一一地將它們放在龍膽紫藥水裡清洗了一遍。
“請幾位小道長摁住他的四肢,一會兒我在手術的過程中,切莫讓他亂動。”柳一條又衝那幾個小道士吩咐了一聲,然後便開始穿針引線,準備開始縫合。
這不是第一次,柳一條並不會覺得緊張,給那些豬啊,牛啊的縫得多了,柳一條的神經早已被磨得十分粗大,看到眼前地這個巨大傷口,就像是在看兩片不相甘的肥肉一般。
拿起瓷瓶,又用龍膽紫藥水在傷口上衝洗一下,把剛剛又流滑出來的大腸給塞了進去,然後便開始一針一線地將分得兩開的皮肉,縫合到了一起。
因爲時間有限,所以柳一條的動作很快,沒敢有一點地停留,穿針引線之間,竟一點也不比那些婦人遜色。
這,殿內的所有人全都緊緊地盯着柳一條,看着他一點一點地把那個傷口,用針線給拴綁到一起。
有幾個小道士盯了一會兒,便覺得腹中有些翻滾,向清虛真人行了一禮之後便匆匆跑了出去,這種情形,一般人,受不了。
即使是華德真人與清虛真人這兩個見慣地各種傷患的老道士,看得久了,這臉色也變得煞白。
“嗯,好了。”柳一條拿起剪刀把絲線剪斷,輕放於一旁,開口向清虛真人他們說道。
之後,他又用龍膽紫藥水把縫合的地清洗了一遍,便開始洗手收工。
該做的都已做好,這個人能不能活下去,縫合的傷口會不會感染,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柳一條接過毛巾,擦拭了一下雙手,沒事兒人般地走到清虛真人三個老道士的旁邊,說道:“下面的事情就不是小子所能左右了,這個獵戶能不能活下來,該如何去調理內腑,平衡氣血,就要靠三位道長了。”
“再見柳小哥施以妙手,還真是,嗯,更讓人難忘。”孫思邈向柳一條稽首,道:“先不說開刀動骨,光是這傷口地縫合之術,一般人就是做不來的,柳小哥能做得如此自如,貧道佩服。”
“孫道長所言不虛,‘神醫’二字,柳小哥當之無愧,貧道佩服。”華德真人與清虛真人也齊齊向柳一條稽首,在場的都是行方多年的名醫,自是能想出柳一條此舉地效用,加速傷口長合,防止血氣亂行,很實用。
不過,要是有人想要做到能像柳一條這樣面不改色扒人皮骨,氣不粗喘縫人骨肉的,少。
最起碼,他們幾個老頭子現在是做不到這一點。
“三位道長客氣了,那獵戶能不能過得了今晚,就全要依仗着三位道長了。”柳一條輕衝他們三個拱了拱手,這樣客氣來客氣去的,實是很累人。
清虛真人算了下時間,向柳一條等人告罪一聲,便到榻前又把插在獵戶身上的數十根銀針給拔了下來。
“嗚~!”又是一聲輕吟,那個獵戶輕.=了過去,這是疼暈的。
“不辯,你快去備一些補血穩氣的藥湯來,給這位檀越喂下,”清虛真人摸了下獵戶的胸肋之處,又給他把了一下脈搏,之後便扭頭向不辯吩咐道:“另外再跟外面的那位女檀越說一聲,他的夫君,暫時已經無礙了,讓她也先到側殿休息一下。”
“是,師父!”聽清虛真人如此說,不辯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的喜意,應了一聲之後,便轉身小跑了出去。
不管如何,這也算是一個好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