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雪住天晴,不過在一夜北風的肆虐之後,長安城的天氣忽然變得更是冷咧了許多。
早上八九點鐘的時候,天氣稍緩,地上也漸有了一絲暖意,長安城北,幾輛馬車,十數個行人在雪地上靜候,馬車上繡掛着的幾個大大的“柳”字,顯示着這些馬車、這些僕人,都源自於三原柳氏。
正在城門樓上自在地喝着小酒兒的門官兒白文亮,聽到手下稟報有人在城門外聚集,且人數不少,還以爲出了什麼大事,結果在城門上一露頭兒,便看到了城下馬車旁正騎着一頭白驢與車廂裡家眷敘話閒聊的柳一條,白文亮整個就是一激靈,慌慌忙忙地就從城門頭兒跑了下來。
“我當是誰,大清早兒的就在城門頭兒集聚,不曾想竟是柳少爺”大老遠地白文亮就熱情地出聲招呼,到了近前拱手與柳一條一禮道:“小的這裡給您見禮了”
“白大人安好”柳一條這時也將白文亮給認了出來,擡腿從無痕身上躍下,拱手回禮道:“只是在此駐足,恭候幾個朋友,本不想打擾白大人,不想還是給大人添了麻煩,白大人勿怪。”
“別介,別介”白文亮連忙擺手讓開,嘴裡嚷嚷道:“什麼麻煩不麻煩的,有什麼事兒您只管吩咐一聲也就是了,您這樣客氣,要是讓我們老將軍見了,我這個小門官兒少不了又是一頓鞭子。”
“嗯?哪個小兔崽子又在背後說老子壞話?”
白文亮話音方落,從城門裡就傳來了一聲暴喝,嚇得白文亮腦門兒當下就見了汗跡,說曹操曹操到,早知道柳先生在此等候的就是他老人家,剛纔也就不多那麼一嘴了,現在可好,被人給抓了個現形。
“白文亮?”幾匹戰馬很快就及到近前,見到正與柳一條敘話的還是一個熟人兒,公孫武德當時就樂了,騎在馬上,低頭看着白文亮大聲喝道:“看來老子的鞭子還是太輕了,不然怎麼會封不住你小子這一張啐嘴?”
“老將軍,看您這話說的,”白文亮心中泛苦,上前牽着公孫武德的馬繮,熟練地侍候着公孫武德下馬,同時腆着笑臉開聲說道:“小的這不是想要在外面給您老人家掙些臉面嗎,哪有一點對您不敬的意思?您這可是錯怪冤枉小的了。”
“你小子,還是那般油嘴滑舌,”一巴掌打在白文亮的腦門兒上,公孫武德笑着說道:“行了,這沒你什麼事兒了,該幹嘛就幹嘛去吧記得回頭到府上領罰,老規矩,不喝醉了不準出府”
“遵令還是老將軍敝亮,還記得小人的這點兒嗜好。”白文亮面上嘻笑顏開,再與衆人行了一禮之後便回身又上了城樓。
“公孫伯父”白文亮離去,柳一條正式上前見禮。
“嗯,”輕點了點頭算是回禮,公孫武德道:“知道你們今日回程,老夫就是過來看看,小蘭兒從小都是個惹禍的簍子,在哪都不安份,回去後你代我多看着點,別讓他又惹出什麼亂七八糟的事來。”
“大伯,你這話可就不厚道了。”公孫賀蘭第一個從後面跳出,不滿地看着公孫武德道:“你若是再這樣污衊小侄,信不信小侄這就將當日在演武廳中所發生的事情一點點地對外公佈出來?”
“你敢”聽小崽子揭到自己的短處,公孫武德當即就開始吹鬍子瞪眼,一腳踹在公孫賀蘭的屁股上,罵罵咧咧地說道:“你小子就是變得再厲害,那也是老子的小侄兒,還反了天了你?”
“公孫伯父息怒,”知道他們伯侄倆兒的那點破事兒,看到公孫武德還在這裡死要面子,柳一條強忍着笑意出勸說:“小蘭兒就是小孩兒脾氣,值不得您這般生氣,您別跟他一般見識也就得了。”
“嗯嗯,還是柳賢侄明白事理,不像那臭小子一般,就知道惹老子生氣”聽得柳一條的勸說,老頭兒頓時又變成了一個笑臉兒,不忿地瞥了已溜到柳一條後面的公孫賀蘭,開聲向柳一條道:“行了,老夫還有公事,就不在這煩人了,反正三原不遠,年關若是有暇,老夫半日也就去了,到時咱們再敘,先回了。”
說完,老頭兒也不再矯情,衝着柳一條擺了擺手之後便翻身上馬,頭也不回地返回了城裡。
“終於走了,”公孫賀蘭從後面上來,看着公孫武德一行遠去,不禁長出了口氣,開始對着柳一條大倒苦水:“這老頭兒,以前沒理時直接就是一陣胖揍,現在知道不是本公子的對手了,又變得開始絮絮叨叨起來,這一個月,聽得我耳繭都厚了一層。”
“行了”柳一條沒好氣地看了公孫賀蘭一眼,道:“公孫伯父也是出於一片愛護之意,你就別在這裡哭冤報屈了。”
說完,又朝着城門方向看了看,接聲向公孫賀蘭說道:“等會待羅夫人還有羅大哥他們一家到了,咱們就起程回家,你若是冷了,就且先到馬車裡喝些熱茶,暖暖身子。”
“羅通嗎?”沒理會柳一條說什麼喝茶暖身的話語,公孫賀蘭面現興奮之色,滿是期待地看着城門方向道:“小時候本少爺可是沒少捱過他的胖揍,以前打不過他也就算了,現在本少爺功力大進,找個機會定要將以前的仇怨都做個了結,哼哼”
“就你?”柳一條沒好氣地瞥了公孫賀蘭一眼,道:“切磋還行,報仇?別怪爲兄沒有提醒你,就你那些分筋卸骨的手段,想要對付羅大哥怕是還欠些火候兒,你可莫要自討苦吃。”
“知道知道,小弟自有分寸,大哥不必擔心。”公孫賀蘭兩眼亂轉,顯然並沒有將柳一條的話給放在心上。
“還有,”看到公孫賀蘭心不在蔫的樣子,知道他定還在想着要與羅通過些拳腳的打算,柳一條輕搖了搖頭,道:“賢弟若是真想在軍中能有所作爲的話,來年皇上出兵高昌時記得莫要錯過。”
“要知道戰徵雖然充滿着未知的兇險,但是卻也是軍士積累戰功,快速升遷的最佳途徑,”柳一條道:“想來依着賢弟現在的身手,只要運氣不是太差,升遷可期。”
“大哥不說,老頭子也有這個意思,”公孫賀蘭接過話頭兒,開聲說道:“渾噩了這麼些年,我也想到軍中去闖蕩一番,不然去年也不會去西北服役了。”
“當年,老頭子隨着皇上南征北戰,闖出了現在這番不朽的功業,”公孫賀蘭握着拳頭,神采奕奕地堅聲說道:“本少爺現在神功蓋世,自是不能讓老頭子他們比過纔是。”
“楚弈,你帶這麼多兵士要去做什麼?”剛從皇城出來不久,麴寶寶就見到楚弈正帶着一羣士卒向東南邊境方向急趕,不由出聲將人叫住問話。
“見過金燁公主殿下”見到來人,楚弈不由眼前一亮,比起半年前,金燁公主殿下顯得更爲迷人了。
“問你話呢?父王不是讓你輔助屈丞相一起收斂白疊子嗎?你這是在做什麼?”還是如往常一樣的刁蠻語氣,麴寶寶騎在馬上再次向楚弈詢問。
“回公主殿下,”收斂心神,楚弈拱手回道:“是小人怕候君集再起事端,特向屈丞相請命借調了三百兵士前去接護柳氏商業協會來人,以確保此次交易無誤,不再出什麼岔子。”
說着,楚弈輕向前湊了湊,低聲說道:“公主殿下當也知道,候君集那老匹夫逃來高昌之前,跟大唐的柳氏一族有着不小的過節,聽說當初就是柳氏家主柳一條把候君集給逼得家破人亡,身敗名裂,這纔不得不叛逃出唐,小人還真怕這老小子會因此廢公,壞了陛下和我高昌百姓的大事。”
“柳一條?”麴寶寶凝眉向楚弈問道:“可就是前次在牧場爲難本宮的那個壞人的大哥?”
“是結拜大哥。”楚弈的心中一陣提溜,擔心這位公主殿下會因公孫賀蘭之事而爲難柳氏商業協會,從而壞了自己的好事,遂輕聲在一旁說道:“雖然兩人有些交情,但終不是血脈親情,還請公主殿下以國事爲重。”
“多嘴”麴寶寶一聲輕斥:“本宮有說過要找他們麻煩嗎?”
“是是是,是下官多嘴,”楚弈忙賠不是:“公主殿下向來大量,又怎會跟他們這些凡俗商賈一般見識?是下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公主殿下勿怪。”
“哼口是心非”白了楚弈一眼,麴寶寶正色說道:“對於此次貿易,父王他老人家很是看重,斷是不能因爲某些人的私心而出了岔子,爲了替父王分憂,爲了確保我高昌百姓的福利,這次出行接護,本宮也要隨行,咱們這就出發吧”
說完,不待楚弈有什麼反應,小丫頭策馬揚鞭,提前向前馳去。
“這,這,公主殿下……”楚弈在原地呆立了半天,這才反應過來,遂帶着手下的三百兵士向前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