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灰衣書生想來平日也是個豪爽耿直的,聽她這般說,眼神又極真誠平和,完全沒有半點富貴之人的傲氣,心裡歡喜,於是當先端起酒杯說道,“那好,我們兄弟先敬公子一杯,謝兩位公子解圍之恩。”說完,和藍衣書生一起同時喝乾了杯中酒。
木艾微笑端起酒杯說道,“我兄弟年歲尚輕,不宜喝酒,所以,二位先生容我代他喝這杯。”說完連幹了兩杯,十年的竹葉青,入口甘冽,慢慢卻變成了火團在肚腹中燃燒,木艾微微有些後悔剛纔太過豪爽,立刻把自己這邊的酒壺裡換成了泉水,卻無意讓空間水潭裡那些魚蝦過了把酒癮。
就這樣幾杯酒水下肚,四人相熟起來,就攀談了起來。灰衣書生是城外杜家莊人士,自從考了秀才之後,就一直在莊裡教授蒙學,昨日拿了束脩,正巧今日有同窗上門拜訪,一時歡喜,想起仙客樓人人皆贊菜色精美,所以就邀請了同窗一起來見識一番,沒想到遇到了‘看門惡狗’。
木艾勸解了幾句,又引着大禹與他們說些詩詞歌賦,各地風土人情,沒想到兩人都是才學出衆之輩,又少見的沒有文人的迂腐之氣。所以,四人一時相談甚歡。
一頓飯直吃了大半個時辰,最後兩位書生都有些醉意,五湖跑出去僱了輛馬車,然後扶了他們上車離去。
大禹讓小夥計撤了桌子,又要了壺好茶,有些擔心的看了看木艾的臉色,笑道,“媽媽,剛纔也喝了不少酒,可是醉了?若不然明日再去醫館,咱們今日還是先回院子吧?”
木艾搖頭,從懷裡掏出一塊玉牌放到桌邊,然後喚來旁邊的小夥計說道,“去把你們掌櫃的找來。如若他問何人何事,就把這玉牌給他看。”
小夥計也是個機靈的,他剛纔在旁邊伺候許久,看出這兩位公子明顯是在替自家圓場面,如今又拿出信物找掌櫃,恐怕一定不是什麼普通人物,於是,連忙雙手捧起玉牌,一溜煙兒的出門去找掌櫃了。
肖財年過三旬,膝下只有兩女,一直以沒有兒子爲憾事,幸得天神垂憐,上月妻子終於產下一名麟兒,喜得他恨不得日日抱在身邊纔好。酒樓裡的夥計大廚都是得力的,一應規矩又是多年來不曾變過的,所以也不用他日日在那裡坐鎮,就縱着性子常賴在家裡陪兒子。
這一日吃過午飯,正陪了妻兒坐在後花園裡賞花曬太陽,突然聽說小夥計來找,還有些不耐煩,親自扶了妻兒回房,纔去花廳見來人。小夥計早急得在地當中團團轉了,一見掌櫃進來,連忙上前見禮,然後把今日之事詳細說了一遍,末了拿出那塊玉牌,說道,“掌櫃的,這就是那公子要給您看的玉牌,小的也沒敢細瞧,就一路跑着送來了。”
肖財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心裡有些忐忑,那吳二是自己的妻弟,上月妻子藉着得子的喜氣,求了自己把他弄進酒樓做管事,起先,他也不同意,後來轉念想想,有個自己人在酒樓裡盯着,有事來回稟一聲,自己也能多陪陪妻兒,況且那吳二平日裡說話辦事也是伶俐的,應該也不會給自己惹什麼麻煩,於是也就應了。
沒想到,這小子當了幾日管事,居然就翹起了尾巴,開門做生意,哪有把客人擋在門外羞辱的,特別還是文人秀才,真把他們得罪了,執筆寫篇什麼褒貶之文,或者哪怕隨口做首歪詩,仙客樓可要大大壞了名聲。好在今日不知哪兩位貴人在,替自家解了圍,說不得一會兒要好好謝謝人家。
他心中思緒千翻百轉,打定了主意,再看手裡的玉牌,巴掌大小的羊脂玉雕刻而成,正面是一隻栩栩如生的虎頭,背面除了祥雲紋邊,只中間有一個大大的‘主’字。
肖財一時就覺這玉牌很熟,但是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倒是旁邊的小夥計跟着在邊兒上仔細瞧了幾眼,說道,“這虎頭倒是跟十八掌櫃腰上那塊刻的一個模樣。”
一句話驚得肖財差點沒跪下去,雙手牢牢捧了玉牌就開始哆嗦,心裡罵了自己無數遍愚蠢,這一月在家裡混賴的,居然腦子都生鏽了不成,怎麼就把木仙府的標記忘記了。
別說他隔幾日就會和木十八見上一面,他那腰上的木牌可沒少見,就是木仙府名下的鋪子,每個牌匾上也都刻了這樣一隻虎頭,自己剛纔怎麼就沒想起來。
再看玉牌背後的‘主’字,他更心慌了,完了,這一定是仙夫人親自到了。如果這幾日他都在酒樓裡,見到十八掌櫃也能套出些消息,可惜,自己本就搓手不及,那該死的吳二居然又讓犯了錯讓仙夫人抓到,自己要快快去請罪才行,否則自己這掌櫃的位子就要不保啊。誰不知道,如果不是這位仙夫人,自家仙客樓怎麼會有如今的風光,主子對這義妹又很是敬重她,她足可當得仙客樓一半的家。就算今日真撤了自己,主子也一定會說撤得好,而不會有半點兒埋怨。
肖財帶着小夥計滿身冷汗的一路小跑拐了一條街,回到了仙客樓,一進大堂見到一臉淡然平靜喝茶的木艾,他就連忙上前磕頭,惹得旁邊的一些熟客好奇之下,下死眼的盯着木艾幾人看。心裡猜測這公子是誰,能讓仙客樓掌櫃磕頭行大禮?
木艾不喜衆人目光聚集,挑眉說道,“肖掌櫃不必行大禮,還是找個清靜處說話吧。”
肖財剛纔也是一時情急,此時看木艾臉色也知道有些弄巧成拙了,連忙起身,引着木艾一行人進了後院花廳,指揮小夥計上了好茶,雙手捧着玉牌放在茶几上,才躬着身子,不安的說道,“小的不知仙夫人駕臨,沒有親自伺候,還望夫人恕罪。”
木艾收了玉牌,卻沒有理他的話,細細打量了半晌花廳擺設,然後低頭喝了一口上好的雪蕊新茶,慢悠悠說道,“今日之事,想來肖掌櫃也已經知道了。按說我一個外人不好挑剔什麼,但是,我卻實在看不得義兄辛苦經營多年的產業出什麼問題。”
肖財連忙重新跪倒,說道,“都是小的識人不清,纔會有今日之事發生,還望夫人恕罪,小人以後一定引以爲戒,絕對不會再有此事發生。”
木艾點頭,“既然如此,我就不問那管事是什麼來頭,也不問你爲何不在樓中照管了,不過,兩位書生那裡,你還是要登門道歉纔好。畢竟名聲這東西,想要積累太難,想要推到卻太過容易。”
肖財連忙應下,“小的一會兒就去備辦禮品去上門道歉。”
“那就好,肖掌櫃平日少在酒樓,想來也有許多要事需要料理,那我就不耽誤了。以後有什麼事,只管去找十八掌櫃就好。”木艾自覺把這掌櫃也敲打差不多了,就起身帶着大禹等人從後門離了酒樓,一路回了自家暫居小院。
肖財直送到後門外,看着一行人走遠,才擦着額頭的汗回了院子,結果那吳二剛得了信兒趕過來,一臉笑嘻嘻的問道,“姐夫,今日怎麼來了,姐姐和小外甥可好,你儘管放心陪他們,店裡有我幫姐夫盯着呢。”
肖財擡手就給了他一個大嘴巴,“有你盯着個屁,老子的飯碗差點讓你弄沒了,趕緊給我收拾行禮滾蛋,以後再也別在登我家門。”
說完就張羅着買禮品趕去杜家莊道歉了,留下被打懵了的吳二,半晌沒有回過味來…
木艾母子回到小院洗漱完畢,剛換了家常衣服,還沒等說上兩句閒話,看門的趙伯就來稟報,說是左右兩家鄰居端了點心上門來拜訪,木艾聽了就是一愣,心裡疑惑這花王城的民風如此熱情好客不成?自家才安頓了不過一日,鄰居就來拜訪了。
以前在花王城買了隨園,也是住到第二年才和鄰人有些交往,而且多半原因也是左鄰是寡母幼子,右鄰是對老夫婦,不惹口舌,又性情極淳樸,才偶爾走動一二,互相送些點心吃食之類。
沒想到這春來城,居然比花王還要好客三分。本想親自接待,又覺今日逛街疲累,有些懶於應付,索性就搬出萬能拒絕法寶—寡婦之身,不便相見,派了小安出去打發了來人,順便探探這些鄰人是否有什麼深意。
結果不到兩刻鐘,小安滿臉古怪笑意的走了進來,說道,“夫人今日可要賞我些好東西才成,您不知這兩位鄰人有多難打發,她們哪裡是來拜訪的,根本就來替自家女兒相女婿的。”
木艾想起早晨和大禹出門時,倒是有幾個小院裡有人伸頭探望,於是也明白過來,忍不住哈哈笑起來,打趣道,“好啊,她們願意把女兒送來也好,咱們府上正好缺人手。”
小安撅嘴不願道,“夫人又說笑,她們願送,咱們可不能要,咱們府裡哪個不是能寫會算,放到鋪子裡最差也能做個賬房,可不能收幾個一心攀結富貴的進來,那我們府裡就有的熱鬧了。”